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沙.安培最近的运气非常糟糕,先不说平民叛乱毁掉了他精心筹划的战争,之后承担搜查任务时的决策又让他的名望一落千丈;也不提王子公主在他所管辖的范围内遇刺,城防军难辞其咎,替罪羊夏拉蒙又在行刑当日逃走;单是最近又不时地小股冒出,四处点火的叛军小队伍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
大步走出宫殿,萨沙眉头紧锁,长靴在地面敲击,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声音。升任公爵之后的情况并没有他所想象得那么顺利,而伊丽丝的身体自婚礼之前的那次事件之后就一直不好,最近又因为上次的刺杀受了惊吓一直卧病在床,不能帮自己分担一些压力。而那个帕里斯,该死的,又整天像苍蝇一样围着她!
每次看见帕里斯那张容颜精致的面庞,萨沙总会感觉背后发冷。自从风狼死后,那个原本一直默默无闻的宫廷法师却传出来和风精灵王签订了契约的消息,连容貌也一天天愈发肖似那个死去的人,简直,就像被附身一样……
伊拉瑞在上!萨沙猛然摇了摇头,甩掉这种可怖的想法,站定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进自己的府邸。
公爵府被装潢的富丽堂皇,柔软而华贵的地毯即使隔着厚厚地牛皮靴也能感受到那上好的质地;成群的侍从和女仆悄无声息地在偌大的府邸里穿行,见到他之后就恭恭敬敬地行礼;他美丽动人的妻子正在床上等着他,在她娇美的胴体之后,隐藏着通向那个高贵的座位的阶梯。萨沙放慢了脚步,心情逐渐恢复了平静,这些东西都是他的,现在是,今后也是。没有人能把它们从他的手中夺走,无论是那些无耻的叛军,还是那个早该回归坟墓的幽灵!
‘啊拉,小弗兰,你小时候就住在这种地方么?晚上不会做恶梦么?’
‘习惯了就好了,如果不住在这里的话,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住。’弗兰德凝神静气,象征性地吟诵了几句伊拉瑞的祷告词,瞬发的螺旋形风刃扫掉了墙角的蜘蛛网,拂掉了桌子上的灰尘。一旁的托蒂睁大了眼睛。
‘但是小孩子的灵魂还不稳定,会受到死者残余的灵魂力量的影响的,你从小住在墓地旁边还能成长的如此健康茁壮可真是个奇迹!’
‘啊,是么?这么说我是被伊拉瑞所宠爱着喽?’随意敷衍着,弗兰德把大部分精力放在手中元素的控制上,风的元素灵活地穿过整个屋子,带走多年无人居住残留下来的腐败阴冷的气息,地面的灰尘被牢牢地所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完全杜绝了烟尘滚滚,灰尘四散的狼狈情景。原本想要帮忙打扫的几个骑士们纷纷停住了手,满脸惊叹。
‘当然啦,除了你以外还有哪个风系法师能够和两任的风精灵王签订契约啊?人类灵魂的力量很单一,但是我们精灵的口味从来都是很挑剔的。’
‘很多啊,不是有一种叫做史诗英雄的物种么?随便拉出几个来都是和五大元素精灵王都签订了契约的。’弗兰德用漂浮术扶起四条腿长短不一的残疾桌子,让夏拉蒙在下面垫上从路上拾来的石块,重新放稳。
‘你也说那是史诗了嘛……现在在世的精灵王已经剩不了几个了……哎,真是寂寞如雪啊。’精灵王一脸文艺地长吁短叹,但是表情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炫耀看我多么长命百岁啊多么长命百岁啊的样子。
弗兰德很干脆地无视了他,从随身携带的小布袋里掏出几块矿石和酒精灯,在火焰上撒上芝兰的粉末,仔细调节风的力量,控制好火焰的温度,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翻转,几块矿石保持在一种将熔未熔的状态,粘合在一起,夏拉蒙扶起破旧的暖炉,微微前倾,以合适的角度凑到弗兰德的面前。
弗兰德微微含笑致谢,手指轻弹,混合的矿石均匀地分散在几处破损的地方,白烟冒出,发出“滋滋”的声音。
‘对了陛下,灵魂力量可以滋养药草的生长么?’弗兰德用手托住炉子的另一侧,帮夏拉蒙分担一些重量,等待他之前处理的地方冷却下来。
‘灵魂的力量只能滋养一部分药剂啊。就像风元素只能滋养风系术法的增幅药草一样的道理。啊拉,小弗兰你快放手吧,你那点力气在美人将军面前简直不够看啊!’
