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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阳自顾自说地认真,许璞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许寒光,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你不是担心陆颖可能被平南郡卿这个贵族之子无聊所戏才来的吗?

许璞合上眼睛,默念着数字,平静着自己的心境。

再睁开眼睛,目光恢复如初清澈,许璞继续提问:“郡卿所提都非正道。这种小招数对于寻常百姓人家,或许念在门风上会放任你们得逞。但郡卿是何等身份,便真与陆颖有过什么,难道卓将军真会放任你嫁给陆颖?”

谪阳轻哼一声:“我母亲自然不愿意我外嫁,但是朝堂中有的是人不愿意我内嫁。平南军已经数代把握在平南郡王府手中,脱离朝廷掌控多年。若是我依旧嫁给平南军中将领,那么以为着这股力量将继续铁板一块,在平南城接着逍遥几十年。朝廷捞不到任何好处。而我母亲也不会放任我外嫁齐国,这样平南郡王府后继无人,朝廷便有了理由接手平南军。”

“陆颖既非平南军中人,也非齐国人。她身为花山书院山长的弟子,享清名而无实权。这个身份虽然不算最好,但如果操作得当,并非不会成为双方都属意一个身份。”谪阳胸有成竹的说,“这点我早就考虑过了,你不用担心。”

许璞目光微闪:“郡卿忍心看到平南郡王府实力受创?那可是郡卿的家啊!”

谪阳更加轻蔑:“别跟我提些家族利益高于个人利益的大道理,不过都是些肮脏的政治交换,为的也都是自己的权势私利,居然有脸说得这么神圣,真当自己是救世济民的大圣人了?哼,我赵谪阳若无力回天,任人鱼肉就罢了,既然我有自保能力,为什么不能为自己争取幸福?平南军真有实力独霸一方,我不嫁又朝廷就真敢动手?平南军若无此实力,我嫁了就真能庇佑她们?不过是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何必拿我的婚姻做戏?”

许璞未曾遇到言辞如此犀利坦荡的男子,一时听得久久无语。

陆颖几人在回路的时候不意外的看到正临湖默立出神的许璞。

陆颖见许璞居然没有看见她们,起了坏心眼,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先拉着她的袖子,然后轻轻推了她的后心一下。

许璞不防,身体失去平衡就要向湖里跌去,惊呼一声,又被陆颖拉着袖子拖回来。

看见许璞难得变了脸,陆颖阴谋得逞地嘿嘿笑起来:“寒光想什么这么出神呢?我们这么大群人你也能视而不见?”

许璞惊魂稍定,见陆颖喜滋滋的模样,面色变了几次,冷冷道:“很好玩吗?”

陆颖愣了,其他四人也愣了一愣。

许璞虽然情绪不容易高涨,却也不容易生气。对着年纪最小的陆颖,更是优容,然而此刻竟像是动了真怒。

虽然大家很少跟寒光开玩笑,但是寒光看起来并不像开不起玩笑的人啊?陆颖有些茫然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许璞,嘴唇动了动,脸色有些惶然:自己是不是真得玩得有点过分?

一向擅长活络气氛的沈菊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转,微微敛起,没有做声。

反是侯盈有些看不下去,笑道:“寒光别生气了,颖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许璞面色又变了几次,沉默了一会,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常,掩饰得侧过头:“没什么,我反应过度了。”

陆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寒光,你该不是畏水吧?”

许璞斜眼瞪了她一下,不再理她。

原来寒光真是怕水啊,陆颖心道,以后可不与她开这种玩笑了。于是岔开话题开口嚷嚷道:“哎呀,我肚子饿了。我们去找谪阳要吃的。”

几人吃在念慈观吃了饭,又与谪阳辨谈了一下午。终于见识到他博闻广识,机锋犀利的一面,对这位贵族美少年叹服有加。

当然更令五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陆颖有这么一位文武双全的未婚夫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羞愧自卑,反而看着在五位好友舌战中稳若泰山、从容应对的未婚夫一脸说不出自豪。

也许也只有拥有陆颖这样宽广的心胸才能与这位处处压人一头的未婚夫相处和睦吧,五人不约而同的想,也无怪这位郡卿其他人不选偏选陆颖。

她们尚不知道陆颖自身一半学识都来于谪阳,将谪阳视作自己的半师。老师出众,她又怎么会自卑。至于未婚夫的身份却是后来加上去的,陆颖之所以还能一直淡定,只能归功于谪阳对她从小欺压成功,让她已经习惯了他的霸道。

