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在这里再次遇上——或许我该赞美命运之神的眷顾。他正在打盹。这很好,可以给我多一点时间梳理情绪,顺便好好观察他的面孔。
“尊贵的……”侍者会意的将银盘放在那名男巫旁边的小圆桌上,悄无声息的退去。我打手势吩咐他不要放任何人上二楼,这才舒舒服服的在那人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品着摩卡一寸寸打量着他的脸孔。
公道的说,他可不是很符合大众审美。在书本的遮挡下,那人只露了小半张脸,半长的黑发随意披散。我可以清晰的分辨出他面孔是种近乎病态的苍白。只有真正不见天日的贵族才会有这张白到泛蓝的脸色。然而那张脸又不是全然苍白,在爱尔兰咖啡里的酒精和橘黄温光的双重效力下,浮起一层隐约的殷红。
倒有点像个吸血鬼。托马斯信誓旦旦说他已经用自己的情报网把整个英国巫师界梳理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他……高级吸血鬼,不怕阳光的贵族?我眉头一皱,不消片刻又自然舒展。我在这个世界还没发现有这种设定。他如果真是吸血鬼也无所谓,甚至可以说太棒了。同属黑暗世界的我们无疑会有更多共同语言。
令人期待。
主厨推荐马卡隆一共四种口味,草莓、抹茶、黑加仑、甜橙,裙边完美。美中不足的是用来搭配的摩卡不够地道,呐,毕竟是法国咖啡馆,情有可原。我将只喝了一口的咖啡丢在桌上,放弃冰激凌,转身,下楼。
好吧,你没看错。我下楼。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开。
甚至没有掀开那本书,好好看看他那张脸。
时机还不够成熟,不能轻举妄动。为了达成最终目标,我还需要更多的资料,做更多的准备。
“楼上那位客人来了多久,是常客吗?”三楼经理室里,我召来今天轮值经理和侍者。朱莉一通电话,已经令他们明白我才是这家店真正的后台老板。
“上周三以来这位客人每天都会光临本店。每次都是下午两点,咖啡厅开始营业后不久,并一直逗留到傍晚。这段日子客人少得令人意外,所以在下记得很清楚。”大堂经理的态度恭敬到了极点,“今天他点了一杯拿破仑皇家咖啡,一份黄桃慕斯。三点钟追加了一份爱尔兰咖啡。”
因为有人对大门施加了麻瓜驱逐咒。范围控制得很好,不会对咖啡馆里的服务人员产生效果,却可以保证自己不被打搅。我在心里默默道,而巫师——我很不幸的发现他加持在自己身上的视而不见咒依然很有效。别的巫师只怕根本看不到他,像是那天在对角巷。
大概是托这双紫眼睛的福,我免疫了部分魔法效果。但很遗憾不是全部:我只要离开二楼,就再也无法准确回忆出他的脸。
哪怕是冰山一角。
“喜欢酒精类饮品,不喜欢被人打搅。贵族宅男?”我在记事本上作着如下记录。考虑到他盖在脸上的那本《君主论》——还是意大利原文版。我将贵族这个词圈起打上着重号,“学识渊博?热心政治?”
“不要打搅那位客人,不要做多余的事,在他离开时为他办理一张贵宾卡。有新情况随时向我报告。”我思索片刻,打消了往那张卡里直充一千英镑的念头。
不能太露骨,会引起怀疑的。上次我就是太着急才会把对方吓走。这次怎么能重蹈覆辙?
“替我准备一份黄桃慕斯,一份法式奶咖。”只要是被朱莉打理过的地方,服务生都格外有进退,懂得看上司眼色,绝不问多余的问题。我啜着奶咖对着记事本慢慢推敲,根据这两次相遇一点点丰富着自己对那个男巫性格上、行为上的认识,恍然不觉时间在身侧流逝,华灯初上。
手机响起,是托马斯。
“凯文,回学校了。”
“我还有点事,帮我请假。”
电波的那一头有着短暂的沉默,然后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多久?”
我想说我不知道耶。那个男巫已经睡醒了,重新点了一堆东西,颇有挑灯夜读的苗头,看上去并不急着走。我则躲在经理室里,便开心自己跟他的距离这么近,边苦恼究竟要怎样在不吓走他的前提下,展开下一步行动。
况且这份侧写解读让我很头大耶……
“发生了什么事情?很棘手?”许久得不到我的回答,托马斯追问道。
“是上次那个男巫。”想了又想,我决定将今天下午的事情和盘托出,“他现在就在我楼下。我不敢露面,怕把他吓走。”
“……我以为你会更大胆奔放些。”听声音,托马斯似乎被呛住了。
“我也想啊。我还想过直接下药生米煮成熟饭什么的。”我总算得以吐吐苦水,“问题是这家伙实力高得离谱。身上的视而不见咒就不提了,大门口那个麻瓜驱逐咒更拿捏得恰到好处,一开始连我都没发现。他为人高傲,自尊心很强,戒心又重,应该没有起码的道德观。黑巫师贵族。自我中心主义。性格不太好,有一定的耐性但经不起挑衅。如果我贸然出现,不是幻影显形溜之大吉,就是直接阿瓦达索命我。就算我豁出去下药怕也只是班门弄斧……”
“打住!你凭什么说得这么肯定?你跟他很熟吗?!”
