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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被打成这样还不安心躺着,想折腾个啥呢?”孟秦几乎要学泼妇插腰对着嘴角淤青的司徒端睿叫道。

这家伙平常看起来软绵绵的性子,没有想到打起架来还真不含糊,一对二居然也不落下风,至少等她赶到的时候,那两个草包脸上的颜色不比司徒端睿脸上的少。

“孟姨呢?”司徒端睿不知道孟秦是否知道陆颖的事情,只得含糊地问。

“怎么,你还指望今天打架的事情我娘给你出头找回场子啊?”孟秦看着自己小时伙伴的姐姐,因着端敏的关系,瑜王府衰败后,她也常常来看端睿。只是本来两人性格并不算投契,她又不喜端睿不求上进的样子,两人的关系便越来越淡。但是若真有人在她面前欺负端睿,孟秦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若你往常能像今天这样拿出三分女儿家的血性来,怎么会被那两个草包欺负?”孟秦不屑道,“不过是瑾王府的两条狗腿子,居然也敢欺负到堂堂皇室血脉头上来,真是狗胆包天!”

司徒端睿心中焦急,也懒得演戏:“我要去你家一趟。”

孟秦少有见到司徒端睿如此有主见的样子,平常总是半带温和半带逃避的那种讨好的笑容如今骤然变作冰刀霜剑,居然暗含几分让她都心惊的凌厉之意:司徒端睿这是受什么刺激了,突然转变这么大?

孟秦正要劝说,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一会乐俊白着脸色跑进来,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大小姐,大将军带二小姐回来了,可、可是二小姐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

司徒端睿腾得从床上跳起来,几乎把正给她包扎的呼延撞倒。

孟秦挑了下眉:二小姐?这府里多久没有听见过这个称呼了,那还是端敏在世的时候吧。她这么久没来瑜王府,消息果然闭塞了,突然冒出来一个二小姐,也不知道是何等人物?这瑜王府的二小姐是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可以当的吗?

孟秦在记忆里寻找小时伙伴的摸样,不知道怎的,心里渐渐冒出一团火来。

呼延医师十分哀愁地对自家大小姐道:“若二小姐还不肯进食,只怕身体再撑不住了。”

司徒端睿眼圈青黑:又一个一天一夜过去了,敏敏还是不肯吃任何东西。任自己在她耳边如何劝说,甚至哀求,敏敏都没有任何反应。十三年前,她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好不容易给了她一点曙光,难道又要泯灭在黑暗中。

她不是不清楚敏敏恢复的那部分记忆对敏敏有着怎样的打击,但是无论如何,她不能看着自己再次失去这个妹妹。

孟获坐在床边稍远一点的椅子上,跟着熬了一天一夜,让她这个年纪的人多少还是露出点疲态。只是让她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么长时间里除了用来看端睿这个丫头用些无用且煽情的手段来唤醒床上那个一心求死的女子外,她竟然真的在思考如果真的——如果真的是端敏的话,接下来该怎么办?

首先,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一点,不能放她回燕国。大齐的太女没什么事跑到燕国地界上本来就是一件危险、滑稽且令人觉得羞辱的事情,自己家的孩子难道自己都没有能力保护好,要送到别家才算是安全。过去的十几年不说了,现在既然已经找回来了,就没有必要再让她回去。

其次,现在的情况很糟糕。虽然皇帝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选出新的储君,可是围绕储君之位的争斗从来没有一天是停歇过的。端敏的身份一旦曝光,就如同十三年前,将诸多本来相互纠缠着的刀刀剑剑又重新指向了一处,旧的事故也许会重新上演。

第三,端敏之前的身份太敏感,敏感这个词用来形容都有些苍白,应该说是刺激或者令人惊恐。一个敌国的嫡亲王,预备皇储,燕军最高指挥者,无坚的创造者,二十万齐兵性命的终结者,到底还有没有资格继续成为齐国太女,恐怕会引起朝堂极大的争论——实际上,这也是他自己在这一天一夜里纠结的主要问题。

