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高昂的鸡鸣声划破清晨的寂静,天际熹微的晨光射穿朦胧的薄雾,将错落有致的宅院自静谧的沉寂中唤醒。
蜿蜒连绵的假山别出心裁的建在放眼所望之处,让人一觉醒来不觉便心旷神怡。随处可见树意葱茏,池中轻灵的水与地下水融贯,引得漪涟阵阵。
家丁丫鬟们早已开始了惯常的晨忙,厨房缕缕炊烟袅袅升腾,香气四溢。
宅院的一天便在这样有条不紊的忙碌中展开。
方初痕自睡梦中醒来,睁开酸涩的双眼,撩起垂坠着彩穗的绯色幔帐手下意识地向床头柜摸去,并未触到闹钟时她才突然醒悟,那种早晨一醒就先关闹钟的生活已经离她远去,现在她所处的时代是没有电脑没有汽车的古代。
“哎。”方初痕叹了口气坐起身感慨着。
门外等候的念央听到屋内动静赶紧端起脸盆进屋:“小姐,先洗漱更衣吧。”念央今年十五,面目清秀一副很机灵的样子,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扎着两条小辫,身穿绿色碎花长裙。
“嗯。”方初痕应了一声,现在已经不困了,古代不比现代,没有电视和电脑,这里的人晚上都睡得极早,所以早晨起得再早也不会感到很困。
她就是这样,也许是因为晚上睡得晚又或许是因为换了一具身体,总之自来到古代后她早上便不会再像现代时那样一起床就感觉眼睛灌了铅似的难受。
方初痕在念央的伺候下穿戴整齐,洗涮清爽便行至镂空桃花红木妆奁前,看着模模糊糊的铜镜,镜中的念央拿着梳子巧妙的替她挽起别致的发鬓。
方初痕仔细瞧着,满意的勾起嘴角。
方初痕,这名字与前世并没不同,不同的是年龄和外貌,前世她到死不过二十六岁,如今这副身躯却不过豆蔻十六而已,正是如花般的年纪,容貌亦比前世高出一个档次,前世不过一个清秀的中等美女,眼前这镜中的姑娘,可是实实在在的标志美人儿,应了花儿般的年岁,眉眼如锦,馥郁芳香。
现在的身材很瘦弱,但就是因为瘦弱更添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其实就是因为原主人这个模样才会让孙姨娘这般毫无顾及地欺负吧,都给欺负死了,生在大户人家,若是没有强硬后台撑腰,那想舒舒服服地活着还真难。
念央手非常巧,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方初痕的长发挽了一个漂亮的髻,发上只插了一根银簪子,因为方初痕不想头发上插的东西太多,她受不了,素雅的打扮很好,她现在可是被禁足了,没必要打扮得花枝招展。
有一点到是值得她庆幸的,就是虽然方初痕自小在家里不受重视,但是她身为嫡长女还是该有的都有,首饰衣服虽不及擅长向父亲撒娇的妹妹多,但是到不会显得过于寒酸。
“小姐,奴婢把饭端来了。”一个小丫头端着饭菜进来,她穿着打扮和念央一样,名叫飘雪,和念央都是方初痕身边的大丫鬟。
“哎呀,这饭菜这么简单,厨房那边的人又挤兑你了?”念央看到桌上只有一碗清淡的小粥及一小碟咸菜时气得脸都绿了。
刚在厨房受了气的飘雪听到念央的话后也不打算再闷着了,气呼呼地大声说:“那群下三滥的势力小人,平时背地里耍些小聪明也就罢了,今日更是过分!自我去了厨房,那些个婆子就将我当贼盯着,还嘀咕些什么‘有其主必有其仆’,‘不仔细看着点厨房里指不定就有什么好东西被人顺手牵羊了’,那些话都难听死了,这群卑鄙小人。”
“胡说什么呢!”念央扯了飘雪一下轻斥道,暗中给她使了个眼色。
气愤中的飘雪一下子回过神来,慌乱地对着方初痕跪下来急速说道:“小姐恕罪,奴婢嘴贱胡说八道,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奴婢以后一定不乱说话。”
方初痕并没有对飘雪所说的厨房的事有什么感觉,反到对飘雪动不动就下跪的行为感到刺眼,叹了口气道:“起来吧,我没怪你。”
“奴婢谢过小姐。”飘雪站起来偷眼看了方初痕一眼,当看到她脸上确实不像是生气时才悄悄松了口气,她并非因自己不会挨骂如此,而是看到小姐没有被那群势力的婆子气到感到宽心。
“你们也出去吃饭吧,我吃完会叫你们的。”方初痕看两名丫鬟规规矩矩地站在身后给她布菜,她就别扭,有人盯着吃饭其实也不算是多好的事。
“是。”这两天的教育下来,两个丫头到是很听话,不像最开始时那样认死理了,觉得主子吃饭,奴婢必须在一旁伺候着,主子不吃完饭奴婢别想吃饭,这两天她们到是对主子陡然生变的性格已然见怪不怪,发生那种事有所改变也并非什么稀奇事。
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可以安安静静地吃饭了,清粥咸菜虽然太过简单,但是早晨就适合吃这些清淡简单的,丰盛的饭菜她还不喜欢呢。
吃了几口味道不怎么样的粥后方初痕便发起呆来,她穿越来到这里只有五天而已,但对于她来说却象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穿越这么离奇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完全想不明白,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地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室内那张雕花大床上,而飘雪和念央则在自己身边低声哭泣。
她是被继母推下楼害死的,想想前世的遭遇与如今这具身体原主人的遭遇何其相似,同是自幼丧母,然后亲爹变后爹……
方初痕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神奇,她们二人不仅名字一样连遭遇都极度相似!
