【斯内普篇】
“送给我魔药的这个人值得信任……放心吧。”
斯内普定定地看着《预言家日报》上的这句话,渐渐的,冷寂了很久的心像刀剜一样的痛。
值得信任……
“……你选择了你的路,我选择了我的。”
“——叫我泥巴种?但是你管我这类出身的人都叫泥巴种,西弗勒斯,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少女冰冷失望的声音回响在脑海里,正如这十多年来,没有一刻他会忘记,每一次想起来,都痛悔难当。
这么温暖热闹的大厅,他却觉得寒冷至极。
值得信任?在已经分道扬镳这么多年以后,你其实还是这么看我的吗?
他放在餐盘边的左手无意识的握拳,用力地指节发白,但依然止不住颤抖,黑色的眼睛里第一次不可抑制地在人前涌上了泪水。
“西弗勒斯?”庞弗雷夫人忽然拍了拍他的手背,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她的语气小心翼翼,仿佛是在跟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说话一样。
斯内普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转头看一眼,直接抓起桌子上的《预言家日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身后追着数十只兢兢业业地猫头鹰试图让他看自己带来的信。斯内普没有理会,但忽然一股狂暴的旋风就将这些猫头鹰卷了出去,它们尖叫着摔得七零八落,有两只猫头鹰甚至折断了翅膀。学生们发出一阵低声地惊呼——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有人这样粗暴地对待别人的猫头鹰,这些忠诚的信使无论在哪里都深受人们喜爱。
“他这是怎么了?”庞弗雷夫人和斯普劳特教授连忙把受伤的猫头鹰抱起来治疗,麦格教授愤怒地谴责,然后忽然斜眼瞟了邓不利多一眼,有点儿生气的说:“邓不利多教授,这是私人信件,您不应该私自拆阅。”
“哦,我只是帮我们可爱的信使完成职务,鉴于这些信件其实并没有什么私人内容。”邓不利多拆开一封信看了看,快乐地说:“果然,跟我想的一样。——麦格教授,我想你也可以帮助我完成这个工作,考虑到我自己也收了不少这样的信。”
他把那封信摊开在桌子上,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内容,其中最醒目的两行写着:“请您一定要好好照顾那个可怜的男孩,因为他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诚恳地请求您给予他家人的关爱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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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胞胎。最近食欲不振,但精神很好。”
银色的凤凰高傲地清鸣一声,很快就变成银色的烟雾消散了,但是它带来的消息似乎还在蓝色的雾气里徘徊。
正在调配复方汤剂的斯内普不禁手一抖,多洒了一滴水蛭液,本来应该变成浅黄色的药剂立刻在一串气泡从坩埚底升到表面炸开的同时变成了深黄色。
斯内普嫌憎地看着出了差错的药剂,似乎那些颜色略微深了一些的液体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然后他一挥魔杖,坩埚清理一空。斯内普霍然站起身,从自己的魔药材料仓库里翻出紫藤叶子、香辛料的块根、干瘪的扁豆和几块橘皮,重新点燃了酒精灯。
……
直到看着那只灰黑色的猫头鹰在天上渐渐变成一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黑点,斯内普恍然惊醒,几乎想立刻给自己一个阿瓦达索命。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他的手指颤抖着,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袍襟,内心的恐惧依然翻涌上来无可抑制。
他才刚刚联系邓不利多没多长时间,居然就出了这种娄子——一瓶小小的魔药,他的身份很可能暴露——他大概是世界上最短命的间谍了——也有可能给莉莉带去危险——
窗外那么好的阳光,他却觉得寒冷至极。
斯内普不敢想象,当莉莉发现寄了那瓶魔药的人是自己以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痛苦地跌坐在地上,几乎无法思考。