从感情上的来说,一个曾经对自己国家造成如此威胁和损失的人,孟获理应将这个人碎尸万段,当然她也付诸过行动,只是没有成功,反而发现这个人有可能是自己好友丢失了多年的女儿,并且从私心上来说,她是极愿意为好友将这点骨血保留下来。

而从理性上来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已经死掉的无法复生,重要的是如何为未来谋取更多更好的利益。好友的这个女儿在敌国被培养的很好很强大,不论是从心智谋略,还是勇气胆识上,都很符合一个齐国皇帝接班人的各项条件,虽然单体武力值基本为零,但是谁会指望一个皇帝上战场呢?这点瑕疵可以忽略不计——而且这个人手上,还有无坚。如果她是齐国太女,就算她不肯转头向曾经的袍泽伙伴刀兵相向,至少不会再看着自己的同胞被屠戮吧——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她不由得觉得陆颖之前的猜测自己与端睿勾结哄骗她是齐国太女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孟获在这间房里坐了一夜,一面是警惕着陆颖再次故技重施从密道逃走,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她不会冒任何风险,另一面也是想等陆颖醒过来,看看她的反应。

只是这种等待太过难熬,她的耐心也快耗光了。

不止是她,司徒端睿的耐心在呼延的再三警告中也宣告崩溃。

她不再温柔的倾诉这么多年来对亲人的渴望,不再娓娓叙述充满甜美色彩的童年回忆,只是粗暴的抓起床上女子的衣襟:“你想死,很好,我成全你。但是死之前,你先把欠我的东西还给我!”

“那个埋在花山镇郊外的坟墓的叫陆幼文的男人是我爹,我亲生的爹爹。他是母王的侧君,陆家的儿子,本来应该过着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悠闲生活。可是他为了你,逃亡到了燕国,颠沛流离,担惊受怕,最后竟然因为过度劳累而病死。凭什么,他是我亲爹,凭什么抛下我这个亲生女儿去跟你受罪。这是你欠我的,你拿什么还我!说啊!?”

“还有……发现你是我妹妹之后,我花了多少心思打听你的情报,又不敢让其他人知道你与我的关系,整天神经绷紧忐忑不安,没过过一天安宁日子。我她娘的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你从战场上救回来,又花了无数真金白银四处收罗好汤好药的供你养伤养身体,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把我仅剩的一个亲人救回来。现在你一个不高兴就要死,那我的妹妹怎么办?你把我妹妹赔出来,我最后一个亲人赔出来!!”

“把我的亲爹还出来,还出来就让你死!把我妹妹的命赔出来,赔出来就让你死!否则就算你逃到十八层地狱我也要把你挖出来!!”

满屋子看着瑜王府的大小姐歇斯底里地用摇布娃娃的力度摇着先前她还捧在手上当白瓷珍珠一样小心翼翼供着的女子,不由得心里想,大小姐大概是真被这人逼疯了,既然总是救不活的,索性破釜沉舟来这最后一招了。

孟获看着女子本就苍白的脸有变紫的嫌疑,正想提醒司徒端睿发飙也要注意力道,却见女子的眼角突然垂下一滴眼泪。

这还有救,孟获心想。

“我总觉得这情况透着怪异,六个月了,燕国总该表个态了吧。”孟秦玩着酒杯,看着里面清澈的酒液在洁白的杯壁上画着弧线。大齐都城翡翠楼的沉香酒三十两一壶,够大齐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自然不是普通人喝得起的。然而在处在孟秦这个阶层的年轻人们,这只算是寻常开销。

然而买得起沉香的年轻人却未必都能融进孟秦的这个圈子。被孟大将军批得一文不值的那个大齐都城纨绔子弟圈,在普通的权贵眼里,是有钱也难插进一脚的另一个云端,首要的身家背景够不够硬够不够大,还有你不能真的只是个会花天酒地和拼爹拼娘的光鲜货。

“说打吧,也不见西北有打的迹象。说和吧,也没人过来通知咱们一声,就默默无闻这么耗着,总不见得离了陆颖燕国就真重建不了无坚吧?”孟秦说出在座几个年轻人都曾经在心头萦绕却不自舌尖吐出疑惑。

