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权负责?她娘的,她负责的起吗?”罗敢愤怒的一拍桌子,“万一引起士兵哗变,她以为她真担待的起吗?”
陆颖走后,众将领越发没有顾忌,在侯盈和侯明玉面前将陆颖批驳的狗血淋透。
当年宋丽书被刺,军中过半士兵哗变,牵头之人甚至包括几位高级将领。谢岚虽然比不得宋丽书,然而若控制不好,引发的动荡也小不了。
而且,陆颖居然要在这个时候离开西北——这不是明摆这给全军一种怯战逃跑的印象吗?
一个将领试探地问:“侯将军,真的要按照陆颖说的那么做?”
侯盈沉默。
侯明玉望了侯盈一眼,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说:“陆颖现在好歹是镇西军最高将领,也是这里爵位最高的人。如果她坚持的话,我们也不得不执行。”
“混蛋!”
“无耻之徒!”
……
侯盈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怪小姨挑拨陆颖与众将的关系,毕竟敏之这次的行为从表面看也太过了。她心中也有微微的恼怒:敏之,你如果有什么计划,为什么不与我说呢?你到底想隐瞒什么?
望着谢岚原来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侯盈心中焦虑的同时也参杂进一份痛惜,以后再遇到陆颖与众将冲突时,再没有一个人可以与她配合起来给敏之解围了。
回到军帐,陆颖微微一愣。
谪阳正弯着腰,一件一件地收拾行李,秀挺修长的背影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给人无比美好的遐想。
她回花山的意愿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妥帖和感动,缓缓走过去,陆颖伸手环住谪阳忙碌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闻着熟悉的体香,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流淌出来,细细的,密密的,那是让人无比惬意,无比舒服的一种感觉。
谪阳怎么会感觉不到陆颖进来的脚步,当陆颖主动伸手抱他的那一刻,他就停了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指。
两个人靠在一起什么也不说,静静待了一会。空气中飞舞的小灰尘和小绒毛们在透过门缝射进来的光线中,泛着淡淡的微光,如同漂浮在湖面上的羽毛一样,似动非动,几乎是半透明的。
谪阳先开口:“你可考虑好了?”
陆颖把头抬起来,低声回答:“嗯。”
谪阳转身,眼神温柔而坚定,握紧了她的手:“我说过,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我还是想提醒你:无论如何,不要做让你后悔的事情!”
“我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不会后悔。但是如果不这么做,我只怕,”陆颖轻轻笑笑,声音似乎像在开玩笑,“我只怕……自己现在就熬过不这道坎。”
她垂下眼帘,目光虚望向军帐角落,声音惆怅:“谪阳,我不是圣人。我甚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明明知道……自己在往错的一条路上走,可是我偏偏没有办法克制自己。我其实也只是一个为了达到自己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小人而已——谪阳,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谪阳忽然心里冒出一个奇怪念头,这个场景,似乎以前曾经在哪里见过,很熟悉,很熟悉。
虽然他很欣慰陆颖愿意而且只肯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种脆弱姿态,但他其实很害怕看见这样一双神采飞扬、璀璨夺目的眼睛在他面前暗淡下来的样子。每当此时,他就生出说不出心疼、恼怒,不甘心种种情绪来,寻思着怎么着才能让她心满意足,让她如愿以偿……让她的眼睛永远在自己面前,都是亮闪闪的,带着张扬的野心和餍足的得意,站在自己面前。
谪阳直视着陆颖,在她的眼底看见疼痛、悔恨、疲惫、无奈……心中渐渐燃起一股火焰,他的眼神逐渐锐利了起来,手上的握力也大起来,好像要把这股力量传递给陆颖:“陆颖,我从来就没对你失望过。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就算有一天,你后悔也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陆颖将江寒招来:“从镇西军中挑五千人精兵出来,随我去花山。”
江寒只是冷冷看着她:“你认为现在还有人愿意跟你走吗?”