幸好,只是几乎而已——斯莱特林的冷静帮助他逐渐找回了自己的脑子。
然后斯内普意识到,他即使在脑筋不清楚的情况下,居然也没有露出太多破绽:他用的魔药瓶子是最常见的一种——斯内普从来都不会为了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浪费时间和精力,卢休斯为此不知道嘲笑过他多少次;包着药剂瓶的羊皮纸也是随处可见的一种;唯一可能成为破绽的,就是他的猫头鹰——但那家伙长相毫无特色,就是斯内普自己也不能保证能在一群猫头鹰混在一起时准确地找出这个的家伙。
但是为了谨慎起见,斯内普还是通过守护神——一只银色的牝鹿——把自己刚刚做下的蠢事告诉了邓不利多。
这时斯内普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瘫软在地上,这时才发现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的长袍,心脏跳动的声音震得胸腔发疼。
他干脆四肢摊开躺在地上,看着空白的浅灰色的天花板,感觉所有的力气都从自己的体内被抽走了,手脚都发软的厉害,但依然止不住轻微地颤抖,左臂被赐予黑魔标记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但斯内普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自从答应了邓不利多的要求之后,每时每刻斯内普都有走在细细的钢丝绳上的感觉,一不留神就会跌进万丈深渊。才只一个星期,斯内普就觉得那根绷得紧紧的心弦似乎随时都要断了。
但他知道不会。无论情势多么艰难,他都会坚持下去。
为了莉莉。
每次面对伏地魔、斯内普恐惧地忍不住要颤抖的时候,只要想到自己的目标,无穷无尽的勇气仿佛就从梅林的袖子里漏到了他的身体里,支撑着他艰难而生涩的伪装。
没有人比他们这些亲近的人更了解伏地魔是多么恐怖强大的存在。那些整天战战兢兢诉说“神秘人”的残忍可怕的人其实只是了解了一点点皮毛而已,即使是邓不利多控制的舆论报道所“渲染夸大”的说辞,其实也比不上他们这些食死徒真正看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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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里,我可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啊!”伏地魔嘲讽地轻笑道,把《预言家日报》扔在一边,举起酒杯示意共饮。“我们的校长先生总是这么仁慈,你说是不是,西弗勒斯?”
斯内普不动声色地看着伏地魔猩红色的长眸,恭谨又不卑微地回答:“主人,像邓不利多那样的人,怎么能了解您的伟大之处?”
“不不不,西弗勒斯,你太轻看邓不利多了。”伏地魔一口饮尽绯红色的葡萄酒,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他在学校疯疯癫癫的形象的确骗了不少人,但如果你以为那真是一个老傻子,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斯内普沉默片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算比较合适,幸而完美的大脑封闭术让他的眼睛和表情一如既往的空洞。
“邓不利多的确强大,所以他才有资格站在您的对面。”卢休斯深深的鞠躬,带着全心全意的尊崇,“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跟您相比,我伟大的主人。”
“的确。”伏地魔摸着吐着信子的巨蛇,说道:“邓不利多是个强大的敌人,但我必将打败他。然后剜去世界上那些侵害我们的烂疮,直到只剩下血统纯正的巫师……我将站在世界的顶峰——和你们一起。”
哦,那曾经的确是我的梦想。
在斯内普和所有人一起心悦诚服地鞠躬的时候,他苦涩地想。但他知道,不管有多么向往,那条路他都走不回去了。
伏地魔强大、睿智、冷酷,对于向往力量的斯莱特林来说,他是最完美的领袖。但是他对自己的敌人而言是残忍、无情、邪恶的,尤其是对待叛徒,他是他们最恐怖的噩梦。
但是斯内普总还抱有一线希望。
“主人,”他发现伏地魔的心情似乎很好,忍不住抱着万一的希望再试一次,“我请求您……”
“嗯?”
伏地魔挑起眉,卢休斯不悦地看着斯内普。
斯内普吞下一口口水,勉强鼓起勇气说:“主人,您是否能——是否能——饶过莉莉·伊万斯——波特的性命?”
