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初孚出身商贾世家,传到这一代家中有四女、两子,幼弟听从家族安排考取仕途,初孚身为长子则正当言顺地继承了祖业。可惜初孚从小就生了一张“长不大”的脸,儿时还没什么,等冠字既得,也要亲自出远门经商,这就开始吃亏了。要么是客人看他年轻不敢轻易交付信任,要么是竞争对手有意排挤欺负于他。
初孚自然不甘心,于是想明白了所谓年长年幼除了年纪本身的区别之外,也不过就是脸上做些改动就行,便从此以后开始易容。起先除了胡子之外还给自己做了假的面皮,后来觉得以假面示人有违祖先期许——孚的本意就是诚信——于父母也是不孝,便只擅自留了两撇假胡子,见家人时摘掉,出门再贴上就是。
“需有孚,光亨,贞吉。①自然‘利涉大川’。孚有幸,过海见新世界,也多亏了祖宗庇佑啊!”
我听了,抬眼看看卡卡西,见他并没有露出不解的样子,也就放心转向商人:“即便是合了吉言,但初君跨越地可不仅仅是大江大河而已,已经是汪洋了。”年轻商人听了也掩饰不住得意地挽唇一笑,于是我接着问:“依初君所见所闻,历来两片大陆之间成功地互通有无的……可有百十例?”
“百十例?”初孚连连摇头,“我不知以往有多少行商、船员身怀绝技,又或者从神州到这里是否只有一条路线,但是光以我来时在海上遇到的种种……私以为我还算得上运气好的,要不是父亲那一代时就有族人成功过海,只怕还会更凶险。再者以我这些天来所知晓的忍者大陆历史,只怕从这里向外通商的例子只会更少。依我看,到过这里的人能有十几位也就不错了。”
“原来是这样……”
倚在旁边的卡卡西这时也开口,“初君与我们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却一来就看穿了我们的变身术,可见厉害。难道说一直以来都是你一个人四处行走吗?”
初孚笑起来时,圆圆的娃娃脸上两只眼睛扣过来、眼角的纹路不但没有增加一点成熟,反而显得更阳光也更亲切。“哈!先前就想说旗木君的话讲得真好,看来夫人教得好?”
我还是谦虚一下:“是他学得好。”不过这也是实事求是了。
初孚却接着说:“先前不曾留意,自从认得旗木君之后,我有所关注,现在才知道旗木君也是一位名人呐!”说着他也不吝啬地伸出了大拇指,再用流利的通用语说:“‘写轮眼卡卡西’是不是?就是不知道写轮眼是什么?”
看见望过来的好奇目光,我只得垂眼弯了弯唇。只听卡卡西在旁边淡淡地回答:“只是一种瞳术眼而已。”
“瞳术……哦!也就是说天生异瞳了?厉害、厉害!天生异象、非富即贵。看来夫人也是有福之人!”我在旁边干张着嘴也不知怎么回答,想笑也笑不出来,看卡卡西的样子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好在初孚似乎不太关心也就结束了话题。“我来时的确也带着几个帮手还有船员。只不过在风之国靠岸的时候,船体已被一路的风浪折磨地够呛。船员留在港口修理船只,其他族人非死即伤、无法再远行。我只得带了两个亲侍出来,带着剩下的货物四处边走、边做些生意。”
“初君运来的都是‘奇货’,想必生意不错吧?”恭维总是不会错的,聊天也不过就是这样。
“辗转大半年,货物倒是卖了出去八成。只可惜就像夫人先前说的那样,有些材质上乘、技艺精巧的确实没什么销路。”玩玩脸商人说着也苦笑,“本以为民间好歹也有一些富贵人家肯出手,谁知道除了各国首领有这等条件和需求,竟没有别人了。而那些小国的大名……”
“听初君的意思,已经去过不少地方了?五大国大名府前的台阶上只怕都已经有你的足迹?”他也真是厉害,恐怕他所说的那两个“亲侍”也都有过人之处。
“不曾。水之国地处偏僻,据我所知国力未必比得上陆上,我打算到最后回家前才去拜访。至于其他四国……”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只怕门槛太高,迈不进去啊!”