陆颖无心向她解释,也无法解释,只道:“军令如山,你看着办吧。”
江寒本来接下来想私下询问陆颖为什么要放走燕白骑,离开西北。但陆颖这一句话一下就将她激怒了。
这根本就是威胁。之前就算是江寒与陆颖关系最冰点的时候,陆颖也不曾用这种态度和口吻对江寒说过话。
瞪着陆颖,江寒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女陌生了不少。若是放在最开始,她以为陆颖是那种不学无术又自以为是喜欢指手画脚的纨绔小姐时,陆颖若毫无道理的干涉军务,她会觉得正在意料当中。但偏偏陆颖却用温和淡然的态度接待了她。
而现在她自认对陆颖已经了解不少了,却遭遇这样的蛮横指令,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若是在以前陆颖要以势压人,她一定会想办法搪塞或敷衍掉,可是现在,她却茫然了。
“大队伍太慢,明天我和谪阳会先走,王六也会同我一起走。五千人一个半月后我要在花山看到。若贻误军机,唯你是问。”陆颖淡淡说完便赶人。
江寒怒气冲冲地离开。
“何必摆出冷脸给她看呢?”谪阳从屏障后走出来,“难得军中还有一两个肯跟你亲近的,非要都得罪光了不可吗?”
陆颖嗤笑一声:“跟我亲近有什么好处?游川已经如此。定芳也经常因着在其他将领面前护我,跟侯明玉不和,名为最高指挥者,实却掌控不了侯家留下来的实力。江寒手下十万人还得靠她撑着。现在我放走了燕白骑,士兵们的眼睛都盯着她表态。她若还一副想要帮我解释的态度,只怕底下不服,军心不稳。”
能使用花山内库中的武器的士兵需要时间训练,热武器所需要的火药也需要时间制作和试验。她回花山的理由必须保密——至少在她返回西北前要保密。
况且,在一切都没有完成前,即便解释了,谁又相信——三百年前的事呢?
谪阳望见陆颖脸上冷淡戏谑的表情,眼波一动,走过来,捧着她的脸吻了过来。
陆颖微微一愣,直到谪阳挑开她的唇齿继续深入的时候,她的眼神才慢慢柔了下来,如同一泓秋天的湖水,缓缓伸出手来勾住谪阳的脖子,化被动为主动。
“游川死了?”沈菊在一开始收到情报的时候,几乎愕然不敢相信,于是派人再去查。当更详细的情报发来时,她也同时收到了来自寒光和文逸的来信,证实了情报的真实性。
在自己的小院里燃了一柱香,望着冉冉升起的青烟,沈菊将一杯清酒缓缓倒在地上。
游川,走好。
她虽然天性乐观,但也不是没想过六人的离别。只是无论如何没有预料到居然这么快就迎来了其中一位的死别,真实叫人惊诧错愕,有苦难道。她早早就明白浮华总是过眼云烟的道理,可并不奉行平平淡淡才是真的生活态度。浮华转眼即逝,那就应该抓住有限的日子纵情欢乐,避免在浮华过后后悔。
其实,像她这样出身商贾世家,利益为先的人,在花山书院里有那么几年无忧无虑不需要计较利益得失的日子,有那么几个不需要考虑人心向背的知己好友,也该知足了。
因为难得,而所以显得弥足珍贵。
然而也因为珍贵,一旦失去,也能够让人痛彻心扉。
敏之此刻,日子不好过吧。
虽然即使她的身份曝露,游川怕是一样逃不过一个死。然而身在其中的人,怕是看不穿。
沈菊打开扇子,凝视着丝丝青烟:游川,你想救敏之是真,但不得不救敏之也是真吧。若敏之真的死在那一场战役中,李凤亭的雷霆之怒也许会让整个侯家陪葬——即便李凤亭克制住了,但是这一帝一世家之间离心已是必然,燕齐之战祸不远矣。
这不是你想看到的结局。
敏之事先大约没有想到齐军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雷州城,不是大燕主力,而是她。或许她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却以为不论如何主力来得及从丽江撤回兵力,回援雷州,了不起是一个出师无功而返而已。她万万料不到的是,孟获想她死之心竟是如此浓烈,不惜从他处调来重兵将主力死死牵制在丽江,导致雷州城被围十一日,无援而破。
不知道敏之下一步会怎么做呢,她要是发起飙来,可是很可怕的。游川的死对她的打击,绝不止只是让她生气的程度。
想到这里,沈菊的神色也渐渐阴暗下来,拿着扇子的手指用了好一会功夫才打开扇面:对于她们来说,打击何尝不是一样大:明明好像是昨天才道别的人,书院门外红着眼圈笑着说再会的情形还没有在记忆里模糊,人就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