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没能离开金风细雨楼,那是花总管下的令,在那一天的傍晚,这个最柔弱的江湖女子确实下了玉碎的决心。
白愁飞在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有任何的表态,西门吹雪被迫住了下来,如果他不想和整个楼子浴血。
这时候,死里逃生的白愁飞终于暴露出来他那天下第一无耻鬼见愁的本质,西门吹雪冷漠至极,对他不理不睬,他却依旧神态悠然,心情气爽的缠着他,又整日低声下气,放低了身段,只求美人宽恕。
要求很简单,过程很困难,结局不可测。
可是白愁飞仍旧庆幸着,起码西门吹雪还在金风细雨楼。
人在,他就有把握让他的心也在。
早早起来用过了饭,他又一次不经意间踱到西门吹雪的门前,一伸手推开了门,溜达了进去。看见西门吹雪刚放下勺子,小碟子里还有放着两个未拨开的白水煮蛋。
白愁飞走过去,很自觉地坐在了西门吹雪的身边,抄过鸡蛋,很熟练地拨下皮扔到一边,把鸡蛋放回了盘子里。
然后说道:“我的手洗的很干净。”
西门吹雪沉默了一会,抬头道:“你是故意受伤的。”语气平淡,并不是疑问,也不像问罪。
白愁飞怔了半晌,惊讶于西门吹雪居然搭理他了。至于这个尖锐的话题,他摇了摇头,很认真的回答道:“我从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别人手中,我只是心有愧疚。”
西门吹雪没有再理会他,低下头喝起了粥。
白愁飞微微笑着,看着他,那眼中仿佛有无限的情。
他修长的手指真好看,西门吹雪那里都好看。
真是个好运气的早上!
有人敲响了门,是隐没娘,她今天换了件鹅黄色的长裙,显得既朝气又温柔。
有人想见白愁飞,差来的仆从看起来很是风雅,很有礼,说话也很得体:他家主人为了请白愁飞过府一叙而送上了三斛明珠。
白愁飞笑道:“真是个有钱人。”
花向晚也浅笑道:“是平南王府。”
白愁飞道:“见一见吧。”
又转头对着西门吹雪道:“那我先走了。”
刚起身,就听见一句冷淡的话语:“随意。”
可就因为这一回答,白愁飞的一路都走的云里雾里飘飘然,直到到了大堂,才被一颗颗圆润的明珠给晃醒了,纵然白愁飞这样奢侈的人,亦吃惊于王府的大手笔,早等在那里的仆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作揖道:“昔日曾有词名一斛珠,今我家主人送上明珠三斛,只为求见楼主一面。”
白愁飞的脸色却瞬间变了,变得很苍白,很难看。
旧时,十升等于一斗,十斗即一百升,等于一斛。
唐明皇有感于楼东赋,曾送了失宠的梅妃江采萍一斛明珠,引出了句何必珍珠慰寂寥的断肠言。
可流尽了相思泪,道空了断肠言,人无情,又奈何呢?
嫁与帝之家,有时也并不是件幸运的事。“愿生生世世莫再嫁与帝王家”,这句话的辛酸也不是普通人能体会得到的。
爱情就是一场博弈的棋局,只要一着走错,就非错不可。
可笑的是,直到人已归去了,唐皇才又想起昔日的暗香盈袖,回忆起来看着画卷伤心道:霜绡虽似当时态,争奈娇波不顾人。
这就是所谓回忆的感觉最美。
回忆是因为失去了,再也得不到了。失去的爱情特别美,而且加上一点凄然。
凄美是美丽中最美的一种丽。
大多数男人都爱这种美,爱进骨头缝里。
白愁飞不喜欢。
他当然不喜欢,十分不喜欢,甚至是厌恶了。
西门吹雪好不容易拿正眼看他了,这明珠算是什么意思?预祝他和梅妃一个下场?还是盼望着西门吹雪化作梅影,跟他此生此世两不想见?
西门吹雪是好梅的,所以白愁飞动了杀心。
可是他有顾忌。
他的顾忌必然影响他的决策。
他知道这只是个巧合,甚至连巧合也算不上,这个仆人是平南王府的人,他也没胆子得最平南王府。所以白愁飞只是命人将这些个不明所以的仆从赶了出去。自己则站在楼子上,端起千金的宝贝,哗啦哗啦,相忘于江湖般的倒了下去。
天上纷纷扬扬下起了珍珠雨,雨水上辉映着太阳光彩,闪烁着温润的光泽,真漂亮。颗颗粒大饱满的东珠自天而降,打到狼狈的人头顶上。
狼狈的人是心痛还是心恨,他就没兴趣知道了。
扶栏俯视着满地滚动的明珠,还能隐隐听见被拖走的人发出的咒骂声,白愁飞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傲笑道:“好大一场珍珠雨,让你家主人自己寂寥去吧!”刚说完,转身就回了楼里,急匆匆的去寻西门吹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