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急了还会跳墙,人类在危机中爆发出的潜能更是不容小觑。
生死关头,什么名门风范卫生意识大侠做派江湖道义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青羿以重伤员不可能达到的敏捷抓掏抠挠,倾情上演泼妇掐架古代男装版。
慕容雨死死咬住白毛男的半张脸不放,双手揪其长发作旱地拔葱状。
江涵完全抛弃了行云流水的武当剑法,双目赤红一阵疯魔乱砍。
最不要脸的是视武学禁忌于无物的张子谦,对准“男人的最痛”狂使断子绝孙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人家有什么杀子夺妻之仇。
白毛男估计是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超凡脱俗”的攻击方式,在四名非正常人类的围攻下,竟然隐隐落于下风。
如果是普通人类的话,就算没有因为之前的伤势过重失血而死,也早就被四人不顾形象的疯狗战法囧到失神然后上中下三路同时中招倒下。
但是,白毛男不愧是太平碑的化身,缺乏人类情感和社会常识的他面不改色,无视慕容雨和青羿对他造成的毁容加秃头威胁,左手格挡江涵手里的玄冥剑,右腿钩点踢抬,稳稳压制住张子谦的攻势。
短短五秒时间,白毛男就找到了破解围攻的方法。
他把浑身真气凝聚到身周。
白色真气影响的范围瞬间由几十米浓缩到几米,实质化的真气团挤压得慕容雨一行人动弹不得。
糟糕!慕容雨大吃一惊,还没等她想到脱身的办法,这团真气突然爆开,剧烈的冲击将他们四人一同炸出十米开外。
慕容雨顿时被爆炸震得头晕目眩。
还没等她站稳脚跟,一个白色身影已如鬼魅般浮现在面前。
慕容雨想要伸手格挡,却被由上而下的捶击轰进岩层!
“咳、咳!”鲜血涌上喉头,她不禁咳嗽起来,剧烈的疼痛令她几乎晕厥。
要不是她在过去四年里习惯了大小伤不断,再加上善恶之书改造过的身体比较耐疼,只怕要当场嚎啕大哭。
即便如此,她的声音里也带了哭腔:“啊啊,好痛!”
“慕容?”张子谦落在十来米远的地方,听到她的哭喊,顾不得身上崩裂的伤口,提了口真气就想冲过来。
谁知前进路线上突然出现一个白色人影,双手像铁钳般扣住他的左臂。
喀嚓!
张子谦的惊叫止于一声骨头折断的脆响。
「救助罪人,当断一臂。第一任务进度达成。」
听到这个声音,慕容雨不由得心神大乱:“子谦?子谦!你怎么样了?”
她连喊痛都忘了,挣扎着想要从碎石中爬起,右侧那排肋骨却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令她抽了口冷气,跌坐回石砾堆中。
“呃……该死!”远处传来张子谦虚弱的低咒。
太好了,至少他还活着!还没等慕容雨松口气,太平碑化身的第二波攻势又开始了!
「第二任务进程启动,目标锁定,攻击——发动!」
江涵侧脸将口腔里的鲜血一口吐在地上,再度提剑挡在青羿面前。
但白发男子又怎么会将手下败将放在眼里?他没有用任何技巧,只是纯粹地挥拳打击,就牢牢压制住了武当绝学。
江涵的道袍几乎被鲜血染红了。
他勉力支撑住身体,手持玄冥剑挡下攻击,一边催促道:“青羿,你快走!”
白毛男加重了力道,几招就破解了江涵的防御。白光一闪,一道实质化的光刺把这个武当天才钉入地面。
太平碑化身,竟然也是凝器境高手,实力还远在江涵之上。
禁锢住江涵后,白发男子面无表情地走向青羿。
此时的江涵,全然失去了往日闲适,玄冥剑已经遗落在几米外,他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拼命去拔肩头的光刺,一边叫喊着想要阻止化身。
“住手!”
白毛男却没有多看他一眼,寒光过后,指尖已经点中青羿眉心!
