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很快就跟齐达达成了私下协议:齐达主管养兔,他负责外出销货,经营所得二人七三分成。
齐达自然没有意见,虽然之前与根生说的时候他信心满满的,但他其实心里也还是有几分忐忑——要是真的卖不出去怎么办?倒不是说这里多了两户人家养兔子就市场饱和了,可是他毕竟是要吃饭的,而且家里也没有很多的钱,如果短时间之内兔子卖不出去,那他可就倒大霉了。
而如果有了张华的帮忙,就可以借张先生无意中培养出来的关系网,那他的销路就不成问题了。
张先生为人严肃认真,对学生要求严格,所以张华的那些师兄们中很多都有了大出息,就算没有科考的也在县城或是茉阳凭着自己学得的本事找到了活计,或者给人家当账房,或者掌柜,或者自己做生意,总之各行各业都有,而且因为读过书识得字,基本上都是做那种和钱粮有点关系的工作。
有了这些师兄们的帮助,张华轻而易举的就把齐达的兔子推进了县城各大酒楼。不过齐达也没有亏待他们,他一只兔子四十文的卖给他们,比起市面上二十文一斤的上等羊肉,十五文一斤的鲤鱼,他一只五六斤的成年兔子,平均下来也就七八文钱,所以那些师兄们也没有吃亏。而且,兔肉本身质地细嫩,味道鲜美,端上酒桌也确实是道好菜。而县城里除了偶尔来的猎户,平常一般都没有兔肉,所以齐达的兔肉很快就在县城里风行起来。(肉价是某花乱绉的,不过应该差不了太远)
因为学院里面又出了几个好学的好苗子,先生现在一心都扑在那几个孩子上面,对于已经有了一定学识但是还欠缺人生体悟的齐达张华就暂时放松了一些,对于他们,他现在不再要求他们每天都要来上课,但是每三天必须交一篇文章,或者论经,或者论策,或者论法,内容倒是不限。
齐达的兔肉经营开始上了轨道,但是齐达现在家里少说也有一百多只兔子,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中,但是县城大不过两三家酒楼,再有就是几家小吃店,一月也不过一二十来只兔子,而周边的大户,也基本上被根生和俊俊两家包了,所以,张华只得把目标瞄向了茉阳。
之前因为庾隐的关系,齐达张华曾经去过庾隐的那个堂姐夫家。他堂姐夫便是个开酒楼的,一家人守着个祖上传下来的酒楼过活。张华找了个理由在齐自清的陪伴下去了一趟茉阳,带了十来只兔子请对方试一试,结果生意大好,然后一连要了四十多只兔子,并且定下了以后每月最少三十只兔子的订单。这下,齐达不愁家里兔子卖不掉了。
而且,因为齐自清每差不多每月都要跑一回茉阳,所以齐达干脆把送货的事交给了齐自清,省了张华来回跑费时间。这样,他就差不多可以坐在家中等收钱了。
不过,挣钱的同时,读书的齐达丝毫没有放下。“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他可从来都是牢牢记在心间的,所以,就算再怎么看重钱,每天抽出一定时间看书时他从未忘记的事情。就连过年守岁,他都没忘记看书。而张华,知道事情早晚有暴露的一天,为了缓解一下他那个古板的父亲对他做这些事的反感,自然更是不能落下哪怕一丝一毫。
齐达张华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没有瞒过张先生。
其实,张华还是挺小心的。不过,当两个小小少年的生意越做越大,经由他们卖出去的兔子有口皆碑的时候,就开始有媒婆上门提亲来了,然后,先生就知道了。
送走了为不知道那个村的地主家女儿提亲的媒婆,张先生就直接找上了齐达家里,把“在齐达家和齐达一起学习”的张华抓回了家里。
张先生是真的生气了。
他就这么个儿子,可以说他一生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了,可是这小子居然一声不响的就跑去做生意卖兔子、操贸贩经商的贱役!这还像个读书人吗?
简直是自甘堕落!
张先生罚张华在书房门前跪一个下午。
在俊俊家帮忙看生病了的兔子的齐达闻讯赶回来的时候,先生早已经离开了。
齐达没有办法,只有匆匆把齐又托付给根生然后去书院,毕竟可以说是他把张华拐上贸贩这条路的,先生要责怪也应当有他一份。
到了书院,齐达先去见了师母,然后才去学堂求见先生,先生假装没有看见,任齐达在学堂外面站了许久。知道师母一脸诧异的走出来问齐达什么事,先生才终于虎着脸走出来,把胆大包天的两人带到书房,随手从架上抽出一本书,他说上句,要两人接下句。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先生停下,目光转向二人。
“——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张华迅速接上,齐达也不甘落后,“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先生翻了两页,“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齐达张华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先生挥了下手,然后又换了本书,“君子之道费而隐——”
“—— 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 ;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 ,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先生又换了本书,这回是史书,“岁有凶穰,故谷有贵贱;令有缓急,故物有轻重——”
“……”史书是齐达张华都还没有看到的,这回说不出来了。
张先生扬了扬手里的书本,赫然是《汉书—食货志》,“连《食货志》都没有看过,就做起贸贩来,你们可真是胆大包天!既然你们这么空闲,那么以后两日作一文,《史记》、《汉书》全部读熟,若是日后检查有误,”张先生的目光落在张华身上,那么入京科考之前,就再也不要想出门。”
张先生终究还是妥协了。不过,他也提出了条件,那就是以后张华再不能亲自出去跑货贩了,有什么事,交给相熟的村民们办就好。
两人自然是答应了。其实,若是可以,他们自然也不想自己出去奔波劳累,可是之前什么也没有当然只有靠自己,现在一切已经走上正轨,偷点懒也没什么。而且,说到底,两人心中也还是有些小小迂腐的,尤其是张华,所以对于先生这个条件可是说是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