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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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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无论在何朝何代都是一件大事。尤其对于那些子孙众多,每代却只能有一两人承袭爵位的公侯世爵家来说,尤为如此。

只是大凡这样的人家,子弟自幼娇生惯养,受不得苦,读不进书,故真正靠着科举这条路走出去的还是少数,大多是家里给谋了荫生或捐了生员,在国子监里混个十年,依然考不过乡试,然后被“请出去”,最后家里给花钱捐个官职,靠着长辈或同辈的荫蔽过一辈子也就完了。

贾敖原来也想这么过的。只是在贾儒激励过他一次以后,他便开了窍——同样是荣公之后,虽然代善的两个儿子是正出,可是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我就偏偏不靠着他们,还要比他们走得更远!

有了这个想法,贾敖虽然还是那个半大的少年,其行事做派却变了很多。贾儒当时也觉得自己在科考上帮不了儿子什么大忙,虽然他已经考中了最后一名廪生,就要到府学里面去上学了,但是还是带着他拜望了一个已经做了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同年,也是他穿过以后结交的几个好友之一,名叫吴兆卿的,这也是个当代有名的大儒了,请他收贾敖为学生。

吴兆卿也没疑惑。虽然他历来收徒甚严,但是贾敖长得眉清目秀,举止大方有礼,眼神清澈亲切,一看就是个品性端正的好孩子,所以略考校了几句见他答得清明也就收下了。

其实这年代大部分人,哪怕是考过科举的,也很少自己教导子孙读书。一来是怕心软不能督促子孙努力的,二来是怕太过严厉熬坏了孩子的,也有觉得跟同学在一起更容易进益的,倒是贾儒白担了半日心,怕吴兆卿询问缘由。

贾敖除了在府学里上课外,还在吴兆卿那里学习,跟着破题作文,有不会的还可以请教两位师兄。三人共同努力用功了三年多,虽然中间偶有懈怠,但是比起同年龄的子弟来说,贾敖自信自己还是有在乡试中一搏之力的。

因此他就禀了父亲,表示想要在今秋下场一试,希望父亲能帮他做点准备工作什么的。

贾儒傻眼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去科考都要注意些什么呀!

但是别人不知道啊,还觉得他这个老举人应该是最明白的。

贾儒一副悲愤的样子,看得贾敖心中暗暗盘算是不是哪里说错什么了。突然想起父亲是被伯父压迫着不能继续科考的,想是触到父亲的痛处了,一边暗骂自己笨蛋,一边胡乱安慰了几句就退了出去,自去寻师傅帮忙。

吴兆卿那边疑惑了一阵,贾敖心虚地拐弯抹角地说明了,倒引得吴兆卿对贾儒同情了半晌,之后对他更加照顾了。只不过乡试的卷子是翰林院出的,虽然主考还未定,但是吴兆卿还是要避嫌的,因此便指点了他一番注意事项,也就把他交给两个师兄梁坤鹏和魏齐征带着了。

两个师兄都是一般书香世家出身,在钱财上或许没什么可夸耀的,但是梁家和魏家的长辈一个是御史一个是典仪,官声和才学都不错,人脉也很广。他们最喜欢规矩有礼还有才的年轻后生了,贾敖跟着沾了许多光。这两个师兄都比他大着五岁以上,儿子都会说话了,因此对这个小师弟还是很照顾的。

贾儒虽然不知道乡试的准备具体该怎么做,但是儿子需要他带着去拜见的时候,他还是知道应该主动示好套交情的——毕竟大家都是搞学术的,无论怎么交流讨论都能说得很热烈。他也知道去这些人家拜见的时候得带拜礼,还得带好礼——都是既清雅贵重又不显得俗气的文房墨宝、古董字画之类的。

就这样,图省事的贾儒就把自己唯一的儿子的终身大事全权委托给他的梁、魏两个师兄了。从抓题、点评、字体、讲评就从没有掺和过。贾敖没觉得贾儒有什么不对,但是廖氏都看不过眼了。

不过她也管不了贾儒,只给贾敖准备东西越发上心。她是给贾儒准备过乡试用具的,自然知道应该预备什么。衣服预备了绢纱的,大热天出了汗也一点不粘身;还有蜡烛、糕点、茶水等物,都一一检查再检查了,大小、长短、厚薄,就怕哪里有不对倒时候惹了麻烦。

