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昏迷过去之后,永琪从她随身带着的包袱里发现了一把折扇和一幅画卷,不知为何,在刚看到它们的时候,乾隆竟激动起来,大喊让永琪将折扇和画卷拿过来。
永琮甚少见到乾隆这个样子,不由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将那把折扇和画卷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内容。永琮震惊的打量着它们,折扇上和画卷里所绘的图画和字体的笔触是他异常熟悉的,更不要说上面作画人所提的落款和印章了,宝历是谁别人可能不太知晓,可长春居士这个印章根本就是乾隆的私印,可以说整个清朝有点见识的人都明白。
趁着乾隆神色激动,上前要看那名已昏迷过去的女子的空当,永琮不懂声色地将折扇同画卷从乾隆手上接过,与乾隆等人大声呼唤李太医前去诊治的时候,悄悄地打开折扇,记住了上面所题的落款。
乾隆对于女子的受伤很是着急,急速命太医照料不说,还要带着这名女子起驾回宫,带她回宫中救治,于是此次西山围猎只进行了不到一天就告吹,算得上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吧。
相比于其他人对乾隆此番举动的不解,永琮就相对明白了些,骑在马上,他想起先前所记下的落款,“赠与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啊,如果那名女子真的出生在壬戌年八月,那么时间上就对得上了。
可是,永琮眉间紧锁,他从未在史书上看过乾隆有一这么大的女儿啊,就连野史里都无从记载,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若这个叫做夏雨荷的女子,真的为皇阿玛生下了孩子……永琮心里忽然涌现出了一个不好的预感,难道……他所在的时空竟然不是历史吗?十八年前,他还没有出生呢,就算有蝴蝶效应也只会出现在自己出现之后的时间里吧?
一路上,那名女子一直处于昏迷当中,乾隆在一阵紧张和激动之后,也冷静了下来,回首望了望身后,他总觉得身后空荡荡的,似乎缺了点什么。转头在身后看到了永琪、永瑢,再数过永璇和永瑆,可就是没见到永琮,不免有些许着急。
乾隆停了下来,刚要吩咐身旁的侍卫去找,永琮带着忧愁地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挥手让已上前的侍卫退下,又支开了身边其他的儿子,乾隆打马上前,来到他最疼爱地儿子身边,不解地看着永琮紧锁的眉头,以及带点忧郁和烦躁气息的身影。
“永琮为何事苦恼?”乾隆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永琮早在乾隆支开其他人的时候就见到他了,可他心中的苦恼哪能说出口,要是真的说了不被乾隆当成疯子,就是被认为是妖孽附体。永琮闻言面露苦笑:“儿臣多谢皇阿玛的关心了,只是……皇阿玛您事忙,儿臣这等微末小事哪需您费心。”
“朕目前只是一个关心儿子的父亲,永琮也只是朕的儿子,难道永琮还有什么话不敢说么?放心,永琮今天尽可以开口,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阿玛皆不怪罪,如何?”
“真的?”永琮双眼一亮,可随即想到了说实话的后果,低下了头,沉默。
“连阿玛都不能说么?”乾隆见他的样子,心中有些气闷,然则更多的是不解。
你让我怎么开口!永琮心里悲愤,可这个秘密注定是要烂在他的心里,陪着他直到入土了。沉默了一会儿,永琮终于开口,声音略带着些许嘶哑:“皇阿玛真的不怪罪,无论我说了什么?”
见他终于开口,乾隆微微一笑:“当然,朕可是一诺千金的皇帝啊!”
永琮抬眼幽幽望着他:“那名女子所拿的东西同皇阿玛关系匪浅吧?”
“你想说什么?”乾隆声音有些发冷,难道连这个儿子也开始管起他的私事来了?
“其实,儿臣能看出,皇阿玛主要是被她带来的东西所打动。可儿臣还是觉得那时的皇阿玛同平时的您一点都不像,儿臣不喜欢您当时的那个样子,感觉太过陌生……”说道后来,永琮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无法听到了。
“哦?那朕平时同方才有真么区别么?”
“当然有!”永琮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平时的皇阿玛是英明神武的,身上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面对什么问题都能应对的轻松自如,让人忍不住崇拜!”
