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茉茉要去东京?”
幸母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惊讶地看向坐在她身边垂着眼安静用餐的女儿。
“是的,昨天晚上茉茉突然和我说她想去东京看看,我想说不准是想起了什么,出去走走肯定对她的恢复有所帮助,所以母亲,今天我想请假一天陪茉茉到东京逛逛吧。”回话的是淡笑着的幸村,早餐用毕,他放好筷子转头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却在接触到她难看的脸色时收敛了笑意。
“茉茉,脸色怎么这么差,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他担忧地侧过身,手指轻轻地抬起她的脸,反应了几秒钟,她仿佛才意识到他的存在,放下几乎没有动过的碗,慢慢将视线移到他的身上,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疑惑,然后心不在焉地低低应了一声。
幸村凝神看着神情恍惚的白墨,一点点皱起眉头。
坐在一旁的幸母看到儿子专注的眼神,又看到女儿苍白的脸,心脏一阵冰凉,她放下筷子,脸色阴沉地思忖了半晌:“好的,我知道了。精市,你去上学。”
幸村不敢置信地转头,压低的嗓音中愤怒大于惊讶:“母亲!”
“全国大赛不是要到了么?你是部长,要去网球部训练吧。”
“立海大没有死角,就算是没有我他们也一定会认真训练。”
“精市,去上学!”幸母面如寒冰,严厉地命令。
再也没有往日温柔的笑容,幸村直直地望着自己的母亲,鸢蓝色的眸子里一片深沉,“妈妈,茉茉是我唯一的妹妹。”
幸母的胸膛猛烈地起伏了一下,她抿着嘴,没有回避他迫人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是的,茉茉永远是你的妹妹!……你们的表弟在东京,对于东京他熟悉的多,让茉茉跟着他我更放心。”
“——‘更放心’?”轻轻重复着这三个字,幸村像是明白了什么,又淡淡微笑起来,“当然,母亲您肯定会更放心的。那么,我去上学了。”说完鞠躬行礼,充满恭敬的动作里带着讽刺的意味。
“茉茉。”他俯下身,贴到她的耳边,轻声叮嘱,“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无论怎样,哥哥都会在这里,呐?”
她的手指僵硬且冰凉,他能隐约感觉到她平静之下的不安和躁动,无言地握住她的手,一点点用力收紧。
白墨从飘忽的思绪里感到手上的力度,就像在湍急的水涡中碰到了浮木,她抬起头,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些心安,也用力回握他的手指,露出一个笑容。
抱歉,你的妹妹已经不在了,可是,现在,请先让我贪心地享受一下这份温柔……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整整一夜都没有阖眼,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他的音容。那些被深埋在记忆中最细碎的片段,在此刻全部苏醒。她想着他,常常在微笑中失声痛哭,然后在哭泣中重展笑容。呵呵,她想她自己一定是快疯了吧。有多少次从床上一跃而起,恨不得长出翅膀马上飞到他的身边,又一次次被理智打退——她虽然和他在一个世界,却不知道他究竟身在哪里。
她从来没有觉得离他这样近过,可是又觉得从没有离他这样遥远。
他在哪里?他过得好吗?他……有没有想她?
然后是无穷尽的怀疑和不安——
她能不能见到他?他会不会忘记她?他还爱不爱她?
她从未发现自己的理智竟是那样薄弱,焦急,烦躁,不安……她用尽全部力气才把它们统统藏在心底。她不能出错!她现在是幸村白茉。
早餐时发生的事她几乎没有印象,被浑浑噩噩地推到电视前,她等待着幸村夫人所谓的“她的”表弟。
大约过了一个小多时,门铃响起,幸母笑呵呵地迎进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
“不好意思,给你和柳美添麻烦了。”
“您不要这么说,妈妈和我都很担心表姐,如果能帮上忙就太好了。”少年温和的声音带着几分腼腆和羞涩。
“呵呵,你这孩子!茉茉,快来——”
白墨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甩开脑中的胡思乱想,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厅。
站在她对面的少年有着一头漂亮的银发,一双琥珀色的眼因为笑容向上弯着,白色T恤,黑色长裤,见到她出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然后伸出手去:“表姐,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凤长太郎。”
‘冰帝滥好人第一位——凤长太郎。’
‘冰帝可是流传着那家伙的好人传说呢。’
‘呵,你知道么,有一次……’
他的声音突然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怔怔地看着凤长太郎。
于是凤很纠结地看着明明是失了忆的表姐看着他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
“茉茉你怎么了?”幸母一把扶住笑瘫在地的白墨,焦急地检查着她的身体,“不要吓妈妈呀!哪里不舒服?”
