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已经放出去了,预计要传播开来,又不引起大家怀疑大概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司徒端睿道。
司徒端敏点点头,摸摸太阳穴。
司徒端睿见她一脸疲倦:“怎么,昨天晚上又熬夜了?”
司徒端敏摇摇头:“也没有很晚,只是整晚都在做梦。”
“如果累了就让乐俊推着你在院子里走走,等你身体再好一点,出去走走也可以。”司徒端睿有些担忧的看着妹妹的脸,“你就是想得太多,所以晚上才会睡不好。”
司徒端敏放在手中的情报册:“也许吧。”
她实在想不出整晚梦见一个小孩硬缠在她身边,要她陪着她玩耍到底是被白天那件事给影响的。
“随便出去还不行。和谈的时候有些人是见过我的脸的,就算要出去,也要十分小心。”司徒端敏道,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也许过段时间皇祖母可能会召你入宫,你应答要注意些,对我的态度要是热络大于亲切,这才是对一个谋士应该有的态度。”
司徒端睿诧异道:“皇祖母找我,为什么?”除了公事上的汇报,皇祖母几乎不会召见她。
司徒端敏瞥了她一眼:“我们这些动作难道你当皇祖母会一直不知道?”
许璞小心的接过用红色小锦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婴孩,拖着她柔软的脑袋,生怕弄得她不舒服。
“孩子的名字决定了吗?”葛飞笑眯眯的逗弄着婴孩,“笑一笑咯!”
代宗林几人也都围着小孩,或是点头,或者微笑。
谪阳坐在床头喝完阿雅端来的鱼汤,微白的脸色透出一丝红,也许是刚刚做了父亲,他整个人静气盈身,让呆在他身边的人很容易心境宁静。
“陆和宁。”谪阳望着被众人围着的婴孩,略显清瘦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继承她娘的愿望。”
代宗林抬头看了一眼谪阳,揣摩他的心思,低头又看看皱巴巴的婴孩,意有所指:“老妇想皇上的旨意不日就会到。”
众人听言,彼此对望一眼,又专心逗孩子去了。
不意外谪阳冷笑回答:“到又如何?我是绝对不会把孩子交到她的手上的。”他望着陆和宁,声音铿锵掷地“我宁愿把她教成一个烂泥糊不上墙的纨绔,也不会让她再教出一个陆颖。我只要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如果李凤亭不想看到平南郡王府造反,南夷十六族暴动的话。”
许璞与其他人一样,假装没有注意谪阳与代宗灵的对话,垂眼看着手中闭着眼睛酣睡的小人:与陆颖一般的眉形,淡淡的,只是不知道长大会有她母亲几分风采。
许璞看一眼谪阳,虽然刚刚一番话说的气势盎然,然而到底掩饰不了脸上的虚弱,刚刚生产完的男子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妻主能够伴随在身边。
若她还活着——
许璞淡淡的笑容如同湖面上的薄冰,虚无寂寥,仿佛一戳既破。
代宗灵离开了院子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孩子如何?”一个中年女子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满是焦急。
代宗灵竟是露出与许璞类似的笑容:“父女平安。”
李凤亭顿时惊喜连声道:“好好好。”来回走了两圈,脸上又是期盼又是犹豫,“我去看看孩子。”说着看了代宗灵一眼,带一点征求意见的眼神。
代宗灵笑容消失了:“凤亭,我还是觉得你别去的好。”
李凤亭收敛的笑,盯着代宗灵,过了一会才慢慢收回眼神:“我明白,谪阳不欢迎我吧。”
代宗灵叹了一口气:“我帮你试探过了,郡卿的口气很强硬。这也难怪,孩子才刚刚出生,他作为父亲不想让孩子承担太大的负担。至于其他,在我看来,虽然他对你有些怨意,但也不至于因此把陆颖的死完全怪罪到你的头上,只怕在心里头,他对陆颖的怨愤还要多些。不想把孩子交给你教育,一则是舍不得,二则也是担心这孩子又被你教成了陆颖的样子。郡卿这辈子……应该就这么一个孩子了,他自然是不想让她多一点点危险。”
李凤亭沉默不语。
代宗灵又道:“郡卿给孩子取名陆和宁。”
李凤亭抬了抬眼睛:“……罢了,等孩子长大再说吧。”
代宗灵有些无奈:“你还不肯放弃?”
