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破裂的过程,在司徒风眼中仿佛一生那般漫长。
熟悉的人影一个接一个化为碎片,昔日温暖再度离他而去,他徒劳地伸出手臂,企图挽留最后几片残影,指尖碰触到的却是冰冷雨帘。
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席卷全身,司徒风再也无力凝聚真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多柄刀剑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在人世间苦苦挣扎多年,早已孑然一身,疾风令的诅咒日益加剧,复仇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倘若能在这个山谷与过世的亲人团聚,也是一种解脱……
幻阵影响下,司徒风彻底丧失了求生意志,他慢慢合上双目,任由刀光剑影将自己彻底吞没。
“司徒风!快闪开!”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彻耳际,将司徒风从浑浑噩噩中猛然惊醒。
睁开双眸的瞬间,他看见了终其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画面——
绿衣少女仿若神兵天降,袖中射出无数道红色丝线,击落一整圈刀枪剑戟,随后冲势丝毫不减,硬生生刺穿了天龙暗卫身上的特制甲胄,将他们连人带盔甲钉在周围树干上。
红线铺天盖地,撕开阴沉雨幕,斩断最后一缕幻象,犹如神社咒绳般把他护在当中,阻挡了一切牛鬼蛇神的靠近。
慕……容雨?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人?竟敢妨碍天龙卫办事!”副统领又惊又怒,正要发动天龙令,一个诡魅身影忽然在他背后闪现。
咚——
太平从头盔顶部挪开真气包裹的巨石,等副统领往旁边一歪倒下后,举起石头再次消失在原地。
太平……他也来了?
“喂,司徒风,你没事吧?”慕容雨脚踏红线织就的天罗地网,在半空中朝他低下头,担忧地询问。
她没有穿标志性的红衣,而是一身绿色裙装,却丝毫不曾减弱身上朝阳般的明艳气质。在漫天红线的映衬下,明眸皓齿的女子仿佛仙女降临人间,令人完全无法将她与大魔头联想一处。
另一边,太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红线固定在树干上的天龙暗卫全部敲晕,接着丢掉巨石跳到慕容雨身旁,从怀中摸出一串油纸包好的糖葫芦,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然后向他递来:“司徒叔叔流血了,吃糖葫芦,不会痛。”
司徒风半跪在泥水之中,神机弩造成的伤口剧痛无比,五脏六腑也似烈火灼烧般难受,他却像没有知觉似的,愣愣地看着面前两人,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你们怎么来了?”
不是已经和他们告别了吗?他是唐皇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是五王令其余几位王者的追杀目标,和他扯上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们……不应该来的!
想到这里,司徒风用力闭上眼睛,咬牙道:“慕容雨,你也看上了《踏雪寻梅》吗?我绝不会把这幅画让给你!快滚,别逼我动手!”
“呃……”一下子被人说破企图,慕容雨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她确实有打《踏雪寻梅》的主意,还暗搓搓地计算过能换多少恶行值,可、可是,司徒风你手里拿的那幅不是赝品吗,干嘛叫这么凶啊!
想通这一点,慕容雨立刻理直气壮起来。
她跳下红线,走到司徒风跟前,朝他伸出手道:“我才不要你手里的画呢!我们是来救你的。快起来,先离开这个鬼地方,路上我再跟你解释事情经过。”
他们是来救他的。
司徒风无比庆幸,自己提前闭上了眼睛,在瓢泼大雨中,没有人能够发现从他眼角悄悄滚落的水珠。
师父死后,他继承了疾风令,走上一条看不见归途的荆棘路,杀过很多人,也救过很多人。
从隐名埋姓的御剑山庄遗孤,变成恶贯满盈的司徒腥风,他无数次伤痕累累、九死一生,却从未奢望别人相救。
因为他知道,愿意护着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敌人如此强大,这注定是一条无比孤独的征途。他已经做好了只身战斗到死的准备,原以为今日便会粉身碎骨,没想到竟会有人专程赶来救他。
有唐昊这个智囊,慕容雨不可能不知道此举会冒多大风险,但她还是来了,难道就不怕与整个朝廷为敌吗?
还有一直追踪他的四位王者,慕容雨身怀特殊功法,他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件事。
司徒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睁开双眸,用从未有过的冷酷目光注视慕容雨,开口道:“这是我的私事,与你们无关。不想死的话就让开,别多管闲事。”
慕容雨眼睛都气圆了,她总算知道司徒风为何名声这么臭了,听听,有这样对救命恩人说话的吗?要不是得从他口中问出《月下翠竹》,她早就上手揍人了!
她鼓着脸颊没好气地说:“你抢到的《踏雪寻梅》是假的啦!这是朝廷联合夜郎城主设下的陷阱。真画藏在夜郎城中,你不是想要吗,跟我们走吧,我有办法偷到它。”
司徒风淡淡道:“慕容雨,你不必多说了。我会自己想办法拿到《踏雪寻梅》,不需要……”
他还没说完,后颈倏然被一根冰针击中,整个人踉跄两步往前倒去,被反应迅速的太平一把接住。
“子谦,你干什么!”慕容雨目瞪口呆。
拜托,这可是杀人如麻的司徒风啊,你就这样把他放倒,不怕人家醒来以后找你算账吗?
张子谦收起机关,从树顶一跃而下,一边向她解释:“瞪我干嘛?你没看出他不想跟我们走吗?再僵持下去,他身上的血就要流光了。干脆弄晕带走,大家都省事!”
说着,他示意太平扛起司徒风:“这么久没有动静,断魂谷外的天龙卫肯定会进来查看,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木已成舟,慕容雨只能接受张子谦的做法。三人带上司徒风正准备撤退,林中忽然传来一个黑豹般慵懒的声音——
“想走?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