我听了就笑,不由得心里一动,于是回头和沉默许久的银发人对视。只见他银眉一挑,看样子已经明白了我的心事。没收到阻止的意思,我就再次面向初孚开了口:“也是巧。我现如今刚好在火之国大名府里……做些事。既然初君来都来了火之国的国都,不如我——”抬眼就看见商人眼中精光顿现,我就顺水推舟:“异域或美,耽搁过久未必美。初君过海穿山而来想必危险重重,若是能早日满载而归,家人团聚也是善事。古人云上善若水,我亦愿成人之美。”
意料之中的感谢迎面而至。在卡卡西的默许中,初孚千恩万谢又信誓旦旦要交我们做朋友,期许许多倒也没必要。我不过是给大名及夫人们引荐一下,也给这些富贵闲人找找事做、省的时时刻刻来缠着我。故而只将初孚的话听了一半,约好两日之后等我消息,当下打算送客接着和卡卡西开我们这简陋却也太平的“夫妻店”,不曾想忽然听到初孚说要将这些和服全买下,说是既然要进那种地方当然还是得换上合宜的衣裳,入乡随俗嘛。
我抚掌感慨真是从善如流,当然笑着一口答应下来,全按原价清货。这下总算可以握着荷包去花天酒地了!
这时却听:“不晓得旗木君和夫人下榻何处?若不嫌晚,还请移步寒舍,以备酒席,我好招待两位聊表谢意。”
“啊那倒不用。”想都不想就拒绝,从我的内心还是希望卡卡西能正常吃饭。“不过我没想到初君在火之国还有……”这叫什么呢?
正想着,初孚已经笑着摆摆手:“并无。只是在城中温泉旅店旁租下一处用作仓储。”
啊,这就好解释了。
“咦?”正打算收摊,堵在面前的行商忽然又有“奇思妙想”:“正是我忘了。既然两位怎么都是要落脚处,何不就住进我那里旁边的温泉旅店呢?我敢保证居住条件舒适可嘉,宿费无需你们操心,全交给我打点就好。”
“呃……”表面上犹豫,可哪里还能碰到这样的好事。回望一眼同样跃跃欲试的某卡,当下攥紧今天的进账一口答应:“既然如此,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即收拾东西转移阵地。到了旅店稍微一看就知道是个享受的好来处。于是把衣服全交给初孚,还故作矜持、言笑晏晏了一回,就拉着银发人进了房间。
“听到了吗?刚刚店老板还说有露天浴场。”
脱掉鞋子跑到榻榻米上,我想柜子里应该放有提供给客人的干净浴衣。
这时从后跟上来的人席地一躺,意兴阑珊道:“那可是混浴唷。”
“那样的话我就去看看人多不多。有人的话就只好去室内的药汤了……”
“估计也没什么人。这个时候能回家的人都回家了,谁会住旅店。”
我听了回头看看横卧在地上的人,感到不能不管了。“喂,卡卡西,”将翻出来的浴衣叠在一旁,此时走到近处跪坐下来,“怎么觉得你从亡川和天藏走了之后都不大对劲。总不能是干了‘坏事’心里不痛快吧?”我半开玩笑地问到。
谁知他定定地看了我片刻,忽然翻身侧卧了过去、留给我一个背影。“没有。你想多了。”
我被这回答堵得心头一梗。顿时感觉更加不对,于是紧接着推了推他的肩,“你傲娇什么嘛。有什么不顺心的,都直接告诉我不好吗?”话是这么说,可语气又怎么可能是埋怨,还不是尽可能比温柔再温柔一点。起码有一点可以确认,如果这半天中从原本的高兴致到情绪不对头,他都是和我在一起,那一定是有什么我没注意到的事情使他不开心。而他不开心,一心挂在他身上的我又怎么可能痛快?
于是又想低头看看他到底是什么表情、状态,可双肘撑住两旁刚弯下腰,映入眼帘的却是闭合的眼眸与弧度凄美的灰睫。
“……”被拒绝的感觉既清晰又尖锐,哑口无言的同时视线不由得移向左眼:棉布和胶带还好端端地盖在上面。我爱的人不肯看我。
张口结舌间,我又缓缓起身收回了双手。
“你……”想了想,刚抬起来的手颤了颤还是放下。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想办法。或许他远远地跑来见我,已经累了?也罢,就让他早点休息好了。不是还有明天么……
于是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看看窗外天已经透黑,便又站起来从柜子里将被褥抱出来,在榻榻米上铺开。铺开被子的时候顿了顿,本想把另一个人叫醒让他进被窝睡,可转念一想如何叫得醒装睡的人……讽刺地抿抿唇,心却忽然凉了半截,只好就此撂下掀开一半的被角,起身裹好浴衣拖鞋自去浴室。
可走到一半我却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协调,算是直觉吧,猛地掉头向另一人的方向看去,恰在同时看见虚影一晃,替代那人躺在地上的分明就是两个枕头!
……WTF!什么时候的事?
居然用替身术对付我。“可恶……”又气又急又伤心,扔开手里换洗衣服的同时眼泪像叶片上滚落的水珠一样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旗木卡卡西——这回过分了!!”
空空的房间里我一个人跳脚落泪,没有什么词能一下子形容我的心情,除了气急败坏还稍微接近一点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