被那根完美如艺术品的手指点住的额头慢慢渗出一滴血珠,缓缓滑落……
从击飞众人到现在也不过几十秒的时间,慕容雨被白色真气压制得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作为血雨慕容出道以来,她为了加快积攒恶行值的速度,尽量挑选不伤天害理又能赚高分的坏事做。从大唐朝廷到武林泰斗,没有她和张子谦不招惹的,因此才会在短短四年内,恶名远扬。
偷盗、破坏、抢劫,她什么都可以做,但心里却有底线。其中一条,就是不能夺人性命。说她圣母也好,白莲花也罢,她宁愿完成任务所需的时间久一点,也不愿意在最后回家的时候,变成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陌生人。
这是除了那两个被司徒风杀死的刺客外,她第二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她努力想要保护的人。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令她不知所措。
“青羿?”她呆呆地低唤,一时无法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仿佛是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五彩光芒映亮整座太平城。
墓园内众人没有心情欣赏这般奇景,他们百般努力,依旧不敌太平法则,此刻真是心如死灰。
江涵用力拔出钉在右肩的光刺,不顾漫天血雾,换手执剑冲向白毛男,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就在此时,异象突生!
蓬——
白毛男胸口突然爆出一团血雾!
他修长的身影微微一晃,然后像是被切断电源的机器,颓然倒地。
江涵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回过神来。他一个箭步跨过白毛男身体,用力按住师侄的双肩,痛呼出声:“啊啊啊!都是师叔无能!”
心神俱裂的他,甚至忘了检查师侄的气息脉搏,满脑都是对自己平日里不认真练武的后悔。如果太一老道知道他现在心中所想,怕是要欣慰得大喊武当有望。
被他牢牢抓在手中的青羿面无血色,双眼涣散。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师侄在自己眼前被害,江涵仿佛受伤的野兽般低吼起来。
江涵武学天赋虽高,却一直缺乏争斗之心,才在太虚心法第八重止步不前。今日一幕令他明白,只有拥有绝对武力,才能更好地守护心中信念。心态一变,武学进境顿时突破。
他浑身真气暴走,所立地面幻化出巨大的太极图案,八柄长短不一的利刃取代了之前的卦象,浮现在八卦边沿,铮铮悲鸣不已。
多少武当高手梦寐以求的太虚剑意,就在这一刻练成了!
“师……师叔……”
听到这个虽然虚弱但确实存在的声音,不单单是青羿口中的师叔,还有不远的慕容雨和张子谦同时变成了豆子眼(_|):“嘎?”
“你抓痛我了……”
“……”
集体沉默三秒钟后,神经粗壮程度堪称世界之最的江涵张了张嘴,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没死啊,太好了……这样师叔就不会被师祖责骂了。”
原来您那么激动只是担心师祖责骂吗!青羿受宠若惊的感动表情顿时石化。
还没等青羿从心理落差中恢复过来,慕容雨已经一脚踹开拦在前面的江涵,拎起他的领口检查起来:“太好了小鬼!”
确定青羿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并无性命之忧后,慕容雨才真正放下心来,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青羿仿佛被夏日里的阳光烫了一下,她是在关心他吗?人人喊打的大魔头,怎么也会有如此干净的笑颜?师父他们平日里总说除魔卫道,这些魔头,真的有传闻中的那么坏么?
慕容雨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动摇了青羿少年的价值取向,她看了眼地上的太平碑化身,然后被眼前的血腥画面吓了一跳。
被鲜血染红的地面上,到处散落着细碎的异物。
太平碑化身躺在石地上,他的断臂已不再涌血,被炸掉一半的胸腔露出森森白骨,肉块混杂着脏器滩涂满地,染出一片黑红。而那红白分明的胸腔,居然还在微微伏动!
“出了什么事,为何他突然倒下了?”一分钟前,慕容雨还恨不得白毛男能直接消失,但真看到对方缺胳膊少腿的凄惨模样,她还是心有不忍。
张子谦正从青羿行囊里抽出干净绷带,为自己固定折断的左臂。他的伤势看起来颇重,其实只需养上一段时间,并无大碍。
他已经习惯了做慕容雨的狗头军师,此刻也尽职地分析道:“问题出在太平碑身上。若我没猜错,就在它的手指接近青羿额头的瞬间,张洛彬那边开始行动了。由于本体受到重创,化身在同一时间感应到创伤,青羿才没有出事。”
“连太平碑这般神器都能摧毁,若不是九龙玄火炮只配有一发弹药,恐怕天下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说到这里,张子谦的眸色暗沉下来。
鬼斧神工君无命造出的东西竟有如此威力,今年的夜郎城拍卖会怕是要暗潮涌动了。
“什、什么!”听到他的话,慕容雨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太平碑已经被城主用大炮轰成渣了吗?”