贾儒也突然想起来,这时候的乡试是要一连九天在憋屈的小号舍里受罪的,不由得一边庆幸自己不用去考这个破试,一边撺掇儿子考试前有时间多锻炼锻炼,省得进去几日挨不住再晕倒了。

有一天偶有闲情在大街上溜达的时候,见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书生被客栈赶出来。旁边围观的人虽然多,却依然没有人上前帮忙。这间客栈并非什么大店,在这长安城中的位置也不算顶好,顶多也就是一个中流水平吧!然而此刻正值三年一度的抡才大典,长安城中连出租的院子都住满了,这书生显然是打算去城郊那些简陋的通铺里凑合凑合了。

贾儒见这书生虽然相貌一般,穿着也很朴素,但是整理得干干净净,也并没有因为掌柜的狗眼看人低而大喊什么“天理不公”什么的,想来也是个经历了人情冷暖的。

贾儒早就听说考生们考试辛苦,甚至多有因畏惧考试而裹足不前的。

一是赶考辛苦,一是在考场里忍受九天非人的折磨辛苦。记得前世里清朝的乾隆年间,因洞庭湖水险,湖南与湖北两省举人本来相差不多,然赶来京师赴考的湖北有一万,湖南却只有三千多,这还多是来自家庭富足、仆从众多的人家。所以清朝时的皇帝特意在南方设一考点,称为“南闱”,使南方考生都去那里赴考,这才勉强解决了一部分问题。

如今虽然不知朝代几何,赴考之难是增是减,单只看这些考生们辛苦而又向往的样子,贾儒就莫名心酸。这还只是乡试,来顺天府考试的也只是一省的考生,待明年初春时,一切问题只会更加严重。

身为贾家子,他已经占据了太多的幸运,虽然并没有想要去“一朝金榜题名”的想法,但是若他想去,单天时、地利之便就比旁人好的太多,一说出自贾府,即便朝中清流们看不起这样靠祖宗出身的世爵人家,却依然不敢明着得罪。自己这个傻儿子啊,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明白这些道理。

这样想着,贾儒也就做了一件平时绝不会做的事——把这个考生迎到了棋社里。

等他回过神来就后悔了。这年头的考生自尊心都超强,脾气都大得很,越是年轻得志的越是自命不凡,总以为自己定然会蟾宫折桂当大官的,一句话不投机就认为你是看不起人家,莫名其妙地就伤了人家的自尊心。

好在这个考生并没有如此,反倒是颇为感激地住了下来,还主动在棋社里帮起忙来。

棋社里客人众多,虽然也有几位客人来这里只为找地方跟朋友切磋的,可是大部分客人确实是找不到对手下棋过来消磨时间的,所以冯家侄子虽然一次次扩招,棋士依然不够用。

这位考生程苏合显然也精于此道,在复习功课之外也常常当临时棋士被抓壮丁过来。冯家侄子知道了,眼珠子一转,倒是又招了几个同样的秀才进来,冯士灿知道了直笑骂他是“有辱斯文”。

倒是冯家侄子一点都不在意,笑答道:“这哪里是什么‘有辱斯文’呢?贾世叔你来评评理:他们在我这里,用自己的本事干活,吃自己挣来的饭,可不比他们在外面受人白眼还只能无病呻吟几句酸文强?何况每年来考试的秀才那么多,考上举人的有几个?考上举人能做官的又有几个?一千个里边有那么一个两幸运儿,还得看家世、人脉,才能谋个好缺,否则还不是被塞到哪个穷乡僻壤,一样挨饿受穷?不过是担个虚名罢了!”

贾儒笑道:“你的歪理倒有理了!你父亲不过白说两句,哪里真的就阻止你了……唉!可怜天下读书人,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奋斗了大半辈子,还不知结果如何。”

“可不是!”冯家侄子笑接道:“前天我去城南‘靴子角’胡同买佛香,那庙里有十来个秀才赊房子住呢!四五十岁的得有五六个,其中有一个头发胡子白了大半,好有七十多了……啧啧,您说这样的就算考上了,又能做上几年的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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