“这问题谁都解释不了给你听。如果真要知道,先打了才行。只是燕国不给个态度,为什么皇上也迟迟不表态?”一个玩弄的手中的宝石手柄的弯刀的女子漫不经心地说,“那五座城池多少年都是我们大齐的地盘,虽然姐们不在乎那一亩三分地,但是总不能落到那群燕猪手上吧。观姐儿,你家老太太那边露了什么口风没有?你难得来一次,不至于只是惦记着出来吃一顿吧。”

陆观虽然算是这个圈里雷打不动的成员之一,但是偏偏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若不是因为前儿那事,因为孟秦这个家伙喜欢来,今天她也不会来。

“不知道。祖母和母亲提都没提过。”陆观放下筷子,望了一眼孟秦:“这事儿孟秦应该知道的比我多,毕竟她娘是管着兵的。”

孟秦想着那日在瑜王府才进门就将自己轰出去的母亲,脸上不禁有些发黑:瑜王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弄得自己老娘连家都不回了,愣在别人家住了一天一夜。只是别看她老娘是个武将,心思一旦深沉起来比起陆观家的老太太也丝毫不落下乘,有些事情老娘不想说的,她撕开三寸厚的脸皮不要去耍花招也弄不到一点信息。

“莫问我,我才不找打呢。”孟秦干脆摆出别惹姐,惹姐姐让你吐血的无赖相,绝了一众好奇者的念头。

翡翠酒楼这个留给齐都某个特定纨绔子弟圈子的包间顿时陷入一种怪异的沉默,撇开桌上觥筹交错的那一摊子上散发的某种醉人的气息,也许还真能找到一股子忧国忧民的真意。这一群没有实权的权贵家族的孩子们,此刻还真不能影响齐国的政局什么。但是大人们总是要老的,老人们总是要死的,权贵家族们的荣耀总不会轻易让给外人,于是命中注定这个圈子中的一大部分人或者一小部分人,日后某一天将在齐国的上层发出自己的声音。声音不见得比现在在酒楼里响亮,但力度肯定是要大些。

“今天我来其实主要是找你的。”陆观在散席后找上孟秦。

“我是奇怪已经一年零四个月不参加聚会的你怎么突然来了。”孟秦的双颊不知道是因为喝得高了,还是风吹得狠了,显得有些红。她用力拍了拍脸,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一点,“最近我都没怎么去找你弟弟,怎么你倒反来找我?”

“不是小双的事情。”陆观早就观察过这巷子的前后,快到宵禁时刻,路上的人都很少,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她们的对话。但她还是小心谨慎的问出自己的问题:“我只想问问你,那个人,现在怎么样?”

“哪个人?”孟秦第一次发现自己接不上这个从小都不太对盘的家伙的话,不明白对方到底是在说什么,或者,这只是一个暗号?

陆观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弱,孟秦的错愕不像是装出来的,这么说孟大将军从她们陆家带走一个人的事情连自己女儿都没有告诉?

陆观陷入了沉默,孟秦被酒熏得有点迟钝的思维则开始苏醒:陆观不是个好开玩笑的人。这么个看似没头没脑的问题,显然是有出处的。而且答案是陆观认为自己应该知道但实际上自己却并不知道的。联想起自家老娘这两天的反常,她恍惚想起那天在瑜王府母亲似乎是从马车上下来的,然后一顿咆哮把她轰走。问题是——母亲什么时候开始坐马车了?又不是燕国那些小儿郎们一样的官员,到哪儿都把自己藏在小格子里。大齐普通官员出行都是骑马,何况她娘。

那辆马车确实十分可疑,自家老娘肯定不会自己突发奇想要尝尝坐马车的滋味,那么马车上一定另有其人,并且陆观与这个人有牵扯。

另外,那天司徒端睿的表现也有些异常,刚刚被人打成那样还去迎接她娘,现在看来实际上她是去迎接马车里的人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当然更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不过我可以去打听打听。但我也想知道,你跟那人什么关系?你这么神秘兮兮的、大动干戈地跑来问我,而我娘又一点口风都没有打算透给我,这事情想起来,”孟秦脸上的红微微退了一些,大抵和她现在心情平静了一些有关,“就让人有点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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