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琮来到顺天府大堂。
刘纶听说七阿哥突然到此,哪敢怠慢,急忙出门相迎。刘纶不知道永琮来此的意图,小心翼翼地应酬道:“七阿哥为今科副主考,如今入闱之日就要到了,七阿哥到此该不会是轻松一下的吧?”
永琮暗暗佩服,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看似平淡实际上是攻守互有,可进可退。永琮淡淡一笑:“为国取士、为皇阿玛分忧解难是我的荣幸,怎敢谈‘辛劳’二字?来此轻松倒不敢,只想尽一切可能为朝廷选拔出一批有真才实学之士,也不枉了天下读书人的十年寒窗苦读。”
刘纶是第一次和永琮交谈,心里道:这七阿哥年纪轻轻,却话中有话,颇有心计。
刘纶估计他此来一定有什么事要做,便开玩笑地说:“莫非我这小小的顺天府衙内,还藏有国家的栋梁之才不成?”
永琮抿嘴一笑:“刘大人不就是一匹千里马吗?如果不是皇阿玛慧眼识英才,也许刘大人也许已经在二十一年就被夺职了。埋没人才是国家的损失啊!刘大人,你说是吗?”
刘纶想不到永琮对自己的过去知道的如此清楚,更坚信他此行是别有所图:“七阿哥过奖了,我刘纶承蒙皇恩之重才有今天,早有以生命回报皇恩之意!”
永琮连连点头道:“说得好!听说刘大人关押了一个叫王杰的举子,此人是去年陕西乡试的解元(第一名),有治国之才,众多应考举子对他评价很高,但不知他犯了何法被刘大人拘押于此?”
刘纶至此才明白永琮此来的目的,便实事求是地说道:“有人告他杀死白胜灵,认证、物证皆不足,如今仍关押在大牢之中,还没有最后定案。”
“刘大人说认证、物证俱无,是刘大人亲自去现场调查的,还是刘大人亲自审讯的?”
刘纶知道永琮已经了解案情的来龙去脉,叹了口气说道:“此案详情复杂,由于科考之日已近,顺天府辖区内诸务繁冗,我正忙于此事,还没来得及正式开堂审理此案呢!如果案中有什么不妥之处,请七阿哥明示!”
永琮认真说道:“明示不敢,只是想请刘大人网开一面,让王杰先去参加科考,等到科考之后再来此接受狱讼,刘大人以为如何?”
“这……一旦传扬出去,我可当不了责任啊!”
永琮正色道:“自古无场外的举人,万一后来审理认定王杰无罪,耽误人家科考,这个责任刘大人能够负担得起吗?”
刘纶真的被唬住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又听永琮说道:“刘大人把王杰释放回去参加科考,出了什么事情由我这个保人担待!”
刘纶看出永琮跟王杰的关系非同一般,便彻底放了心,永琮前脚走,他后脚就把王杰释放了。反正他也不是真心想关王杰,只是不关无法向事主交代,可他现在忙着各种公事,要调查取证全得等科举后,现在既然有永琮作担保,也不用做耽误人前途的事儿,这下正好省心,他实在是不想再面对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了……不想了,去忙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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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二十三年四月,今天是发榜的日子。
顺天府贡院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王杰同赵翼和蒋士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挤到黄榜跟前,从上到下寻找自己的名字。王杰排名第三,赵翼和蒋士铨分别排在第十四和第十位。
自己排名第三,王杰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尽管这段时间因狱讼案件牵累,影响了复习迎考,情绪也不好,科场之内没有得到充分的发挥,但这个结果还是令他满意的。有了这个结果,也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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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
福伦夫人很兴奋,她昨天从丈夫那里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刚知道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兴奋的同丈夫商量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向宫里递了牌子。只要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令妃,那自家以后……
在延禧宫等了好一会,福伦夫人才见到令妃,先是同怀孕的令妃说了些生养的话题,接着才向她说明了来意。令妃开始还能悠闲地听着,等到后来她也兴奋了,连福伦夫人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皇上今天正好要来延禧宫看十四阿哥,要是让他知晓……想到最后,令妃衷心的期盼夜晚快些降临。
令妃一直在寝宫里等着,在乾隆到来之前还特地换了身颜色喜庆的衣服,又从新配了首饰,让自己看着更讨喜可人。晚上乾隆来的时候,正见她心情很好的样子,近日来的一丝忧愁也不见了。想起今天福伦夫人来过,乾隆不免有些好奇,福伦夫人到底和她说了什么,能让她这么高兴?
