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月色溶溶,清冷的月光一如往昔落入人间,风时而疾驰而过,时而缓缓拂过树梢,在那叶片沙沙的摩擦声中,隐隐还夹杂着错落有致的鼓声。
如果顺着这轻微的鼓声循声而去,你会发现,这鼓声出自梶本家大厅里乐队的鼓手之手。这鼓声并没有其他乐器的相衬,只是纯然的咚咚声,却能够声声直扣心底。
除了鼓手以外,乐队中的其他人都站在一旁,带着欣赏和惊讶的不约而同地都向同一个地方看去。
大厅中央,浅羽弯弯两手分别拿着两只特大号的毛笔,在大约与人同高的用红木镶起来的屏风上写着什么。
说是在写,其实也不怎么恰当,因为从旁人的眼光看过去,如果忽略掉手里的那两只毛笔的话,分明就是在跳舞。下腰和旋转接连交替,脚步也随着鼓点声不断变换着。舞姿轻盈异常,及膝的长裙翩飞着漾起层层水蓝色的波浪。而更令人惊讶的是,那原本会让人联想到老古董的毛笔在她手里却活脱脱成了一个娇俏佳人,而那划破虚空时残留的娓娓余音亦像是少女银铃般的笑声,甜蜜直印到心里去。
如薄暮一般的灯光映照在她姣好的容颜上,似一层天然的面纱遮着她的脸,又在不经意间,渐渐散去,漫不经心地露出其中三分真颜,将她姣好的容颜衬得愈加的明媚动人。此刻,就算是再多的溢美之词,也无法将她此刻飘逸的舞姿描述完全。
随着鼓声越来越急,她的人也舞动得越来越快,时而单手背后,时而双手一齐在屏风上刷刷飞快地写着。
这场视觉的盛宴,给众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渐渐地,待屏风上的字迹渐渐清晰起来后,人群中不禁发生了小范围的骚动。
“你看,那是……”
“居然……”
“是中文字啊。”忍足小狼推了推眼镜,笑道:“弯弯还真是深藏不漏呐,居然能一边跳舞一边写字。”
“不只是跳舞写字这么简单。”眸中的惊诧之色渐渐退散了开来,迹部语气淡淡地道:“确切来说,是画屏。”
听了迹部的解释后,忍足再一次细细地观察了会儿,原本波澜不惊地眸子里刹那间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那脚步,粗看杂乱无章,但若仔细一看,分明也是在依着中文字的比划顺序或快或慢地一地移动着。以前他曾经从书上读到过关于画屏的介绍,那个时候他觉得这根本是不可能是实现的,完全是胡编乱造。因为画屏不仅需要有良好的身体协调性,还要能够一心三用。这三用一是指毛笔所画的,一是脚步跟着毛笔所画而动,最难的一点便是舞姿也要与脚下的步伐相符。
迹部笑道:“其实,她这个也不算跳舞吧,只是不停地旋转下腰而已。”
“但是,这样也已经足够让人目不暇接了。”忍足笑道:“我猜,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学过跳舞,只是凭着感觉走而已。还有单用鼓声作为陪衬,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的节奏最容易跟上吧。”他可没忘记,她是个乐盲。不过靠鼓声来踩点,还真是取巧的办法呐。
天音笑道:“可是弯弯很厉害呐,就算是不会跳舞,却也能舞得迷倒一片人。”
迹部笑了笑,算是同意。浅羽弯弯,真是够华丽的,啊恩?!
诚如忍足所言,浅羽弯弯确实不会跳舞。她的舞确切来说是舞中带武,舞蹈只是学校里曾经学过的一点一般人都会的动作,那种飘逸的感觉全是靠轻功支撑起的。论精致柔美的话是绝对比不上那些常年练舞的人,可是论起行云流水写意风流的话,却基本上是找不出一个能与她披肩而立的人。这是一种心境的淬炼,一种意境的缱绻。
当然,她能舞得这么熟练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在前世的时候她曾经下过功夫练过一段时间将书法还有简单的舞步融入功夫中。现在,虽然很久没练过了,但是记忆却还是存在的。就算是有什么差错,一般人也是看不出的。
此时,鼓声已经接近尾声慢慢弱了下来,他们的视线往大厅中央看过去,只见浅羽弯弯脸上挂着浅浅地笑容,做了个漂亮的收尾动作后朝梶本淳道:“梶本爷爷,呐,我的毛笔字写得还不错吧?”
