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我扔给云天青之后,长庚与溪风交换了一个眼神,前一秒钟还是笑着谈话的模样,后一秒便忽然爆出惊人的杀气,同时对那喝醉了酒的神将动手了。
长庚的武器,是一柄用羽毛做成的扇子。那把扇子我看过,选用的材料似乎十分不一般,蕴含了极强的灵气,还具有增幅使用者灵力的功能。而长庚显然是比较擅长使用法术的人,他站在后方,随手一扇,便有道道光华打出,分别直击两个神将。而溪风则更加擅长武道,手持一柄短刀,直接冲向了两人。
危险降临,那两个神将虽然喝醉了酒,可是身体的反应还在,感觉到杀气之时,便自动进入了战斗状态。很显然,他们毕竟是常年当神将的人,自有一番本事。一时之间,四人打得难解难分。水碧站在一旁,没有动手,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在想些什么。
我正伸着脑袋往那边张望,观看几人的打斗,忽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轻轻捂住我的眼睛,云天青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小灰,还是别看了。”
“干嘛呢!”我嘟着嘴,伸手去扳他的手掌,“只许你们看不许我看?”
“你想想看,小灰,”他解释道,“如果让这两个神将逃回神界,报告水碧的位置,而水碧为了镇守火山,又不会离开这里,那么水碧岂不是危险了吗?”
的确是这样。我不由自主点点头。
“所以,溪风与长庚刚才肯定已经打定主意,绝不能让那两人或者离开这里。”微叹了口气,“他们是准备杀人了……小灰,别看。”
“可是……可是……”我喃喃道,心中百味陈杂。
没错,我讨厌血腥,讨厌杀人,第一次面对杀人的冲击,可能会让我难受很久……
可是……难道你不也是第一次吗?
把别人护在自己的保护圈内,然后自己去面对外面的一切风雨什么的……
讨厌!少看不起人了!
早就说过,我才不想总是躲在别人身后!
什么冲击,什么难受……大不了就一起好了!一起面对冲击,一起觉得难过,好歹一起来……两个人的话,总比一个人好吧?
云天青……你记着,我在你的身边,而不是你的身后!就算我现在还不够强大,可是以后,总会慢慢成长起来的。
努力地扳下他的手,我抬起头,正好迎向了他的眼睛。一瞬之间,他好像从我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微微一愣,然后又好笑地弹了弹我的额头:“笨蛋。”
然后他将手放了下来,没有继续捂我的眼睛,而是转过头,专注地看向战况那边。我有些别扭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挽住他的手臂,一副很有决心共同面对的模样,可是脸上却不争气地慢慢红了。
口胡!红什么红啊红你妹啊!老天保佑那混蛋千万不要低头看啊不然我又逃脱不了被嘲笑的命运了!
正在我内心咆哮之时,闭了闭眼,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水碧右手一动,捏住手中尚未来得及递给长庚的碧菱针,忽然出手了。她右手高高扬起,一枚碧菱针忽然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密密麻麻的碧绿色长针朝前方缠斗的四人射了过去,劲道十足,竟然是无差别攻击!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差点没惊叫出声。天啊,水碧姐,你到底在想什么?打那边的歪瓜裂枣也就算了,怎么连长庚和溪风一块儿打啊?
战况在这时瞬间改变了。长庚与溪风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同时收手后退转身,分别向两侧跃出,一个转折之后回到了水碧身边。那两个神将就没有那么灵活了,狼狈地就地一滚,咕噜噜向我们这个方向打了几个滚避开针雨,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正对着他们那张歪瓜裂枣的脸,我正在想这人怎么能长这么奇形怪状,忽见他们目露凶光,提起刀就向我们挥刀砍下。
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会突然把矛头对准我们,来不及避开,我心里头,只有这样的念头在不停转动:
坑爹的!怎么偏巧滚到我们这里来了!这货打晕头了吧,对我出手干什么!
“祈绛!”后面传来惊呼声,听得出是长庚的。
我忽然感觉眼前忽然闪出大片浅黄色的光华,同时腰身一紧,被人抱着往侧边一倒,往旁滚出几步,险险躲开了那个神将的劈砍。同时,两道光华从后飞上,打中了神将的背部,将他们击飞十多米远,狼狈地撞在墙上。“嗷”地惨叫一声,仿佛终于被这痛击给打醒了过来似的,两人往这边扫了一眼,便马上慌慌张张驾云逃走了。溪风挽刀,正准备追上去,却被水碧拉住了手臂,朝他摇了摇头。
我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吓得一时没回过神来。真的,要是被那人一刀砍中,我现在怕是已经成了两半了。在南禹山学了不少咒法,危险临头,竟然全部忘了个精光……如果不是云天青反应过来,抢先放了个土系的防御咒,略微阻挡了一下他们的攻势,然后抱着我躲开,我就真的完蛋了。
吓死我了……
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从地下坐起,转过头看向云天青,顿时吓得差点跳起来:“喂喂!混蛋!你受伤了了!流血了啊!啊啊啊好多血!怎么办怎么办!!要死了啊啊要死了!!!”
他盯着手上的手臂,皱着眉头:“明明躲开了的……啧,八成是刀芒扫到了吧,神将果然厉害。”转头看我,他哭笑不得,“没事,小伤而已,没那么严重!”
“流血了流血了啊啊啊啊——”
“砰”地一声,我立刻伸手捂头。
长庚走了过来,弯下腰,看了看他的伤势,道:“……无妨。我替你治疗一下,便无事了。”
“多谢长庚兄。”他笑道。
长庚顿了顿,摇摇头:“……不。事实上,我还应该感谢你救了少主。”
“那个啊。”他扫了我一眼,笑得很是灿烂,“当然了,那可是我自己养大的肥麻雀,怎么能让别人给砍了呢?”
