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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心之所向无怨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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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块天空一片苍蓝,只有最西方小块天空由蓝色逐渐过度至黄色。夕阳沉沉挂在地平线上,已经没入了一半。湖水泛着金色的粼光,那是夕阳最后的馈赠。除却归巢的倦鸟振翅所发出的声音,黄昏的巢湖,一派宁静安详。

“啊--”一声尖叫划破蓝色的苍穹,惊起几只飞鸟。淡淡的妖气混杂在风中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迅速按低剑光,向妖气来源赶了过去。

此时距离已是不远,隐约可见一人趴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在他身后,一只妖怪张牙舞爪便要扑将上来。来不及细想,他默诵法咒,雷闪将发之际,忽然一道白亮的剑光自后方爆起,迅捷无比赶上妖怪,直直劈下,一剑便将妖怪斩为两半。紧接着,一团明亮的火焰包围了妖怪的尸体,几下便将妖怪的尸体烧了个干净,只留下洒在地上的一滩鲜红的血液。

“好!”他忍不住喝了声彩,伸手摸摸胡须,按落剑光,“道友好俊的剑术与道法!”

听见他的声音,原本救完人便转身就走的那个人身形顿了顿,回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愣。

还是那人先反应过来,一声朗笑,开口道:“好久不见了,青阳长老。”

蓝白道袍,白发长须,面容和蔼,之前御剑飞行之人,确实乃是琼华派长老青阳。然而,此时真正惊讶的却是青阳:“云天青!可是你?!你为何在此?”

云天青点头道:“正是。此处离我隐居之处不远,偶然路过此处,见一人将为妖物所害,于是出手相助,不想竟偶遇长老……”他淡淡一笑,“长老不会想带天青回去罢?”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青阳愣了愣,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缓缓摇了摇头。盯着云天青,他的声音隐含感伤:“天青,不过数年未见,你竟……竟憔悴至斯?”

云天青微怔,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唇角露出苦笑:“说来不过自作自受而已,长老不必惊讶。”

青阳点点头,神色却不见轻松,又问:“天青,夙玉可好?”

听见青阳提起夙玉,云天青垂下眼帘,静静道:“此处不宜久谈,长老若不嫌弃,可至天青居处,尚可把酒而谈。”

青阳扫了眼地下趴着的那人,见他虽浑身泥水,形容狼狈不堪,却没有真正受伤。此时看他的眼皮动了动,显然是要醒了,想来并无大碍,于是便道:“也好。便去天青你那儿叙叙旧吧。”

说罢,两人不约而同架起剑光离去,只留下被云天青从妖怪嘴下救出来的那个人,睁开眼张大口,傻傻地望着两人御剑离去的背影。

云天青推开木屋的门,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天河那野小子也不知调皮跑到了哪里去玩,太阳将落了还没回来。他也不在意,天河早在半年前便成为了青鸾峰上的山大王,能伤害到他的野兽寥寥无几。云天青走进门,伸手拉开板凳,又从屋角拽出了两个酒坛和两个酒杯,放在了木桌之上,道:“长老请坐。”

青阳依言坐下,看着云天青提着酒坛替两人斟满一杯酒。他却不是很有心思饮酒,重又问道:“天青,你可是一人独居于此?夙玉没和你在一块儿?”

云天青却没急着答青阳的话,他举起杯向青阳示意,然后一口全部喝下。抬起眼,他的眸光如从前般清亮,然而眼眸深处已然带上了一抹醉意,他语声悠长:“我并非一人独居。你问夙玉啊……她……早就去世了。”

“什么!”青阳大惊,腾地便站起身来,“夙玉竟然这么早便过世了?”

“不错。”云天青又斟上一杯酒,晃晃酒杯,“双剑离散,望舒寒气失控,侵入夙玉体内……我曾试图为她驱除寒气,不想反被她体内寒气反噬。我寻来阴阳紫阙让她服下,谁料她最终仍旧——”

青阳听罢,半晌无言。抬起手,将杯中酒闷头一饮而尽,过了许久,他才叹道:“果然如此。妖界大战后不久,玄霄亦陷入狂态……”

“那么玄霄师兄?”云天青闻言一惊,直起身来,问道。

青阳叹了口气:“我与重光、夙瑶三人合力,将玄霄冰封入禁地之中,如今数年过去,玄霄仍保留有神智,未曾酿成若夙玉一般的悲剧……”