“一点都不熟。”
“可是你说得有板有眼。难道梦见过?”
“目前还没有,我很期待他早日进入我的梦中。”我悠然答道。拜托你不要老是在巫师的思维圈里打转,我可不会——不对,或许我真的梦见过他!在去年开学时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
有一个男人,吻了我,而我哭了——啊,好兆头。不管我是不是真的有做预知梦的才能。记得梦中是个迷人的夜晚,天气微凉。我微笑着一推桌子,走到窗前仰望夜空。那是一片和那个梦中完全不一样的夜空,群星的光辉被城市的璀璨迷离掩盖,像是水中倒映的迷梦。
“表哥,还记得吗?我十岁之前是在意大利长大的。我接受的启蒙教育和你截然不同,是黑手党的教育。”我的心渐渐安定,柔声道。
“和这件事有关?”
“我读过心理学课程,着重点是催眠、反催眠和自我催眠,刚刚够用而已。不过有一个分支项目我学得比任何人都好,那就是心理侧写。FBI叫它行为科学。简单说起来,心理侧写就是根据罪犯作案的手法,时间,地点,受害人的类型,数量等一些因素,并结合犯罪心理学的理论,以推断犯人的个性,职业,生活情况,作案风格,从而抓住罪犯。”说到这里我顿了顿,“几乎是满分通过,至今都没失过手。”
确切点说,完全没失手的是自我催眠,嗯,回忆起不太好的事情了——跳过!
“……”我可以感觉到托马斯正在很艰难的组织语言。
“同理。我对这个男巫进行了侧写。实力方面自不用说。单凭咒语就能让整个对角巷的巫师对自己视而不见,只是为了找地方喝茶看书就自作主张清场整个咖啡馆。这样的人,整个巫师界你见过几个?这种行事方式……”
“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释下去了。我完全相信你。”托马斯断然打断我的解释,继而有些吞吞吐吐的,“可,可这样的人你真的还要继续追求下去?你不行动,该不是想放弃他了?”
“怎么会?”我登时失笑,“我当然还是爱他的。”
“我刚刚可是听到了一大堆贬义词。”
“让我形容我自己,也会有一大堆贬义词的。恋爱中只能看到对方的优点,那就不是恋爱,而是迷恋了。我们很合拍。我比上次见面时更确定。我爱他。比上次见面后更爱他。只是站在这里,知道我们离得很近,就感觉很高兴了。”
“那为什么不去对他表白?你上次还说……”
“因为单只是这样,对我远远不够。我爱他。我想要一辈子跟他在一起。这个目标对我来说非常明确。”我有节奏的敲打着窗户,“今天我不会出面。我在跟自己打一个赌。赌他还会回来,而下次面对面时,他会像我爱他那样爱上我。……我不着急。因为我想要套牢他一辈子。”
“可如果……凯文,盲目的自信不是什么好事情。”
“多谢夸奖,顺便一提,这些词都在我形容自己的贬义词之列。”
“这个赌注你输不起。我替你担心。”
“我也很担心,所以我更不能输。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也很任性。”我握着手机笑出声来,“狐狸对小王子说:‘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希望我和他会变成那样子,成为彼此的唯一。”
“我听不懂。这不是你的风格,凯文。”
我再次失笑:“那只能说你还不够了解我,并且,需要多读点麻瓜童话。为我先请一天假,拜托了。”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我仍在笑:眼睛里的笑意渐渐散去,还在笑的只有脸。
我确实是个很自私,也很任性的人。好在我还不够傻,更不会轻易被恋爱冲昏头脑。
也许是太过担心我,托马斯没有注意到这么一点:一个有着如此实力,却又不为人知,更不愿为人知的黑巫师,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伦敦,究竟代表着什么?
我们大概是被盯上了。食死徒、圣徒或者其他什么组织……食死徒的概率在七成以上。楼下那个男巫是伏地魔本人或者手下的成分五五开。不会有太多的时间留给我们,必须要尽快推进计划。啊,上次在对角巷真的是巧合吧?进行潜入调查却被意外发现——难怪会被吓跑。
而这一次,还会是巧合吗?——连续一周在同一个咖啡馆如此张扬的清场,只是为近乎无所事事的消磨掉整个下午?这种话最好有人信!我敢跟你赌任何东西他就是在守株待兔。有人看中了我,想像小王子驯服那只狐狸一样驯服我。我摆在明面上的产业统共也没有几家,很好查的。
希望你不是太高层。也希望我的价值对你们足够大。我的手心攥着一把汗,不然就不好谈价码了。我还是想要跟你在一起——我爱你。可我毕竟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对不对?
我也只有这时候会怀念独来独往的日子,可以不计后果的胡作非为,肆无忌惮。
这件事表哥还没发现或许是好事。可以让我的行动更自由些。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情等待确认。里德尔的日记本被我迅速翻开,笔尖滑过。
“里德尔学长,介意当面谈谈吗?我对你很好奇呢。”
特别是,感觉和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