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睡的这几天,她不是全无意识,在这一家子杂乱的对话中,她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名字,叫做林阡陌。
奇怪的是这个家只有她的名字还算中规中矩,弟弟们只听得叫林二林三林四,林阡陌不由得奇怪,若说父母只识得数字,那她的名字应该叫林大或者林一,怎么却又取了个阡陌?这名字虽然很一般,不管怎样,她还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很庆幸林氏夫妇还知道阡陌这个词,没给她弄个日本名字叫林间小道。
端起鸡汤才喝了两三口,尽管腹中空空,她却无论如何再也喝不下去。原因就在于那三张面黄肌瘦的小脸,他们尽管没有开口,可是眼睛却盯着她手中的鸡汤,贼亮贼亮,就好像是三只小黄鼠狼。试问谁对着如斯情形,还能吃得下独食?
林阡陌放下碗:“娘,别光我一个人喝汤啊,给弟弟们也每人盛一碗吧。”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还别说,这声音挺好听的,清清柔柔,与她曾经的大嗓门完全两样。
“你吃,别记着他们,你有伤在身,得赶紧养好了要紧。”林大娘大手一挥,冲着几个儿子使了使眼色。
“姐,你快喝吧,我们都吃过了,不饿!”三个男孩中稍微大点的那个开口说道。他就是林阡陌挨打时陪在她身边的那一个,是她的大弟弟林二,十四岁。
林二一边说,一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另外两个弟弟一个十二岁,一个七岁,被林二扯了一下,也点着头说道:“姐,我们不饿。”
怎么可能不饿呢?林阡陌环视了一下家徒四壁的屋子,觉得一股热意涌上鼻端,再开口时,声音止不住带着丝瓮气。
“娘,还有多少,不管是鸡汤鸡肉,一起端上来吧。”
“唉!”林大娘以为她想吃,朝外面招呼了一声,很快便有个男人小心翼翼地捧了砂锅走进来,放在了屋中唯一的一张桌子上。
“林二,再拿几个碗来。”林阡陌吩咐弟弟。
“陌儿,你这是做什么,这鸡可是专门炖给你一个人补身子的……”
“娘,我知道,可是弟弟们都饿成这个样子了,你叫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下?我的伤没大碍,不过是些皮肉伤,躺了这么些天,好得差不多了。”林阡陌为了证明自己真好了,掀开那床破旧的棉被下了床。
毕竟睡太久了,长时间不沾地底盘有点虚,刚下地就晃了两晃,林大娘赶紧过来扶住。
“快上床躺着,这叫什么好了,你这孩子,咱林家就指望着你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还让不让爹娘活了!挨千刀的韩家,我女儿长这么大,老娘我连重话也没说过一句,他们竟然狠心把你打成这样……娘都说让你别去,早知道就不该告诉你……”
林大娘讲的是什么,林阡陌听得不是很明白,被人打这事,到现在她还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听到林大娘一声老娘出口,颇有种遇到同志的亲切感,原来大家都是老娘派,这么看来,至少有共同语言了。虽然这个家穷点,但是看起来一家人很是和睦,让她享受到了久违的亲情。如果是生在一个大贵之家,不仅规矩死多,没准还有家族中的勾心斗角,这样温暖的情义,可能只是奢望。她原本就是一平头百姓,如今依旧是,虽然她也很想一醒来就穿着龙袍,但毕竟皇帝不是人人做得的,更何况她不是个勤快人。
前世的林阡陌身世堪怜,母亲是一名小学教师,在她三岁的时候为救自己的学生死在了车轮底下,父亲后来另娶,外婆怕后妈待她不好,于是将她养在自己身边。事实证明,外婆还是有远见的,父亲有了新人忘旧人不说,根本对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他可以舍得给继子花一万多块钱买摩托车,却舍不得给亲生女儿一千块钱交学费。林阡陌也争气,靠着外婆一点微薄的退休金,加上自己半工半读,硬是念完了大学,还考上了公务员,她与父亲的关系形同陌路,在她的心中,自己就是个孤儿。
来到这个世界,她唯一挂念的就是外婆,这一生对她好的,唯有老人家了。幸好工作这几年,她不是那种没头脑的人,买了份保险,这一去保费就留给外婆了,另外还有点基金和存款,密码就是外婆的生日,她曾经告诉过老人家。外婆的生活倒是没有大碍,就怕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过度出什么意外。外婆一向信佛,乌龟斑斓后来托了个梦告诉她,他告诉外婆外孙女儿成仙了,梦境中那一幕可是华丽丽的,她身披五彩祥云,左右各伴着两名帅哥,微笑着一边向外婆挥手,一边升向天空,消失在云端。外婆一醒来就去神龛前拜了又拜,说的尽是祝福外孙女儿的话,看得她又是一阵心酸,不过看来外婆是相信了一切,这样一来大大减轻了老人家的伤痛,也算万幸。