方初痕的生母郑氏是方大山名媒正娶的妻子,当初方大山家中很是富裕,捐了个员外郎,很是意气风发,娶了方圆几十里长得最漂亮且家境还算不错的女人,更是春风得意,因正妻的美色他们着实过了一段幸福日子。
只是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再为平常不过,再漂亮的女人抱着抱着也失了新鲜,于是原就称不上洁身自好的方大山开始大张旗鼓地纳妾收通房,他突然就迷上了长得非常妩媚的孙姨娘,于是眼里再没有郑氏的存在,纯粹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郑氏生了方初痕后,本就娇弱的身体由于其他妾室的挑衅及势利的下人排挤,身体每况愈下,最后在孙姨娘为方家诞下一女后撒手人寰,留下了年仅九个月大的女儿独自面对着这个吃人的世界。
主母一死,那孙姨娘的身份水涨船高,她虽只是妾,不能抬为正室,但就凭她最受方大山的宠爱,方宅上上下下都敬她三分,郑氏死后半年,方大山又娶了个填房张氏,填房一来孙姨娘的气焰便不得不低了两分。
填房进方家后八个月,孙姨娘又为方大山诞下一子,这个儿子是庶出,但方大山最宠孙姨娘且此子又是长子,所以便强势地将其记在怀着身孕的张氏名下成为了嫡子。
这等于是打脸的举动,哪个新妇愿意将个妾生子记在自己名下?还是在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
可是当时张氏娘家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急需方大山帮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被这件事要挟,她不得不咬牙妥协。
又过了半年,张氏也诞下一子,于是最受宠的孙姨娘将这个男娃当成了眼中盯,几次想将之除掉好为自己的儿子铲平道路,无奈张氏也不是省油的灯,每到关键时刻都被她化险为夷,就这般,张氏的儿子方二少爷平平安安地活了下来。
孙姨娘有手段,牢牢地抓住了方老爷的心,以着妾室的身份在方宅可以说是混得如鱼得水,当然面对张氏时她还是得低头,方老爷再宠她也不会为了她去宠妾灭妻,再说张氏自嫁入方家以来没有犯过什么错,想灭了她根本不可能。
在孙姨娘与张氏两个厉害的女人手段下,方老爷所有的女人一个个的不是被变卖就是因犯错被打死,最后方家只剩下了她们两个女人,许是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方老爷就没再继续纳妾收通房。
妾们都死的死走的走,可想而知她们生的孩子了,不是在怀孕时孩子莫明其妙流掉就是生下来后也没多久就夭折,总之最后方家仅有四个孩子:嫡长女方初痕,嫡长子方平,嫡二子方贤,庶女方语娆。
方初痕自小没了母亲,父亲又宠孙姨娘,是以这四个孩子中她最为不起眼,那三个比她小的孩子自出生就被人捧在手心里,唯独她如一棵野草般被忽视至今,她那个妹妹方语娆是所有孩子中唯一的庶出,方老爷出于补偿心理对这个庶女极为偏爱,将她宠到了天上。
而一直偏居角落的方初痕则从未享受过父爱,和那个自小就被捧在手心里的方语娆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念央进屋收拾碗筷时见小姐在发呆,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小姐,您不要再去想那门婚事了,二小姐想要就让她去好了,那样的婆家也就适合二小姐那样的人!”
“噗嗤”一下,方初痕笑出声来,嗔了念央一眼:“我岂会想那件糟心的事?”