“不要去惊扰,只当没有看见。”许璞看着书桌上放着的几样锦盒:玉秋送来的是一只精致的长命金锁,一对银铃铛手镯,文逸送来的是一枚平安符和两只布老虎,韩宁秀送来的一对龙凤呈祥玉佩——或者应该说是定芳送的。
其实另外一间房还堆着一堆礼物,书院里的夫子们送的字画,曾经受教过陆颖的学生们送的各种孩童的玩具,花山农庄里人们送的小木马、小摇篮、小衣服、小帽子等等,从西北送来的小宝弓、小宝剑、各种珍贵的皮毛,还有从大燕各地送来的礼物,不计其数。
礼物都是提前送来的,有的在路上辗转了千里,有的不知道是生男生女于是男孩女孩的礼物各备了一份。
“孟秦不在大将军府而瑜王府?”陆观正准备往最里送的茶碗停在了胸前,惊讶的看着灵芝,“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听说已经快半个月了。赫连小姐据说去大将军府找过两次,孟小姐都不在家。后来打听的很长时间才从她小厮口里知道她去了瑜王府,后来就没回来。”灵芝说,“这可真怪了,孟大小姐什么时候和瑜王府关系这么好了?听说前段时间在街上还解了端睿小姐的围,现在倒好,干脆住到她家去了!”
陆观挥手让灵芝离开,看着碗里的茶叶默默沉思:前段时间与孟秦才提了那个人的事,还没得她的回信,结果就在瑜王府里不回来了。大将军竟然也不说什么?莫非,那个人与瑜王府有关系?
“陆观?”司徒端敏听到这个名字,想起在陆府上那个在床头喋喋不休的女子,问道:“她来干什么?”
“说是有事想找孟大小姐,在大将军府找不到人,所以来这里找。”乐俊回答。
司徒端敏又问:“孟秦与陆观平常交往很频繁?”
乐俊道:“那倒不见得。我只知道孟大小姐在追求陆家公子,但与陆小姐来往不多。不过她们两人倒都是一个圈子的人,只是陆小姐不喜欢热闹,很少参加圈子里的聚会。”
都城里二世祖们的圈子,司徒端敏小时候的记忆还有些印象。如果说陆观和孟秦是一个圈子的人,而那天带走自己的又是孟姨,陆观来拜托孟秦查自己底也不奇怪。而这个笨蛋就这么大大咧咧找上门被自己关起来,陆观得了消息来打探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她现在在意的另外一件事情:“孟秦在追陆双?”
乐俊惊觉,用双手捂住嘴——完了,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司徒端敏见他这副惊惶的样子,先是不解,然后恍然,摇头笑道:“傻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已经有夫郎的人了。更何况,现在谁都不知道我的存在,那婚约更是名存实亡。你不用担心什么,我不会娶陆双的。”
司徒端敏回想起小时候那个总是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矮矮的小男孩,还有自己给她取的外号——尿床精。
这实在是很难让人有什么暧昧的联想。
更何况,她是不会再娶的。
不过,如果孟秦对陆双有意思的话,她倒是乐见其成。
“带陆观去见孟秦。另外,如果陆观要来见我,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见外人。”司徒端敏吩咐道。
“可是,如果是孟大小姐要带她来见您呢?”乐俊收回了到嘴边的问题,他本想问为什么二小姐不想娶陆双,就算有夫郎也不是不能再娶啊——二小姐可是太女啊,将来的皇帝,后宫有几个男人不是很正常吗?