梶本淳还未说什么,周围眼尖的又精通中文的人已经将上面的文字念了出来:“妻贤夫祸少,家和万事兴。”
这话,怎么听着都有些讽刺意味啊。迹部略一挑眉,这睚眦必报的性格……恩,不错,很不错。
“弯弯还真是毫不留情啊,这不就是说某人还不够资格做梶本家的孙媳么……”忍足有些同情地看了羽泽铃忧一眼。
天音微微一笑,而后淡定地吐出两个字:“活该。”
羽泽铃忧也不愧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依然还能维持住还算得体的微笑,道:“家和万事兴,爷爷,这话写得真好,对不对?”
梶本淳意有所指地道:“不错,无论是家里还是商场,总是以和为贵才好。”
浅羽弯弯无辜地眨眨眼睛,天真道:“那么说,梶本爷爷是很喜欢我写得这字啦?” 她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模样也只是个想得到长辈夸奖肯定的女孩,所以在场的人除了知情的几个人比如梶本淳,羽泽铃忧,迹部等外,肯定都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只是简单地想卖弄毛笔字,而绝对不会有人联想到其他方面去。所以仔细想想,这样的举动她也算是很厚道了,毕竟平白被人攻击了,她总也要讨回点精神损失费,不能让敌人太好过不是?
梶本淳还未开口,厅内已经有人拍手赞扬了起来:“字间栉比,行间茂密,大气中不失典雅,笔锋饱满且犀利,虽然还带着些模仿的痕迹,可是已经能看到自己的风骨了,这么小的年纪能写到这种程度,真是难得了。”声音虽然有些衰老但中气依然十足。
众人回头一看,不由心下暗暗心惊,看向浅羽弯弯的眼神中不由带上了几分艳羡之色。原来,夸口开弯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日前风头正劲的书法界大师级人物石田,传言能被他夸的人都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假以时日定也会成为书法界的泰山北斗。
弯弯诚恳地鞠了一躬,道:“谢谢大师指点。”她的书法也是自小祖父手把手交的,一开始临摹的是大气雄浑的颜体,虽然是练了十几年后才开始渐渐融入自己的思考,但到现在基本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如果不是对书法特别精通的人是绝对无法在一眼之间便看出其中的猫腻的。而这位说话的老者却在须臾之间就将自己书法的弊病揭露了出来,当真是名副其实的书法大师了。
石田爽朗一笑,拍了拍弯弯的头道:“你这娃娃我看着挺喜欢的,如果以后在书法上遇到了什么难事就来找我吧。”说罢又是一笑,转身便扬长而去,潇洒至极。
大抵各行各业的领军者都是有些怪癖的,所以对于石田这样的行径厅内的人也都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梶本淳自然也不回为此介怀,然心底却为石田的话感到震惊,照他这话的意思,竟然是要收浅羽弯弯为徒么?眼前这女娃论资质确实是不错,不过未免有些太过心高气傲了……
呵,这算平白得了个师傅么?浅羽弯弯笑了笑,并不觉得有多大值得骄傲的。因为,会有这样的成就完全是她一笔一划刻苦练来的,没有掺杂过半点的水分,能够取得这样的夸奖也是应当的。然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她轻微催动内力,将声音传得远了些:“弯弯知道了,谢过大师。”
经过这样的事情后,厅内的人(大多数都是与梶本彦年纪差不多大的)看弯弯的眼光较之刚才又有了些不同。梶本彦赞叹道:“浅羽妹妹,你的表演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真是精彩无比。”
弯弯笑了笑,说了句客套话:“能得到梶本哥哥的夸奖,是我的荣幸。”她呼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些累。不过心里倒是欣慰的。她今天这么卖力的表演当然不只是为了打击羽泽铃忧,还有附带的一点便是想借悠悠之口向她所谓的父亲宣告,她浅羽弯弯可不是可有可无的人,而且绝对别妄想着要轻易控制她未来的人生,不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毕竟,只要是人,总是会有点脾气的。
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倦色,她一直都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就算在前世本家的时候,也从不需要考虑这些算计的事情……虽然她现在所谓的算计,或者在别人看来也只不过是小打小闹根本不值得一提,可是,她仍然是不喜欢。
不喜欢,却不得不做。她的人生,她总要努力一把,哥哥也只比她大了一岁而已,她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地把不喜欢做的事情全部推给他?
