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江涵看了看慕容雨。
他打探到的重磅消息,除了太平碑一事,还有血雨慕容、剑神和钦差大臣之间的三角关系。流言的力量是无穷的,短短几日,血雨慕容俨然成为了众人口中水性杨花的大魔头。整个故事已经衍生出了四五个不同版本,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天下了。
本来对于别人的私事,他是不该干涉的,但既然当了太平的爹爹,有些话却不得不说了。
“慕容姑娘,贫道也听说了一些你与剑神、宁状元之间的恩怨。既然西门泠能够吸收太平碑的力量为己用,若是让他见到了太平,恐怕会生出不好的事端来。相比之下,宁状元性格温和、通情达理,想必会将太平视如己出。”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客栈里,宁采风被慕容雨压在床上蹂*躏的狼狈模样,终于良心发现,不再唆使慕容雨将魔爪伸向宁状元,而是改口道:“那个……若是慕容姑娘为难,贫道可以将太平带上武当山,收做亲传弟子。道法自然,以太平资质,修习武当绝学大有可为。”
慕容雨无语地看着他:“我跟西门泠压根儿没有半点交集好吧,上次只是偶遇啊!偶遇!还有,你这么快就接受了当爹的设定,还想把儿子弄上武当,不怕被太一老道揍死吗?”
身为武当排名前三的死敌,她也远远跟太一老道有过几次接触——当然是在屁滚尿流逃命途中。太一那吹胡子瞪眼睛的暴怒表情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居然带回一个这么大的儿子,而且儿子的娘竟然是偷盗虹光剑、戏耍武当弟子的血雨慕容,恐怕生吃了他们的心都有!
江涵又恢复了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表情:“这有何难?只要在上山前让太平改口换个称呼即可。太平认我们为父母一事,只有天知地知,断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树枝折断的响动。
若是普通人,恐怕会以为这是大雨打断了枝桠,但屋内两人一个是凝器境界高手,一个也有大半只脚迈入了凝器境,马上就察觉到有人在窗外偷听!
若不是对方心神震动下发出了响动,他们还发现不了此人,足见其隐匿功力高超。
江涵衣袖一甩,飞快用真气推开窗扇。他正准备追出,却发现来人不但没有逃跑,反而顺势从打开的窗口跳进屋来。
为了照顾太平,屋内的灯烛已被重新点燃。跳动的烛光下,慕容和江涵警惕地打量这名不速之客。
只见来人五官俊秀,玉树临风,穿一袭黑色劲装,竟是防水的质地。劲装上毫无花纹装饰,身上也没有其它可以推测身份的挂饰武器,只是从布料在烛光闪动的银辉上,可以看出这身衣物价值不菲。
对方眉头紧皱,双目微眯,显然也在观察屋内情况。
来人正是乔装打扮的张子谦。他离开夜府后,很快与城中维持秩序的夜郎死士会和,花了好些功夫,才查到城西有个武艺高强的道士在一路救人。他循着线索找来,在道士最后现身的这片区域挨家挨户查探,终于发现了这户亮着灯的宅子。
他担心慕容雨身上的伤势,又怕她心情还未恢复,本想先在窗外观察一阵,再考虑怎样的出场不会引人起疑。谁知站到靠窗大树上没多久,就听到江涵那句爆炸性的“太平认我们为父母”,不由得怒火中烧,硬生生掐断一根手臂粗的树枝。
眼看行踪暴露,他也不准备躲藏,起身跳进屋内。
映入眼帘的一幕令他双目几乎喷出火来:慕容雨换了身干净的蓝色衣裙,好巧不巧与江涵身上的道袍同个色调。两人原本围桌而坐,中间是抱着奶瓶认真吸吮的太平。发现窗外动静后,除了太平依旧坐着不动,江涵和慕容雨都已站起身来,一前一后挡在太平面前,俨然一副江湖侠侣护卫爱子的默契画面。
张子谦真想冲上去将眼前画面撕成两半,然后把有慕容雨的一半贴身藏进怀里,再把江涵和太平的那一半烧成灰烬!幸好他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才没有赫然发作。
刚说完此事再无第三人知晓,马上就被不速之客狠狠打脸,江涵脸皮再厚也有些绷不住,只得摆出质问来人的样子,以缓解尴尬气氛:“阁下是何方神圣,深更半夜有何贵干?”