天色将黑,谪阳既然目的达到,也不再留陆颖夜宿,反早早用过晚饭后就催促她们返程。

陆颖走到门口,谪阳单独讲她叫住。

其他五人知道这小两口有情话要说,都很自觉的走到门外等候。

陆颖好奇的看着谪阳从袖中缓缓摸了很久,才摸出来一只崭新的荷包。

谪阳居然会送她荷包?陆颖心里嘀咕着。

这荷包色彩绚烂,针脚细腻,面上绣的是一副百花竞艳图。上面的花蕊竟是用比米粒尖还小的金珠穿孔缀上。细看之下可以发现小金珠外表并不光滑,由许多等边六角棱面组成,折射着璀璨的光芒,合着花瓣上丝线的温润之光,说不出的妍丽精巧,美丽可爱。

“这是清扬托我给你的,说是上次走的时候他答应给你做的。里面还有他亲手腌好的玫瑰露杏仁。”谪阳目光有些复杂,但还是将荷包交到陆颖手中。

原来如此,她是说谪阳什么时候也开始精通针线了。

陆颖自然的接过荷包,看了看,想起好像今天真的一天都没有见到风清扬:“他去哪了?怎么还要让你把荷包给我?”

谪阳轻描淡写道:“他回家了,和他父母。”

陆颖一直以为风清扬是谪阳家的家生子,听谪阳这么一说原来不是的了。不过既然清扬跟父母回家了,以后便是自由身而不是奴仆了,说起来也算一好事。不过这么几年相处下来,清扬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就走了,陆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谪阳与清扬朝夕相处,时间更长,感情更深,只怕心里更不好受,难怪他脸色不好看的。

陆颖握着谪阳的手,善解人意的安慰道:“清扬走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也别太难过,来日方长,你们肯定有见面的机会。以后一有时间我会常常来,你若闷得慌,也常去镇上玩玩,一个人在观里也无聊。”

谪阳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望着陆颖向他开心地挥手离开的身影,谪阳心中五味翻杂:清扬,这就是你心心念念不舍不得的女子!

此刻我竟不知道是为你悲好,还是为己喜好?

只是你到底没有机会看见这一幕。

甚幸。

那日风清扬主动求去,他面带惊讶看着那个傲立的红衣少年苍白着脸吐出这些话语。

“公子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清扬大好青春既然不能交付给心上人,便交付给山川湖海吧!”

“请公子记住了——非是清扬碍于主仆身份而畏退。清扬只恨、只恨自己没有早点认清自己的心意,优柔寡断,失了先机。若是清扬早一步下手,公子未必能够得逞。”

“这只荷包和里面的杏仁是、是我答应她的,就请公子亲手转交她的手上。”风清扬清眸如水,笑意中藏泪,“我侍奉公子八年,公子带我也不薄。清扬将来不能再继续侍奉公子,还请公子保重。”他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

……

谪阳明白风清扬对陆颖有情,是以他决不能留一个情敌在身边。为了将来谋算,他甚至不能将他留在平南郡王府。按谪阳心里的想法,让清扬父母将他领回家,再过几年,感情淡了,再帮他寻个好人家嫁了,作为主人他自然不会吝啬他的嫁妆。但此时清扬尚在情浓之时,伤人的话他还没有狠心出口,清扬反倒先做了决断。

这种狠厉,让他心惊,侧目。

比起这个世界的男子,清扬倒更像他前世的现代优秀男性:果断决绝,卓尔不群,便是屈居人下,也不堕其志,叫人轻看——然而,这到底与他前世的世界是不同的,男子脱离了母家、妻家的保护,会有多么艰难,他光是猜想也知道。真不知道这许多年在他身边的耳染目熏,算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然而,他忽而就觉得有些骄傲。

在这泱泱女尊之国,他一手培养出来一位世间罕有的潇洒儿郎。

谪阳默默想了很久,从自己的房间取了一方剑:“此剑名曰江南。你此去玩赏天地风光,孤身一人难免遇到不安全的事情,愿‘江南’能助你防身。”

风清扬目光在剑上停了一停,终是伸手接了剑:“谢公子赐剑。”

提起行囊和剑,转身离开。

谪阳站在原地,望着红衣少年的背景,嘴唇抖了抖,终是追了几步,大声喊道:“若是玩累了、病了、遇到难办的事……还是,记得回来!”

无人回应。

清扬,是他逼走的。

望着门外陆颖消失的背影,谪阳忽然自嘲的嘿嘿笑了两声:他既然做下了,自是不后悔,现在又来学什么小女人伤感?

转身,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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