用过晩膳,乾隆果然对令妃问起,令妃先是假装有些不好意思,引得乾隆再三催问。等到乾隆快步耐烦的时候,才开始同他说了些民间趣事,笑了一会,看皇上兴致正高,令妃故作不经意的笑着说道:“皇上您不知道,这还不是最好笑的呢!”
“哦,还有更好笑的,爱妃快给朕讲讲。”
“听福伦夫人说有个杀人犯竟然中了今科会试的第三名呢,您说好笑不好笑。这些也不知道是谁编的笑话,太有意思了。”看到乾隆脸色突然发青,站起身将桌子上的东西拂了一地,令妃假装害怕的浑身发抖:“皇上……您……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奴婢说错了什么话,让您这样生气?”
见乾隆没有消气的迹象,令妃跪在地上,不顾地面摔碎的陶瓷碎片已经扎到肉里,一边伸手狠打自己的脸,一边哭着哀求:“皇上,奴婢该死,请皇上原谅!奴婢该死……”
乾隆刚从怒气中醒过神,见到这样的情景吓了一跳,顾不得生气,连忙亲自将她抱起放到床上,接着立刻大声宣御医。看诊的时候,乾隆依然有些着急,在延禧宫里来回走动,令妃怀着孩子,如今又受了伤,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再三向御医确定,令妃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外加一点惊吓,对胎儿没什么影响。乾隆终于放下空悬已久的心,经过这么一折腾,他感觉很疲惫。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于是他走出了延禧宫,拦住要跟上的侍卫,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只想独自一人走走。
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等乾隆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来到了长春宫。看着眼前熟悉的一景一物,脑中忽然一阵清明。坐在孝贤常坐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她常看的书,努力回想自己最后一次在这里见到她时的景象。乾隆小心翼翼的翻开书中的书,看着书中旁白处孝贤留下的小字,脸上不由露出了温馨的笑容。
手中翻着写满孝贤心得的书,让乾隆有种正同孝贤交流的错觉,又仿佛她从没离开过。翻着翻着,忽然从书中飘落了一页纸,不由好奇地打开,抚平折叠的痕迹,这才仔细查看上面的内容。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这里面竟然记录了乾隆十二年末,孝贤对永琮天花事件的调查。
看着手中的记录,虽然记录里并没有查出幕后主使,可越是这样才更让乾隆觉得可怕。想到自己身边睡着个不知名的,满心恶毒的阴谋家,再联想到已死的永琏,要是永琮当时也……乾隆觉得自己无法想象。
忽然在延禧宫里发生的一幕又浮上心头,他承认刚听到令妃的那些话时是震惊的,所以失控的发了火,当御医来为令妃诊治时,在自己悔恨和担忧的同时,心里也在不停地怀疑永琮是不是真的徇私舞弊,辜负自己的信任等等。
等他从延禧宫走出时,心里就只剩下了对永琮的失望和痛心。因此他才没让人跟着,想独自发泄一下纷乱的情绪。他没想到自己会无意识的来到长春宫,更没想到会无意中发现这份令人心惊的记录。现在他已经不敢去想,他那些死去的儿子里,究竟有多少是人为做的?
还有令妃,今天的事她究竟是无意提起,还是故意为之?若是没有永琮,毫无疑问,永琪就是自己属意的继承人。永琪一向同福伦家走的很近,福伦夫人也许是想帮永琪上位,可她向令妃提起,到底在是向令妃传递消息,还是想假借令妃之口让朕知道,让朕对永琮失望。令妃是单纯的被利用,还是她们共同的合谋?毕竟福伦一家是她的亲戚。
永琪呢?他有没有参与?上次走水事件真是个意外?……想了很多,却都没有结果,乾隆在这一刻忽然体会到了祖父的心情,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明月,他将所有的愁绪到最后通通化为一声叹息:“永琮……你是朕信赖和骄傲的儿子,千万、千万别让阿玛……失望啊……”在这一刻,他不再是白天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对儿子充满期盼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