“表姐……”凤有些不知所措地也蹲下身来。
她靠着墙,一面摆手一面侧过头抹去泪水,“我没事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事…………凤,我知道你。”
是的,她从不认识他,但她知道他。
坐上凤家的车,凤和她一起坐在后排,体贴地给她系上安全带,“表姐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凤,你知道东京有没有叫冰帝的地方?”她透过玻璃看着全然陌生的景色,双手在膝盖上收紧。
凤听了她的话讶然出声:“诶?难道表姐你想起来了?”
“什么意思?”她转过头看向凤。难道……
“我和表姐都在冰帝读书啊,冰帝是一所私立学校,表姐你在三年,我在二年。”
是了,似乎还有印象幸村也说过幸村白茉在东京上学。
神之子幸村的妹妹在冰帝而不是立海大读书?
不过这个问题没有困扰她太久,精神一直紧绷疲惫的她在车子的一摇一晃中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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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看了看表,已经过十二点十分,而在他腿上,她睡得正香。
一路上他怕她的姿势睡起来难受,就自作主张地把安全带解开,让她睡到他的腿上。虽然她一直睡得很沉,但似乎并不安稳,眉间总是皱着一道深深的沟壑。
表姐现在,一定很孤独无助吧。
凤这样想着不禁叹气,又想起出门前姨妈的嘱托,看来无论睡得再熟,也要把她叫起来了。
狠着心咬了咬牙,他伸手轻摇她的肩膀:“表姐……表姐!该起来吃饭了。”
“唔……?”她睁开眼,眼中还带着没睡醒的迷蒙,那样毫无防备地直愣愣地看着他,凤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烫得可以煎蛋了。
“你的脸好红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白墨抬起手戳了戳他的脸。
“表姐!……”
一声“表姐”将她彻底叫醒。
白墨猛地起身,用手撑住头:“抱歉,睡糊涂了。”
……她在干什么……怎么会因为一个相似的场景就把他和别人搞混。
下了车,凤还红着一张脸躲闪着她的目光,带着她从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侧门进了冰帝。
冰帝确实是名副其实的贵族私立学校,豪华的设施,顶级的设备,而这些全部都是迹部集团捐钱修建的。
他就在这里……
可能在每一间路过的教室,转过的每一个拐角……
白墨下意识地抓住胸前的布料,她觉得有些窒息。
除去紧张,让她觉得有些恐怖的是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她却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不是因为看过动画,而是一种真真切切曾经生活在这里的熟悉感。
绕过一个大花园,他们走进了一栋欧式风格的教学楼,上了二楼,凤在一个教室前停下,白墨抬头,见门牌上写着“音乐室”三个字。
“表姐,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食堂……”
凤还没有说完,音乐室的门从里面拉开,一个表情冰冷的男生走了出来,看见站在门外的两人,也只是微微一个停顿就把门关上。
“嗨,Hiyoshi。”
凤似乎认识眼前的男孩,那个栗发的男生没有说话,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的目光移到她的身上,不动声色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转身走开。
看来他认识原来的“她”。
日吉若。
凤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体贴得什么也没有问,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我先去食堂买便当回来,吃完饭以后我再带表姐四处走走。”
下定决心,反正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白墨吐了一口浊气:“不用了,我来这里只是想见一个人,他叫……迹部景吾。”
“哦呀,那还真是巧呢~是不是,小景?”
身后响起脚步声,那一口略带慵懒的关西腔在冰帝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迹部正低头看着手上的文件,听见忍足的话,合上文件抬起头。
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白墨怔立了两秒,终是转过身去。
然后。
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