这一嗔一笑,如盛开的花被赋予了灵魂,美得令人看得错不开眼珠,念央瞪大眼睛捂着心跳突然加速的心口,总觉得自家小姐病好后变得不一样了,少了以往的郁郁寡欢,一颦一笑都美丽得紧,比那方语娆不知要好看多少。
念央稳了稳心神后仔细打量了下主子的表情,确实不见丝毫的憔悴抑郁,心头一松便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了,还不忘安慰着:“沈家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哪里配得上小姐?他们求娶二小姐,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方初痕微叹,心中默默地为已去的前身以及今后替她而活的自己默哀,古人有句话叫作“丧妇长女不可娶”,原本郑氏活着时为方初痕定的一门亲被方语娆轻轻松松抢了去。
当年郑氏怀孕时和关系还不错的沈夫人有了个约定,说她肚子里的娃如果是女的就和沈夫人当时已经五岁的幼子定亲,如果是男娃,则让两个男孩儿结拜。
两位夫人也交换了信物,如果郑氏肚子里的是女娃,就等女娃十六岁时由沈家来迎娶。
当初沈家染布生意还算一般,家境和身为地主的方家差不多,只是没想到十几年间,凭着沈老爷高超的经商手段及精明的头脑令沈家一跃成为了全国最有名的染布坊,还成了皇商,皇宫里和官宦家的布大多都出自沈家。
“那沈家自飞黄腾达了便一直拖着亲事,是想毁婚又怕被人戳脊梁骨,孙姨娘近两年没少蹦哒,她早就想让二小姐嫁去沈家了,不过是没找到机会而已,谁想小姐突然病了……”念央对沈家与孙姨娘等人极为愤恨,忍不住发起牢骚来。
孙姨娘想让自己女儿嫁去沈家,无奈一直寻不到机会,谁想老天垂怜,就在她想要放弃之时天大的机会摆在了她面前。
一个月前,方初痕生了重病,夜里受了凉而病倒。
不曾想就这么一个普通的风寒差点要了方初痕的命,这一病持续了近一个月之久,且后几天明显就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大夫请了不少,只是每个都爱莫能助,说是这病治得晚了一些,再加上病人一向身体都比较弱所以他们都无能为力,最后两天大夫连药方都不开了。
念央和飘雪为此事没少挨过打,她们二人也不知道为何那一夜会睡得如此之沉。
“小姐当时病重,大夫都说若是有幸不死,那以后也会缠绵病榻身体大亏,若烧持续不退很可能烧成痴儿。沈家听说后立刻就安排婆子上门明着探望小姐,实则已经是不安好心,结果孙姨娘同样没安好心,与沈家一拍即合,可怜小姐无人做主,被人毁了婚,未婚夫婿成了未来妹婿,奴婢每想起这件事就恨不得诅咒他们不得好死!”念央说着说着便擦起眼泪,实在是过于气愤。
“别哭,有什么可哭的?那沈家能做出这等事说明人品不佳,这样的人家我还不屑于嫁过去受苦,被退亲其实也算是一种解脱。”方初痕安慰道,沈家宁愿娶个庶女都不想要她这个病秧子丧妇长女,可见前身处于何等被动难堪的境地。
毕竟换亲一事名声不好听,方初痕想着那沈家定是想要两家瞒得紧些,下力气压制一番,沈家三少奶奶换人一事短时间不那么容易传出去,时间一久,即便有人发现又能如何?谁难道还会在意自小便没有存在感的方家大小姐?
“奴婢偷偷听孙姨娘院中婆子说沈夫人打算沈三爷成了亲就找机会让他们小两口出远门做生意,几年后再回来,这样沈家媳妇换人的事在两家刻意隐瞒之下便能神不知鬼不觉了。”念央越说越气,嘴唇都要咬破了,“小姐势微,无人能给撑腰,所以他们才敢如此作践……”
话未说完,念央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忙闭了嘴,懊恼地拿眼偷瞄方初痕,小姐已经很惨了,她居然还提这些糟心事,先前阻止了飘雪,结果自己反到嘴贱。
“无妨的,我烧坏了头,从前的事记不得了,你们多与我说些府上的事,免得以后吃亏。”方初痕笑了笑,真的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念央见状舒了口气,突然觉得之前差点儿要了小姐的命那场病来得好,失了忆也不全非是坏事,起码人看开了,心情都跟着好了不是吗?
看到念央松口气的样子,方初痕微微叹了口气,沈家与方家重新定了亲事后她便成了整个方宅的笑话,而方语娆则一时间风光无限,全府的下人都去巴结她。
她的待遇则全然相反,最后只有两名衷心的丫鬟一直陪在她身边,念央和飘雪的卖身契都在自己手中,两人也老实,这算是她目前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
因前身病重之时听闻被退亲,一时间没能缓过气生生气死过去,死之前没忍住怒骂了方老爷及张氏等人,对长辈不敬的后果便是方初痕穿越过来后被罚禁足。
据说当初她被打了板子后半夜发烧最后导致差点命都没了,主要原因就是当时大夫请得太晚,两名丫鬟急到不行但是方老爷不在,夫人又不重视这事,于是当大夫请来时方初痕也已经烧得只剩下半条命,再加上因为退亲一事受刺激,于是仅剩下的半条命也玩完了。
谁都没想到方初痕还能活过来,可是方初痕最终还真是活过来了,醒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两名丫头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还有可能对方初痕的转变想太多。
想到方家对前身的种种,已经换了芯的方初痕饮了口茶,拿起手帕擦了擦唇角,讽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