手不自觉地微微拳握,冰凉的指尖却突然间传来些温热的触觉。
她的手轻微一颤,忙不迭地想要逃离。
然,却被反手,紧紧握住。
是,迹部。
“浅羽弯弯。”
“恩?”
“累了吧?”
短短的三个字,却让她的心中,霎时波涛汹涌。放眼望去处处是激流,无处可落脚。
是感动还是其他,早已经分不清楚。
深吸了口气后,她微笑抬头:“有点。”许是因为迹部在身边,精神很放松的原因,再加上大概真的体能消耗过重导致大脑缺氧了,于是不经大脑思考的话直接脱口而出:“我好饿啊,迹部。”这也难怪,这晚上不仅斗智斗勇而且还耗费了许多内力,不饿才是不正常的。
水灵灵的桃花眼泛着迷醉,红润的唇有些委屈地撅着,用楚楚可怜来形容她此刻的模样是再恰当不过了。
看来真是饿得迷糊了,不然一向强势的她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迹部只觉得心忽然跳动得很厉害,他伸手有些亲昵地刮刮她的鼻子,道:“有本大爷在,饿不死你的。”而后朝梶本淳打了个招呼后,伸手揽过浅羽弯弯便向厅外走去。
直到走到厅外,已经闻不到食物的香气后,浅羽弯弯才回过神来:“喂,你要到哪里去啊……”再走的话就离食物越来越远啦!
迹部笑道:“给我十分钟的时间,恩?”然后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块水果糖:“这个先给你。”笑容渐渐扩大,清晰分明的眼线顺着嘴角牵扯的弧度微弯,平添了了几分魅惑之色。
于是,向来对美色免疫的浅羽弯弯平生第一次被美色迷昏了头,点头,接过糖:“好。”直到这一系列的动作完成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答应了什么。唔,太丢脸啊,居然用一块糖就打发了她……虽然那是水果糖中价钱最贵的……可是,再贵,那也只是水果糖啊!
所以一路上,浅羽弯弯都用十分哀怨的目光瞅着迹部,而迹部大少却是笑着回望着她。俩人谁都不肯示弱一步,这样诡异的局面直到司机一句:“少爷,小姐,**中餐馆到了”才结束。
浅羽弯弯的眼睛瞬间闪闪发亮,中国菜啊,她的最爱啊最爱……瞬间便向迹部扑了过去:“谢谢你。”扑完过后就囧了,唔……她这个行为,算不算轻薄了人家迹部大少啊?唔,对天发誓,她只是太兴奋了而已……所以才会有范进中举后这般疯狂的举动。于是讪讪地退回到原地,讷讷一句:“对不起啊,我扑习惯了……”
扑习惯了?向日,慈郎还是忍足,或者是那个幸村,真田,柳生,还是青学的不二周助?
原本缓缓上扬的嘴角顿时抿成一条线,迹部有些气闷地朝前大步走去。
唔,真的生气了啊……
浅羽弯弯努努嘴,挣扎了半会后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算了,谁让是她有错再先呢……
“迹部,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
“咦,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就不要再板着一张脸啦。这样很不华丽呐……”
……
最终,敌不过浅羽弯弯死缠烂打的迹部脸上终于扯出了一抹笑,“浅羽弯弯,你真的很麻烦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