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叶孤城的脑海中闪现而过了诸多念头。
孤灯摇曳,映得在场的人脸上的明暗光影,然后只看见剑光一点,一道长虹破空。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这惊鸿一剑所指的并不是正一脸傲笑的白愁飞。
只看见亮银色的剑光穿窗而过,像是一道划过夜色的绚烂流星,白衣的剑客穿窗而出,他的人和剑,已合二为一。
那么快,快到白愁飞眼底浮着的讽刺还未散去。
他压住泛起的杀意,轻轻叹了口气。
很难去解释为什么白愁飞会这样看不惯叶孤城,就像是叶孤城为什么同样忌惮厌恶着白愁飞。
他听见打杀声传来,大内的侍卫们已经动了起来。
南王府计划的没错,一般的高手是无法抵御这一站带来的诱惑,为求一个真字,魏子云等人事先并不知道这次计划,理所应当的带着大批大内侍卫在前宫驻守。
可是总有人是一直守在禁宫重地的。这些人也理所当然的是宫中最精锐的高手。
叶孤城已经插翅难逃!
白愁飞放下心来,看着破碎的窗子,忽的嗅到一股难闻的腥臊气味,皱了皱眉,转而看见了瘫软在地上的王安,还瞥见王安身下的一滩黄水。
心中不屑之意浮上嘴角,轻哼一声,慢慢道:“凭你,也想做从龙之臣?”
王安的头摇的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一般,嘴唇哆嗦着,听不清言语,那窝囊懦弱的模样惹人作呕。白愁飞的神色更加厌恶,连一眼也懒得再看,只冷冷道了三个字:“笑话吧。”
一抬脚,踢起地上的断剑,弹指一挥间,便要了他的性命。
平平淡淡,就像是抬脚踩死了只臭虫,也就恶心的转身,轻轻一掠,出了殿门。
月正凄迷,风更凄清,他止步于太和殿下,昂起首来看飞檐上挂着的月亮,看飞檐上月色里的人。
仿佛有雾,让人看不清眉目。再回首,雾却从浓转薄了。在凄艳的月色映着两个静静站立着的人,一样的白衣,一样冷的剑。
白愁飞已经换下的明黄色的里衣,只披了件轻裘,入秋了的夜,暑气早已散尽。夜里有风,风载着剑气的激荡,吹的人衣角翩姗。
他感受着剑的冷,也觉察出了人的寒。
真像啊,两个人,两把剑。
他爱这样的西门吹雪,也恨这样的西门吹雪。抓不住,握不牢,他只有他的剑,剑心里铭记着他的对手,剑上却映不出哪怕半分白愁飞的影子。
刹那清愁,百转千回。
西门吹雪好似未发现他的到来,陆小凤却从紫禁之巅那滑不留足的琉璃瓦上纵身跃了下来。
陆小凤张了张嘴,打算说点什么,白愁飞却只是望着月色,好像从那很遥远很遥远的明月里看出更遥远更遥远的未来。
雾还未升起,雾已经弥漫,他什么也看不见。
看不见,人反而静了下来。
人很静,心很静,现在连思绪也如同一潭死水一样的沉寂了下来。
星月之光渐淡,夜色却更深沉,黎明之前,光华尽散。
陆小凤侧过头来看白愁飞的神色,白愁飞终回首看了他一眼,积着夜寒的唇浮起一抹轻笑。
江湖信步,风云起落。生又如何,死又如何?那一轮的满月呀,曾经看见过多少剑客的决斗?
成又如何,败又如何?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
我活过,而你们只是存在。他弥留之际曾听见苏梦枕这样的言语,现在他终于能懂他了。
只要曾经活过,就已经足够了。这就已经足够了。
原来生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
他长长的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呼出来,将西沉的明月遗忘在脑后。负着手,迈开步子,好像有千斤巨石压着腿,举步艰难,走了几步,渐渐轻盈起来。
这时候,星光月色更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在他身后的两柄剑上。
白愁飞闭上眼睛,不去想,不去看。剑器相击的轻鸣声好像是从白云之上的九霄传来,很遥远很遥远,又很近很近,近在咫尺,咫尺又隔着天涯。
无论结果如何。
这命运,他已不能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