“你说谁肥!”听到敏感字眼,我大怒反击,“你才肥!饭桶!混蛋!”
他挑眉,“小灰,回去称体重。我有数据记录的。”
“你——”
我们这边正争吵不休,另外一边,溪风向水碧问道:“为何阻止我们?”
水碧摇摇头:“算了……放他们一马吧,好歹昔日同僚一场,也有几分情分。”
“情分?如何抵得上赏金?”溪风冷哼一声,“如今让他们逃走,神界的追兵怕是很快就要来了吧。”
“溪风,我们都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收回碧菱针,她伸手握住溪风的手掌,“早与晚,其实都已经无甚区别了……如今他们身受重伤,需得先找个地方养好伤势,才有余力回神界。等到神界派出大量追兵时,这下界,也该过了不少年了……”她喟叹,“溪风,我们还有时间……两百年,再在一起相守两百年。”
没有说话,溪风只是点了点头,将水碧的手握紧。
而我们这边,在长庚法术的治疗下,云天青的伤势已然好了不少。动了动手臂,感觉灵活如旧,云天青朝长庚洒然抱拳:“长庚兄法术精妙如此,云天青佩服!”
长庚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水碧那边,正看见她向我们三人招手:“过来吧。”
走过去,水碧将碧菱针放入云天青手心,笑道:“回去吧,去救你的师兄与师妹,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多谢水碧姑娘。”云天青向水碧道谢,“姑娘大恩,琼华派当谨记于心。”
水碧摇了摇头:“不必如此。”
长庚忽然道:“水碧,溪风,你们真的不走?那两个神将逃走,必然回去报信!”
“不走。”水碧微笑着道,“长庚……你走吧,不必管我们……我们心意已决。”
“谁愿意管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转过身,带着怒气恶狠狠一甩袖,他道,“祈绛,云天青,我们走吧。”
“两位保重。”云天青向两人道。
我看着他们,有些难过,但也只能道:“那……一定要保重啊,水碧姐!”
“谢谢。”她点了点头。
保重……其实也没有什么保重了吧,这必死的结局……
希望着他人幸福,所以牺牲掉自己也无所谓……这样坚定的心意,一往无前的决心……
我突然很佩服很佩服他们。就算觉得不愿意,可是也不忍心阻止他们——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所以长庚也是这么想的吧……虽然,他分明不愿意失去他的朋友。
一路想着心事,我们三人很快出了海底城,回到水面之上。拿到碧菱针以后,长庚问我们是否要直接飞回琼华,可是,我还是想回安溪看看,看看紫萱怎么样了。
然后我们就返回了安溪。回到安溪客栈,才踏入门,小二便急匆匆迎了上来,向我们道:“三位回来了啊!中午来了位姑娘,自称名叫紫萱,让我等三位回来以后,转告三位,她会在安溪东边城门下的茶摊上等待各位的到来。”
我探头看看外面天色,顿时跳了起来:天啊!在海底城走了一趟,现在夕阳都快下山了啊!那紫萱岂不是等了一个下午?
“赶快走!赶快走呀!”我猛催促他们,提起脚步一溜烟往外冲去。
来到城门边,我远远望见紫萱坐在茶摊之中,面前摆着一杯早已不冒热气的茶,旁边放着一个小包袱。冲到她身旁,我在凳子上坐下,急急道:“紫萱姐!对不起,我们去其他地方了,很晚才回来……你等很久了吧?”
“没关系,”她摇摇头,微微地笑了笑,眼神温柔地看着我,“我是来把东西给你们,道歉……然后道别的。”转开视线,看了看跟在我身后慢慢走过来的云天青与长庚两人,她缓缓道。
“给东西?什么东西?啊,水灵珠!”我开心地叫了起来,然后忽然想起,我们已经向水碧借到了碧菱针,其实已经不必非拿到水灵珠不可了,“那个,紫萱姐,其实——”
“还有,我想向你们道歉……早上的时候,冲动之下,我提出那么无礼的要求,真是对不起了……请你们忘记吧……”她低下了头,眼睛盯着前方的茶杯,表情有些伤感。
“那个……那个没什么的,才不是什么无礼的要求呢。”我赶忙安慰她,脑筋一转,忽然想到,那么她说让我们忘了那个要求,是不是说明,她打算放弃了呢?
啊……是的,她说要道别……
我忽然觉得心微微一痛。
即使自己会很难过,也下定决心要离开心爱的人,了却这纠缠如乱麻的现状……
“水灵珠,你们拿走吧。”她将桌子上的包裹递给我,“我要走了,离开安溪……在他离开之前,绝对不再回来……再见,阿绛,希望你幸福,千万不要和我一样。”
看着她站起身,准备离开,我急急忙忙叫道:“等等等等一会儿!紫萱姐!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先留一晚,明天再走吧?”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觉得也许只有离开才能对彼此都好,可是我还是想要挽留她。
“不,”她摇了摇头,“我害怕……等到了明天,我又不想走了,该怎么办……所以,还是现在走吧。”重新迈开步子,她一步步向城门走去,“再见。”
“紫萱姐!”我从座位上跳起,正准备去追赶她,忽然一只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阻止了我。
“不要去追她了……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们插不上手的。小灰,尊重她的选择吧。”朝我摇了摇头,云天青放下了按着我肩膀的手,“走吧……我们回琼华。”
城门外,紫萱紫色的长裙在夕阳下映出黄色的光辉,随着她的步伐,缓缓摇摆着,一点一点远去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忽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