张子谦没有理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慕容雨。
一段时间不见,她的气色好了许多,身上的伤势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只是不知道折腾了这么久,她有没有好好吃过饭?现在城中大乱,江涵又是个靠不住的迷糊性子,肯定没给她找过吃食。
心疼终究盖过了怒火,张子谦冷哼一声,伸手将拎着的包裹扔到圆桌上。
江涵心中警惕,正要用玄冥剑去戳那包裹,却被慕容雨拦住了。
“这花纹是太平酒楼的标记。”慕容雨看那包裹十分眼熟,稍一回忆就记起了刚进太平城的时候,张子谦半夜曾给她带过的夜宵。
张子谦又从怀中摸出两样东西来:“小人奉少主之命,来此传信,还请慕容姑娘收下。”他用的人*皮面具是师父的珍藏,戴上后惟妙惟肖,又特意改变了说话声线。慕容雨粗心大意,江涵和他相识又不过几天,两人自然没有识破他的伪装。
他手上拿着的是做锦衣夜行时戴的白玉面具,还有一封亲笔拟就的书信。屋内两人都知道张子谦已经与太平城主相认,因此对这少主的称谓也没有起疑。
慕容雨接过东西一看,发现他带来的面具确实是自己熟悉的那张,还有信封上的落款也是张子谦的笔迹,于是才放下心来。
“少主担心姑娘还未进食,特命属下买了太平酒楼的金汁鱼翅面送来,请姑娘趁热吃。”张子谦记得慕容雨很喜欢这道菜品,现在正值城中大乱,又是三更半夜,若不是用了些手段,就算有钱也未必能买着这碗面条。
他本来以为慕容雨还在为太平碑化身的死耿耿于怀,所以才想弄点好吃的安慰她,谁知太平碑化身竟然没死,照江涵的说话,还认了用真气救活他的两人做父母。
太平碑本体已毁,从今天晚上的情况来看,太平法则也已荡然无存。张家的目的已经达成,小小一个化身,又变成了白纸般的稚子,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若化身将慕容雨视为亲人,以其心性,必定会全力保护她的安危,以后就算自己不在身边,也有人能护她一二。因此,张子谦已经不准备对太平碑化身赶尽杀绝了。
可是,那臭道士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太平碑化身居然还叫他爹爹?要不是张子谦的武功虽有长进,却并非江涵对手,恐怕今天晚上这位武当奇侠就要血溅当场。
想到这,他看着江涵的脸色就更差了。
“除此之外,少主有些话要我转达。江道长毕竟是外人,还请回避一下。”我和慕容雨认识了四年,岂容你一个外人横插一杠?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一道长就是这样管教武当弟子的?
江涵有些犹豫。他虽然做事不拘小节,但警惕心还是有的。这名男子武功深不可测,又在城中大乱的时候找上门来,就算带着子谦小兄弟的信物,但万一有诈,只怕慕容姑娘会吃亏。
更何况,若是此人将太平的事情宣扬出去,他倒是不惧流言蜚语,就怕西门泠找上门来,对太平不利。
想到这,已经自觉代入太平亲爹身份的江涵握紧了玄冥剑:“慕容姑娘,此人来历不明……”
和爱操心的爹爹不同,太平那大大咧咧的娘亲已经坐在圆桌边,哧溜哧溜吸着餐盒里的面条。她现在已经有八百万恶行值,就算对上江涵也能坚持十几分钟不败,胆子比以前大了不少:“唔……好好吃……你放心吧,子谦的字化成灰我也能认得。”
她已经打开了信封,扫了几眼最前面几段内容,里面详细讲了太平城里现下的情况,和江涵探听到的并无出入。
张子谦上前一步,拦住江涵望向信纸的视线:“慕容姑娘,少主的信里怕是有些机密内容,不方便让外人知晓,不如等四下无人时候再看吧。”
“这样啊……”慕容雨只好用信封压住信纸,抬头问道,“那个……子谦现在怎么样,他的伤好些了吗?我不是故意对他那么凶的,他……他有没有生气?”
张子谦心中一暖,面上却不露声色,双眼看着江涵,一副他不走我什么也不能说的姿态。
江涵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带太平去客房休息。今日太平一事,还望阁下能够保守秘密,否则恐怕对慕容姑娘不利。”他知道来人若是张子谦手下,那么肯定会将此事一一汇报,只盼子谦小兄弟能够看在慕容雨的份上,下令不让他外传了。
“这点请阁下放心。今日之事除了少主,不会再有人知道。”张子谦看他不爽,所以故意拿在窗外听到的话挤兑他。
江涵并不介意,跟两人告别后,就哄着太平出了房门。
房门轻轻合上。
窗外的雨声小了许多,烛光轻轻摇曳,张子谦低头看向慕容雨,脑中浮现出往日的点点滴滴。
他多想扔掉碍事的面具,放下一切带她离开,那块刻着疾风两个小字的木牌,却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心头的邪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定定看着慕容雨,像是要把她的脸刻进心底。
“少主让属下转达:从今往后,再也不见。”口中吐出的字眼,像是一把巨大的钢刷,上面满是沾染情毒的利刺,来来回回刷着胸腔,将他的心碾成碎肉。
他闭上眼睛,不忍再看慕容雨的表情:“主子还说,他贵为一城少主,怎能与魔道妖女纠缠,让你以后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