现在看着眼前的情形,林阡陌真是无语问苍天,前世再如何,生活还算过得去,至少衣食无忧,而林家看起来可不是一般的穷,这屋子好像还是原始的茅草屋,瓦房都不是,墙是泥坯墙,有些地方还裂了缝,有新鲜的黄土补上去的痕迹,象样的家具也没有一件,连盛鸡汤的砂锅都少了一只耳朵。
贫穷的人家她不是没有见过,前世曾经下过乡,在大山深处看到过最贫穷的村民,曾经有一户人家,连衣服也没有一套好的,孩子们都光着身子,看了看弟弟们,身上的衣服虽破旧,补丁打了一个又一个,还好能遮体,看来林大娘的针线活儿做得不错。
在林阡陌的坚持下,全家人都每人盛了一碗鸡汤,她告诉林大娘,若是她们不吃,她就什么也不吃,林大娘只得依她,看来这个女儿在林大娘心中,可是比什么都宝贝。可惜当时她只顾着看斑斓与火云吵架了,倒忘了问一下林阡陌的情况。不过她被打伤了头,林二估计也对家人说过了,对她偶尔犯糊涂记不起来的事,家里人似乎没什么怀疑,觉得很正常,小心翼翼地解释给她听。
林大娘多盛了三碗鸡汤放在一边,一碗里面还有几片白生生的鸡肉,林阡陌看了看犹自咂嘴的弟弟,说道:“娘,不用留着了,给林三林四吃了吧,他们还在长个儿呢,吃好些,将来才长得高。”男人嘛,当然是个子越高越帅,若是长得像根豆芽儿,将来可就难找媳妇了。
“这是给你爹和你大哥大嫂留的,你爹在外忙了一天,一会儿也该回来了,你大哥……今天回门,媳妇初次上门,咱们家也不能怠慢了。”
林阡陌一愣,原来自己还有个大哥,倒是不曾见过。
“唉!”林大娘叹了口气,担心地看了林阡陌一眼。这个女儿被人打破了头,好多事都不记得了,连自己为什么被打的原因也好像弄不明白了,索性就不告诉她,免得她知道了,再寻上门去,弄出个什么好歹来,那韩家可真是背信弃义,自从打听到韩家的消息,她还想着他们家会看在当初的情份上接纳了阡陌,帮衬她一把,没想到却把阡陌弄伤了,林大娘那个悔啊,早知道如此,她宁可女儿跟着她受穷,也不会去沾那韩家半分儿好处。若不是日子过不下去,她又怎么舍得女儿离开,要知道没个女儿守护家业,在村中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大家都吃好了,屋里唯一的一个成年男子起身收拾碗筷,自始至终他都低着头,一声也没有出。林阡陌打量了一下,见这男人也就三十出头,相貌尚算周正,一副老实的模样。她有些纳闷地想,这家这么穷,难道还请得起长工?
“林三林四,给你二爹搭把手,去把碗洗了,让你姐睡会儿,别在这里吵着她。”林大娘一声吃喝,震得林阡陌呆在当场。
“二……二爹?”她忽然想起了刚才老觉得哪里不对劲,林大娘说的是大哥回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她脸色发白,摸了摸她的头,林大娘叹道:“怎么?你不记得你二爹了,别怕别怕,慢慢就好了,别多想,大夫说了,你的伤要静养。”
林阡陌点了点头,让林二留下来陪着她,其他人都出去了。留下林二,是因为这孩子看起来比较机灵,而且这家里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他,他一直伴着林阡陌,事情他比较清楚。
林阡陌很有技巧地与林二闲聊了几句,把家里的情况打听了个七七八八。不出所料,这家是一个娘两个爹,这里由女人当家,就在家里做总指挥,从家里的厨房到外面的事情,无论巨细,都由男人去做。
妈妈咪啊!林阡陌在心里头惊呼,莫不是穿到了母系氏族社会?也许这个家还算这社会中富有的了?头脑中立马冒出林大娘腰围兽皮,赤着上身,手拿棍棒跺脚高呼“嗨嗨嗨”的画面,她打了个寒颤。
“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又痛了?”林二关切地问道。
林阡陌回过神来,拍了拍额头,想起了第一次来到此地的情形,是自己想多了,打她的人可是富人呢,还有那个雌雄莫辨的男人,给林二的可是银子,不是石头。她曾经去过云南泸沽湖,那个现代的“女儿国”,男不娶女不嫁,女人当家,这里的情形和那处有些像,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嫁的是男人。
想通了这一点,林阡陌忍不住想叉腰狂笑。翻身农奴得解放,一朝掌权把歌唱,她终于有了这么一天,林大娘再穷也娶了两个男人,从今往后,要甩也是她甩男人,看哪个男人敢甩她!
林二看着她诡异的样子,心中难过不已,姐姐看来真的被那韩家伤得不轻,脑筋有些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