然后他的头又低了下去道:“可在猎场见到那位姑娘带来的东西之后,您就好似一头暴怒地老虎一样,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一点也看不出平时的从容,好像全天下只有那位受伤地姑娘才是最重要的,您也只能看得到她一人,……儿臣,不,永琮不喜欢那样的阿玛,您能变回以前的您么,把永琮最喜欢地睿智从容地阿玛还给永琮?我什么都不要,地位也好,身份也罢,就是性命也可以,只要阿玛能够回来,我可以用全部来换!”
乾隆从未听过这样充满感情与孺慕的告白,不禁感动万分,伸手抚了抚永琮的头:“让你担心了,阿玛从来都是你心中的那个,方才只是他太过激动了,他保证永琮爱的那个睿智从容的阿玛已经回来了,永琮无需担心。”
“真的?”永琮不着痕迹地用右手狠狠掐了下大腿内侧的软肉,再度抬头的时候,他已目泛泪光。
“嗯!”乾隆从未有过如此慈爱的时候,他年轻的时候,父亲对其十分严厉,从不夸奖,年长之后,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他并未从他的父亲那里学到如何同儿子和睦相处。即便是面对他内心最为疼爱和喜欢的永琮,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此番深入的谈话,不禁令他欣喜,他觉得这种相处的方式才是他一直期待着的,通过对话,他不仅了解了儿子内心的想法,也同他做了深刻地交流,他们父子俩的感情也更深刻了。对于永琮对他的崇拜与孺慕,他是高兴和自豪的。
在回到皇宫的一路上,乾隆对自己过于激动的表现和轻率地举动,做了深入的思考与反思。他不得不承认永琮说的对,自己当时确实过于冲动了,就好像有什么神秘地力量推动着自己做出了那样,从现在看来匪夷所思地举动。
他从来就不是感情冲动的人,也不是那种异常专情的,他风流惯了,除了对孝贤感情深刻以外,对于其他的女子很少放在心上,就连得他宠爱的令妃也不过是他用来怀念孝贤的工具而已,更何况是那个他早就忘到脑后的夏雨荷?
他很确定,他今生只爱过孝贤一人,其他女子于他来说不过是个消遣。就算他对能折服那朵大明湖畔的荷花感到骄傲,可也从未对她动过情,不然也不会回到宫里就将她忘记,他向来是见到孝贤就忘了其他的。
没想到十八年了,竟然会让他再一次见到当初送给那个有些清高的女子的东西,真真令人感叹时光的流逝。他最爱的人离开了他,这算不算是他辜负了众多女子的报应?想到这里他不禁对夏雨荷有了一丝埋怨。
回到皇宫,宫中之人当然对他们此刻回来相当地诧异,不过可没人敢多说什么,侍卫们即刻开了宫门,迎接皇帝等人的归来。
“皇阿玛……”进入午门,永琮突然呼唤了一声。
乾隆挑眉看了看欲言又止地爱子,问道:“永琮有什么想说的么?”
永琮想了想,一脸为难地开口道:“皇阿玛,您打算真么安排那位受伤的姑娘呢?”永琪等人闻言也望向乾隆。
乾隆微微一笑:“那位姑娘带着朕送给旧识的信物,朕打算先在宫里将她好生安置,一切要等她醒来再说。”
“可是,那位姑娘来路不明……况且,信物这东西是死物,谁都可以用的,万一她是刺客,或是有什么图谋,……那皇阿玛同她接触岂不是很危险?”永琮说话的时候一脸担忧,永瑢等人也赞同的点点头。
只有永琪大声争辩道:“你怎么可以用这些来形容一个姑娘,她只身一人的弱女子,要不是为了见到皇阿玛,怎会私闯围场?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永琮还未开口,一旁的永璇就已出声反驳:“五哥你再说什么啊?你也知道她是私闯围场的,她要是没什么目的,她做什么要靠私闯围场来见皇阿玛呢?就凭着皇阿玛送给旧识的信物,她拿去随便找顺天府或是哪个亲王府都成,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况且她还是绕过了把守围场的侍卫,突然出现在围场内部的,我可没看出来有这么大能耐地人,会是五哥你口中所说的弱女子?”永瑆接口道。
“你们……你们……”永琪想反驳,可是环绕一圈才发现无人支持,就连一向温和的永瑢也正用不赞同的神色望着他,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好了!朕现在不想听你们兄弟吵嘴,对于那位姑娘的处置,朕心中自有分寸,一路赶回,相比你们也乏了,还是赶快回宫里休息去吧。”乾隆说完,瞥了眼永琪,眼底神色不明,然后又道:“永琮留下,其他人都先散了吧。”