云天青松了口气,眼神却黯淡下来:“冰中寂寞,却是苦了玄霄师兄。”追溯因由,这一切的起因,是他与夙玉携望舒私逃下山,最终导致了夙玉早逝,玄霄冰封,“我……愧对玄霄师兄。”

青阳只是摇了摇头:“天青,无须太过自责。这件事情,早已说不清究竟谁对谁错。”

“……长老,对于我和夙玉的做法,你有何看法?”口中虽然这么说,他却自顾自接了下去,“这件事,我愧对师兄,愧对师父,但是……绝对不会后悔。”

尽管因此,夙玉早逝,玄霄冰封,小灰沉睡,自己亦将离开人世,他依旧不曾后悔。即使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下山,阻止琼华派的升仙之梦。

如果不阻止,那又会怎么样呢?

原本无辜的妖界,就此成为琼华升仙的踏板;而终于抵达昆仑天光的琼华派,又是否真的能就此成仙,而不会因为其不择手段而遭来天谴呢?

光是那些牺牲的无辜的人与妖,就让他不忍坐视。

直到如今,他也不曾后悔这个决定。

又斟一杯酒,他一口饮尽。

“天青……”青阳一时无话。尽管当日他帮着琼华派,然而见过当日惨状,他也没有觉得,琼华派的做法,就一定是正确的。正因为如此,大战过后,他与重光助夙瑶稳定人心后,便隐退清风涧。

“但是……长老,纵无悔,我亦有憾。”云天青的眼中已染上些微的醉意,印入窗外沉沉的夕阳,泛出点点微光,“憾夙玉早逝,憾不能与小灰厮守,憾不能看到天河长大……”他闭上眼,唇边渐渐浮上苦笑,“亲友俱去,命不久矣……”

“天青,”青阳忍不住道,“我手上有宗炼铸双剑时的手札,下回取来与你,或许能救你一命……”

“是吗?”云天青的眼睛亮了亮。还没有等到小灰归来,没有向师兄说一声对不起的他,事实上并不是那么甘心离去的。

“我确实有宗炼的手札,但是否能帮到你,这便不得而知了。待我回山,我便将之取来与你,希望——”青阳停住口,眼神黯然,他自然看过宗炼手札,心中颇觉希望渺茫。

云天青却淡淡一笑,轻描淡写转开话题:“长老可愿说一说天青离开后的琼华?离去数年,始终挂心。”

“这个自然——”

两人长谈彻夜,终于在曦光初现之时,结束了谈话。

云天青将青阳送出门,互相道别,而后青阳踏上剑光,御剑离去。

风声之间,他听见云天青漫声吟道: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青阳心下黯然。这首诗出自古诗十九首,全诗之意便是伤自身无一知音。如今,夙玉逝去,小灰沉睡,天青身边,只留一个纯真懵懂的孩子。孑然一身,谁又明他心意?可叹天下之大,无人复为知己。

他能做的不多,只愿竭尽所能,助他微薄之力。

忽听得远处一声长笑,不同于之前的悲切,他已换了一首诗:

“当时年少不知愁,梦入仙山明月楼。醉笑乘风湖海迹,行吟御剑大千游。”

青阳凝神倾听,明白这几句,正是天青半生以来的自我写照。正是知愁之人,才会说当年不知愁。回想当年豪迈,比之现今,不若镜中花、水中月。

“此生无悔情曾掷,至死犹知义未休。溪洞石沉今试问,江山何处话温柔!”

听至后半,青阳微微一愣,然后便笑了。

经历了那些事情,做出过那些抉择,直至如今,仍能保有这样的心境,已是难能可贵。既然如此,自己也没有什么需要忧心的了。

而青鸾峰之上,云天青望着青阳离去的背影,带着微笑吟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终于完全释然了。纵然依然有憾,可带着这颗无悔的心离去,便已足够。

不远处的树屋传来一声□□,云天青回头看去,看见树屋的窗上挂出一截手臂,紧接着慢慢探出了一个小脑袋,顿时差点喷笑出声。

对方却毫无自觉,挂着黑眼圈哀嚎道:“爹……好吵啊……”

他笑骂道:“小子,睡了吃吃了睡,一天吃那么多睡那么久,你是猪吗?”

一边调侃,他的心却渐渐浮远了。

小灰,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坚持到你回来。

不过,就算在生前不能坚持,我也会在地府死赖着不肯走,一直等到你来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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