‘这么说,灵魂的力量和魔法的力量是相似的么?’弗兰德从善如流地松开双手,在炉子下面加了一个漂浮咒,换来夏拉蒙带着笑意地一瞥。
‘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小弗兰你再长大几岁自然就懂啦。快点把漂浮咒撤了吧,周围的人会以为你连个炉子都搬不动的,多丢人!额,虽然你一个人的话可能真的搬不动,但是家丑不可外扬啊,赶快低调一点。’
弗兰德再次发挥选择性忽略的强大能力,略略整理一下已知的信息,完全无视跳脚的精灵,转身和夏拉蒙说话。
“将军,在刚才来的路上,我发现道路两旁多了很多稀有魔药的植株,大部分还没有完全长成,应该是最近刚刚种下的,也许,那辆军队的马车可能与这些魔药有关。这个村子的环境很适合一部分珍贵魔药的生长。”
夏拉蒙沉思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这些魔药有什么用途?有没有可能是村民种植的?”
“应该不会。这些魔药非常少见,大部分与精神控制有关,其中有一部分是镇定药剂的原材料。而且战前我曾经来过这里,但是当时还没有种上这些植株。”
镇定药剂在贵族的交际圈里很受各位夫人小姐的青睐,尤其是战争期间,在听到各种可怕或者令人激动的消息之后,她们总是需要这种淸清甜甜,冰冰凉凉的药水来平复剧烈的心跳,防止自己不定时的昏厥。随着昏厥逐渐成为贵族女子的通病,上品的镇定药剂也逐渐在贵族圈子里流行起来,但是由于配置繁复,药剂复杂,供求之间不成比例的关系促使了价格的攀高,镇定药剂可以说是在平民的生活中销声匿迹。
也许,这个村子已经成为沙拉曼军方暗暗圈定的魔药基地?弗兰德有些苦恼地摇摇头,脑海中千头万绪,似乎隐含着什么重要的消息,但又一时间找不出一个线索将它们串联起来。
算了,现在不是烦恼沙拉曼军方在搞什么鬼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赶快离开沙拉曼的国境。这个村子看起来不能久呆了。
夏拉蒙举手示意弗兰德解除漂浮咒,然后双手用力,把半人高的炉子稳稳地放在地上,填入一些易燃的物质,用干燥的引物生起了火。
橙红色的小火苗微微跳了两下,然后迅速燃烧起来,弗兰德不动声色地控制了风的流向,增大了火焰。温暖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屋子,本来就不大的小屋里密密地挤满了身强力壮的骑士们,身体的热量散发出来,逐渐驱散萦绕在这里多年的来自亡者的寒气。
“托蒂,把地图拿过来,我们一起商议撤离沙拉曼的路线。”夏拉蒙接过副官递过来的羊皮纸,把它平摊在桌子上。
“如果以木菲斯之牙为坐标的话,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修长而略带薄茧的指尖沿着粗糙的羊皮纸划过,最后停顿在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小点上,夏拉蒙抬头向弗兰德征求意见。
弗兰德点头表示赞同,内心飞快地计算着各种的路线的所需的时间以及需要承担的风险。
如果是萨沙的话,这段时间应该已经足够他在几个逃亡路线中必经的城镇中设立好城防的关卡,并且许以重利,借助民众的力量,严密搜查自己一行人。
“将军,如果我们打扮成商团想办法进城买马,然后快马加鞭的离开怎么样?”托蒂犹豫了一下,然后指向一路向南的那条垂直距离最短的路线。
真是学不乖啊,就会抄近路,他难道没有看到条路上至少会经过三个城镇么?还快马加鞭?一帮人这么嚣张地骑马离开不是摆明了通知萨沙自己的行踪嘛!夏拉蒙怎么会想到把这种大脑沟回简单到和基恩不相上下的家伙安排成自己的副官啊!。
弗兰德默默腹诽着,然后不意外地看见夏拉蒙蹙起了眉头。“但是扮成商团的话,我们没有货物。”另外一个年轻一些的声音响起。