乾隆带着永琮,领着一班随行照顾那名受伤女子的宫女太监们,穿过日精门,绕过景仁宫,径自向延禧宫的方向走去。
永琮心中一惊,没有说话,陪着乾隆走人延禧宫令妃的所住的正殿。果然他们刚到延禧宫,令妃就已带着宫人们在殿中等着了,见他们到来,赶紧向乾隆和永琮行礼,在乾隆交代她要仔细照料这位姑娘之后,赶紧招呼宫人对他们带来的那名姑娘小心伺候。
令妃交代完毕,神色中没有一丝嫉妒、猜疑或是不满的表情,依旧温婉地好似庙里的观音似地,温和地向皇上询问这位姑娘的来历,问话的时候,她的脸上还透露出无限地同情与怜悯。
乾隆神色苦恼,对令妃说这个受伤昏迷的女子可能是他流落在外的血脉,但这事儿目前还不确定,要等到那位女子醒来才能知晓,并笑着嘱咐令妃这些天要对她仔细照看等等。
交代完毕,乾隆推说还有政事要理,并未在延禧宫多加逗留,带着身边跟着的永琮,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从延禧宫出来,回到养心殿,永琮看了看神色不明的乾隆,装作好奇地问道:“皇阿玛……,那位女子真的是您的血脉吗?”
“还不清楚,要等她醒过来才能知晓。”乾隆呷了口碧螺春道。
“可就这样将她放在令妃的延禧宫里,合适吗?”
“就因为朕不确定,才将她放在那里的,要是一开始就已确定,朕定会将朕的女儿放到皇后那儿的。”免得认错了,不好推脱,再有也可以通过这个女子试探令妃一下,让朕看清楚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当然这句话乾隆没有说出口。
永琮没有答话,心中暗笑,估计皇阿玛此举也有试探令妃之意吧?看来上回令妃设计陷害自己的事,果然已令皇阿玛起疑,就不知她会如何应对?
“对了,今日朕单独将你留下,是有两件事要同你计较。”乾隆将茶盅放在桌上,看着永琮说道。
“皇阿玛请吩咐,儿臣定当照办!”永琮听到乾隆说话,立即收回远飘的思绪说道。
乾隆闻言笑了笑:“这第一件事是关于你的婚事的,你今年也十四了,也该大婚了,正好明年就是大选之年,皇阿玛打算从中为你挑个好福晋,永琮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妨同阿玛说道说道,来年阿玛才好选择啊!”
永琮早已知晓今生的婚姻无法自主,却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明年就要为自己指婚了,有点吃惊。然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很快回过神来,脸带羞涩地回道:“儿臣并无什么要求,只希望皇阿玛能为儿臣挑选一位性情贤惠、孝顺的福晋就好,其他任凭皇阿玛、皇额娘同皇祖母做主就好!”
乾隆看着眼前羞涩的儿子,忽然见又想到了自己和孝贤,透过永琮地样子,他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皇考要为他指婚孝贤的时候,永琮今天所说的这番话,不是与自己当时对皇考所说的话相似么?孝贤……
过了好一会儿,乾隆从回忆中清醒,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年龄大了,最近他总是容易陷入对过往的回忆中去,虽然他看起来并不苍老。将手放下,乾隆笑着安慰了一下面带忧色的永琮,摇头打断了永琮打算召见太医的提议,柔声道:“朕的身体无碍,只是来回奔波没怎么休息,有些疲乏,等会儿休息一下就好了,永琮无需太过忧心。”
顿了顿,他神色严肃的道:“你如今处事已成熟了不少,朕打算让你进入六部,锻炼你的能力,永琮想去哪里呢?”
“儿臣谨遵皇阿玛的吩咐,只要能帮皇阿玛分忧,去那里儿臣都无所谓。”永琮带着认真的神态,坚定地说。
乾隆略一思忖,道:“这样吧,你先去刑部锻炼几年!”
永琮立即跪下叩首谢恩。
乾隆让永琮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朕让你去刑部锻炼,也是让你能跟着刑部尚书刘统勋,早晚之间询问左右,几年之后保你受益匪浅,希望你不要令皇阿玛失望!”
永琮告辞了,带着一种复杂的心绪走出养心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到底是皇阿玛对自己的考验呢?还是令一番试探?永琮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