开什么玩笑!如果太平碑碎了,那她要去哪里赚恶行值?此行可是来太平城赚分的,为什么到最后会成为送分之旅啊!
比起恶行值,她更担心太平碑被毁会不会对正仪有所影响。
刚参加完高考的她,对能量守恒定律印象很深,在知道初唐圣师是正仪之后,她就有些怀疑这四个神器是不是正仪的□□。
慕容雨虽然对玩阴谋没有天赋,但理科生的她,算数还是很在行的。
她的任务是攒满一亿恶行值,然后就能用足够的恶之力激活正仪,是不是意味着,正仪所对应的善之力,也正好是一亿恶行值能兑换到的力量强度呢?
她刚刚用善恶之书查探了一下,太平碑化身施展出100%的力量差不多是2200万恶行值的强度。如果说是天平碑上面两处损伤令他实力有所下降,那么在受创之前,它的力量是不是刚好2500万强度呢?
无独有偶,初唐圣师创作出的神器是四个。若每个分得的力量均等,加在一起,正好是一亿整。这个巧合,令慕容雨不得不猜想,正仪是不是把自己分成了四部分,分别成为四大神器呢?
想到这里,慕容雨不由得焦急起来:“为何城主要炸毁太平碑?太平碑不是这座城池的守护者吗?”
“五王玉玦归朝廷,太平城里不太平……”江涵叹了口气,“青羿,你觉得太平碑对你的惩罚是否公正?”
突然被提问的青羿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了惨死在画皮手中的姐姐,面色难看地摇头。
“但是从太平碑的角度来看,它对罪人的审判却是一丝不苟、有法可依的。规则是死的,人心却是活物。千年前的初唐圣师在制定太平法则时,一定没有想到今天的情境。”江涵的道袍已经被血色和沙土染成五颜六色,参差不齐的头发凌乱无比。
他静静望着地上的太平碑化身,双目中透出几分惋惜和慨叹:“比起那些利用规则漏洞钻营为恶的人,千百年来遵循规则,默默守护这座城池的太平碑,又有什么过错呢?”
太平碑化身已经从最初天旋地转的晕眩中回过神来。
他全身上下疼痛无比,整个脑子更像被巨石碾过一般,嗡嗡作响。
太平碑自一千年前就已诞生,但能化为人形,却是近六百年的事情。
自从凝聚出人形后,他也有了一些基本的意识。如果在这六百年内,细心观察人间百态,太平碑化身恐怕早已心智非凡。
但太平碑诞生之初就被设定好了规则——公正执法,令所护城池尽享人间太平。
人有七情六欲,若他变得太像人,又怎么做到绝对的公正?
因此除非外出执法,化身一直将自己关在巨大石碑中,从不接触人世。
他像是一个刚出生,就被太平法则牢牢捆住没法长大的婴儿,对于世情一知半解,不曾深究。
被受罚的罪人咒骂痛恨的时候,他不会感到难过。
利用法则漏洞作恶的坏人,在枉死者面前落井下石的时候,他不曾觉得困惑。
九龙玄火炮引信被点燃的时候,他不知道是这座城池的主人,联合朝廷来将他摧毁。
就算本体四分五裂的现在,他的脑海里也仅有必须完成第二个执法任务的想法。
化身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伤势有多重,他用仅存的左臂撑住地面,想要重新站立起来,不断抽搐着的肌肉却提不起半分气力。
终究还是太像人了。
他想。
就算有法则限制,他还是对自己守护着的弱小生物产生了亲近之意。否则,又怎么会化身成人的模样?
法则是对的,他不该化为血肉之躯。
以后花点时间,转变成金属或岩石的化身吧,更方便执法。
直到现在,太平碑化身还是不明白,他已经没有以后了。
他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慢慢抚上破碎的胸腔,像是要把挂出来的脏器塞回体内,却不小心将伤口扯得更大。
一时间,血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