伏地魔皱了皱眉。
“我说过不行,西弗勒斯。”
他冷淡的说。
“你似乎对那个泥巴种情有独钟,嗯?”
“请原谅,主人。”卢休斯说道:“我想是曾经的不快让西弗勒斯至今还念念不忘地想要得到莉莉·伊万斯——这个泥巴种曾经恶毒地挑唆詹姆·波特等人挑衅西弗勒斯,因为她,您忠诚的仆人蒙受了许多屈辱。”
“原来如此。”伏地魔笑了起来,“一个玩物吗?既然这样——”
伏地魔晃晃空酒杯,里面盛满了琥珀色的酒液。
“那么我答应你。”
他漫不经心地说。
“……感谢您,仁慈的主人。”
斯内普借着行礼的机会偷偷平稳了一下心跳,他庆幸又惊异地发现自己还能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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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地板上,斯内普深深地呼吸,不知道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但是他已经背弃了自己从小追求的理想和信仰,背弃了自己从很多年前就选择的道路,他不能承受失去莉莉的痛苦。
但是只要伏地魔还活着,就不会放弃追杀那个孩子,莉莉就依然在危险中。
除非他死了。
消灭伏地魔?
斯内普打了个冷颤,仅仅想一想这个念头就让他浑身冰冷——邓不利多都做不到,他怎么能够?
心头仿佛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斯内普大口大口地猛烈呼吸,熟悉的魔药室第一次让他觉得这么狭小拥挤。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漩涡,无力解脱,也没有人会来解救他。
他的天使,已经在自己追求力量和荣耀的路上属于了别人。
银色的凤凰忽然凭空出现,带来了邓不利多的口信。
“已处理,不用担心。”
斯内普长出一口气,彻底放心之后发誓再也不会做这种蠢事。
……
然后他发现,遵守自己对自己的诺言似乎要比遵守对别人的诺言要困难的多。每天一到时间,他的身体就会自动自发地站在坩埚面前调制霍格沃兹七年级学生也许都不会学但其实操作只需要一年级水平就可以配置的魔药,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似乎都学会了自己思考,它们自动出现在恰当的时间和地点,做着最标准的动作。
至于每次寄出的魔药的下落,他从来都不会去想。
斯内普虽然无奈,但却也无法忽略自己心底的渴望和快乐,似乎应付伏地魔也不再那么困难。
然而斯内普没有想到,他最终还是害了她。
当斯内普得知有人在自己寄给莉莉的魔药中加入了致命的巴巴多斯毒剂的时候,他感到了比莉莉与詹姆成婚时候还要深刻的绝望——她再也不会信他了!
他的世界,还能剩下什么?
莉莉的死讯传来时,斯内普一度以为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之所以还在支撑,只是因为莉莉为之付出生命的小鬼还需要保护。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像一个笑话:背弃了自己选择的主人,抛弃了自己追求的信仰,放弃了自己渴望的天使,最终居然什么都没有得到,他甚至连一张可以用来想念她的照片都没有!
黑蝙蝠在城堡里滑行,恐吓所有碰到的学生,在许多恐惧憎恨的眼神中,斯内普冷酷坚决地把自己和所有人割裂开,除了一样逃脱惩罚的卢休斯和皮厚无赖的某只老狐狸。
可是——
“送给我魔药的这个人值得信任……放心吧。”
他甩开所有人,走出礼堂,走下楼梯,走进门厅。不知道哪个冒失鬼没有关门,狂风挟裹着暴雨从门外刮进来,直直打在斯内普身上,瞬间就浇得他浑身湿透。
斯内普微微仰起脸,冰凉的雨水砸在他脸上,混着温热的泪水滚滚流下。
斯内普大步走出去,虽然雨水让他冷得打颤,但他并没有想任何办法避免——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正在燃烧,热的发烫。
重重雨幕中,一点红色在远方若隐若现。
“莉莉!”斯内普失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