不仅仅是没有货物的问题好不好。商团?无论沙拉曼还是加斯顿恐怕都没有像这样所有成员一个个都一脸剽悍的商团吧,扮成强盗倒是比较像。弗兰德暗暗翻了个白眼,开始有些同情夏拉蒙了,好歹当年风狼的身边还是有个不错的智囊团的,不过自从自己离开军队之后就几乎没有和他们联系过,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法师阁下不是说这里的草很稀有么?我们把他们拔下来当成货物吧。”一个斯文一点儿的声音提建议。
“不行!”弗兰德条件反射般地飞快拒绝,随即略有些不安地用眼角瞄了一眼夏拉蒙,见到他没有什么不虞的神色,稍微放缓了语气:“这些魔药还没有完全长成,不成熟的药草非但药效减半,而且会产生很多副作用。没有商团会做这种生意,这样的魔药卖出去会极大地损伤商团的信誉,而且收入恐怕连本金都挣不回来!”怎么说自己也是两辈子的魔药商人,熟悉精通魔药贩卖的各个环节,对于这种明显蹉跎药材,浪费金钱的行为有本能的抵触感。“草药成熟之前和成熟之后差别很大,如果被卫兵发现,那我们的身份就会马上穿帮。”
‘啊拉,小弗兰,这么认真干嘛,又不是你家的魔药。’
‘在炼金药剂的冲击下,现在魔药的市场本来就小,魔药商人容易引人注目,如果再犯下这么明显的错误的话……’
没等弗兰德向精灵王解释清楚不成熟的魔药与成熟的魔药单从外观上色泽上气味上就有极其明显的差别所以是非常容易穿帮的所以他的反对是非常必要的,一个粗犷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法师大人,我就看不出这些草到底熟了没有,反正它们都长得差不多,我就不信了沙拉曼一个看城门的还能懂得比我还多!”这句话赢得了很多人的支持,低声地附和声嗡嗡地响起。
“就是啊,法师阁下,实在不行的话,反正您是专家,您去解释一下,蒙混过去就好了。”之前那个斯文些的声音大声地表明了观点。周围一下子又热闹起来,赞同的,反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开始争辩起来。
弗兰德嘴角抽搐,感觉自己在贵族圈子里打滚那么多年锻炼出的温文尔雅的说话方式完全不适合和这些人交流。虽然自己当年也在军队里呆过,不过接触的不是魔法师就是与萨沙交好的中高级官员,这样和一帮粗豪的剑士围成圈讨论“魔药”问题的阵仗他还真没怎么经历过。
好在夏拉蒙及时把他从窘境中解救出来,“先安静下来,听弗兰德把话说完。”
“沙拉曼的军方应该对我们的人数了如指掌,我想,与其一股脑地冲出城门,不如我们分批离开,分成小队伍,这样反而逃脱的几率比较高一点。即使真的被发现了,人数少的话也比较容易混进人堆里逃离,最后约定在一个地点见面就好了。”
弗兰德的声音响起之后,四周出现了两秒钟的沉默,弗兰德忍不住有些惴惴不安,担心自己的建议又会被怀疑和曲解,从而引发新的不愉快。
‘啊拉,所以说职业的代沟是巨大的嘛。剑士和魔法师之间的误会从我们那个时代就有啦,小弗兰你要淡定。’
这时候,终于有人有了反应,“不是吧,要分兵!那我肯定要和将军在一起!”
“我也是!你小子不要和我抢!”破旧的小屋里又重新热闹起来,弗兰德有些失笑地回头,正好和夏拉蒙的目光对上。
碧眸的将军目光是难得的沉静和温和,其中有着淡淡地了然和安抚,似乎洞察了弗兰德刚才的不安。
“那么,我们来具体分一下组。”
沙拉曼王都的学院里,基恩百无聊赖地躺在宿舍的床上发呆,弗兰德留下的小纸条被他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基恩,非常抱歉,但是我现在有急事要离开学院一段时间,先帮我隐瞒一下我曾经回来过的消息。等事情结束之后,我再回来和你详细解释。勿念。
另,我的魔药课本和笔记都在床下的柜子里,需要的话请自行取用。’
“真是的,也不说清楚一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基恩不满地小声嘟囔,眼角却忽然扫到窗外一个黑影,他瞬间从床上弹坐而起:“谁?”
窗外的青年笑吟吟地摘下斗篷的兜帽,褐色的发丝柔顺地擦过面颊,“是我。好久不见,看起来你的实力进步了不少啊,基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