司徒端敏冷笑一声:“那你便问她,要不要再吃二十个板子?”
孟秦这几日上了药,又被司徒端敏禁足,伤势好得很快。唯一不顺心的就是没有自由,整天跟只猴子一样,烦躁不堪。此刻她一见到陆观简直就像见到救命的稻草:“你来得正好,陪我说会儿话,我快无聊死了。”
陆观顺水推舟问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孟秦自然是滔滔不绝,除了那日被叫到书房里所听到的机密只字不提,其他的都细细描述了一遍。
陆观观察孟秦的表情虽然痛苦,口中也是抱怨连连,眉宇间却没有不满和愤懑,心下大奇:孟家大小姐被打了板子外加软禁数天竟然毫无怨言,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个陆敏,到底是什么来头?”陆观问。
“你问我,我问谁去?如果你能从我娘或者司徒端睿的嘴巴里掏出新东西来,拜托你第一个来告诉我。”孟秦磕着小瓜子,咬着雪花糕,一副无比享受的表情。
“——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没有把握,就别去招惹她。这可是个狠角!”
“根据你的描述,我救下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陆敏。”陆观低头,“那陆敏在我家府中时三日水米不进,一心寻死,但尽管是命在垂危,却也看得出是个钢骨傲气之人。她敢动你,不算出人意料。看到她能够重新振作起来,确实让人觉得欣慰。”
“寻死?”孟秦愕然,回忆了一翻自己与那陆敏见面的情形,“上次你怎么没有提过?”
“我还不知道此人底细,又不知道你娘带走她是福是祸,自然不好多说。”陆观道。
孟秦脑子里浮现起司徒端敏的眉眼,扑哧一声笑出来:“寻死?我看她只会叫别人去死!”
陆观惊讶的道:“这话从何说起?”
孟秦噎了一下,岔开话题:“问那么多做什么,你还不想想办法怎么把我捞出去?”
陆观想了一会:“你呆在瑜王府是大将军的默许,首先要摸摸你母亲的意思。”
孟秦撇下嘴:“我要能猜到我娘发什么神经还用得着问你?”
两个静默了一会,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孟秦首先忍不住了:“算了,不提这个了。说别别的吧,随便什么鸡毛蒜皮八卦琐事都行。”
陆观瞅着孟秦的可怜样,心里也颇同情她:“琐事到有几件。一件,燕国的平南郡卿生了个女孩。”
孟秦猛得抬头,脸上果然有兴趣:“女娃?那燕帝什么反应。”
陆观摇摇头:“奇怪的就是赵桐什么旨意都没有,只是送了一份重礼就完了,甚至连这孩子能不能继承她娘的爵位都没有提。”
孟秦惊讶:“这可怪了。照理说不该这样啊,难道人一死,连带孩子也不值钱了?”
“君心难测。”陆观道,“现在大家也是猜测纷纷:燕帝既不立后宫,也不立皇储,不知道到底心里想的什么。”
孟秦想了半天没有答案,觉得当皇帝的人脑子果然与常人不一样,于是又问:“还有什么呢?”
“瑾王府前儿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司徒端和折了几枝插瓶送进了宫,不料皇上看了欢喜非常,夸她有孝心,有心思,招进宫好好的夸奖的一顿,赏了许多东西。然后又把在场的端礼、端慧、端诚三个骂得狗血淋头,说她们目无尊长,只贪图自己享受,不是好东西。”陆观又道。
孟秦听到这样的消息,头一遭不是幸灾乐祸,而是立刻联想起起前几天书房里的陆敏的计划,心中一惊:这么快?是巧合吧!
面上不显,嘴上道:“司徒端和那家伙向来俗不可耐,这次怎么突然玩起风雅了,而且还这么巧,正着投了皇上的好?”
陆观轻哼一声:“你只知这些表面的东西,怎么不动动脑子——皇上怎么会被区区几朵梅花打动心?你忘记了,前段时间瑄王府和瑞王为着骠骑将军的人选天天闹到皇帝面前,几乎在御前打起来,皇帝气的不得了。她这不过是借着这件事借题发作而已。司徒端和大约也是得了身边不知道那个家伙支的招,一时兴起去讨好皇上,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老鼠。”
孟秦想了想,觉得也是:也许不过是哪个下人一时灵光闪现,顺口提醒了一下司徒端和,司徒端和正好又照做了。不过是这么一件巧合的小事,谁又能猜到皇上会突然借这件事情借题发挥呢?如果真能猜到,那可真是神了。
司徒端和大力拍着自己院子里锄花小厮的肩膀:“呵呵,幸好那天本小姐采纳了你的建议,才能够在皇祖母面前大放异彩啊。做得不错,以后就跟在本小姐身边做事吧。去管家那里领十两银子,本小姐赏你的。”
锄花小厮眼睛笑成一弯新月:“谢主子赏,奴才以后一定会更尽心尽力为主子做事的。”
等司徒端和春风得意地走后,周围的仆人或羡慕或嫉妒的过来恭贺她。锄花小厮一朝飞上指头,得意非常,趾高气昂的接受着众人的围拥和贺语,只是眼底掠过一丝谁都没有察觉的冷色和嘲讽。
“如主子所料,皇上最近对司徒端和态度很好,经常召她进宫作陪,在大臣面前也是赞赏不绝。”别佳说完,便安静的站在一边。
司徒端敏伸手捞起一枚黑子按在棋盘上,对着棋形想了一会,又捞起一枚白子,犹豫了半天,手指一会梛到左边,一会挪到前面,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将白子重新扔回棋盒。
乐俊上前用一块手帕轻轻将棋盘盖住,然后又笑着将糕点盘往司徒端敏手边递去,讨好道:“二小姐,刚刚做好的雪花糕,用点吧。”
司徒端敏伸手拿了一块,问道:“这几天孟秦怎么样?”
乐俊立刻笑嘻嘻道:“孟大小姐整天在房间里焦躁得很,像被关住的小猴一样上蹿下跳。虽然咱们是好吃好喝供着她,她还是整天念念叨叨的。”
司徒端敏想象的出那副场景,也笑了笑:“她的伤,呼延怎么说?”
“呼延医师说已经全好了。”
司徒端敏道:“很好。”
转头又向别佳道:“瑾王府那边照常就可以了。司徒端和不可能一天变聪明,否则太过打眼。”
乐俊忍不住道:“二小姐,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司徒端敏有点受不了他时不时问“能不能问个问题”,无奈道:“你想说就说吧?”
乐俊开心展眉道:“二小姐,我就想知道,你怎么知道皇上会借题发挥到瑞王和瑄王头上,这可太神了,就好像您是皇上肚子里……那什么……一样。”他最后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几声。
司徒端敏心道,小家伙勤奋学习的劲头是不错,就是有时候确实二了一点。
“很简单,换位思考,再加上一点点运气。”
“啊?”乐俊失望道,“就这样啊。”
“就是这样。”
别佳看了一眼乐俊,然后继续垂眼沉默:越是做起来简单的事情,背后所费的心思才越是多。
若是孟秦出息点,再让孟姨推一把,骠骑将军一职,倒不妨为孟秦争一争。可惜这么多年来,这个家伙算是都荒废了。
这段时日一定要好好的操练她。
但就算不是孟秦,这个位置也不能落到别人手中——母亲原来手下的那些人,倒是可以选一个合适的。只是操作起来,有些麻烦。
司徒端敏吞下雪花糕,熟悉的味道顿时舌尖传来。
她要雪花糕,并不是自己多喜欢吃它,而是父亲会做的糕点只有这一样。每次父亲心情的好的时候,就会做一些给她吃,她不忍心让父亲面子上过不去,只好假装喜欢。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她喜欢雪花糕。
而现在,她只是习惯从那种糕点里找到些父亲的痕迹,或者是自己过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