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最痛恨,只有更痛恨。
今天比昨天更恨,明天一定也会比今天恨。
左使木鸢丝毫未觉有什么不妥,不过在这幽冥教里会对他大吼大叫的丫头,倒真是稀有。
小絮抬头看看他,又低头瞅瞅衣摆上的水渍,“这个……”
明明这个左使大人一身雪白长衫尤其的干净讲究,怎么会对这几滴水渍视而不见——她再抬头,看着左使,问道:“你……难道是大近视?”
“近视?”
“就是……你的眼睛不好使?”
木鸢的笑容僵硬了那么片刻,就片刻而已,随即继续妩媚众生,“小絮觉得完美如我左使木鸢,眼睛会有什么问题么?”一双电眼勾魂,勾得小絮一身鸡皮疙瘩,虽然效果有些出入,倒是成功的让她转移了关于视力的问题。
可是,这个人居然故意牺牲色相来恶心她,(人家那是勾引吧?)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秘密……?
她还没有来得及想,手上突然被塞上一物,白晃晃,质地良好触感轻逸——嗄嗄?左使什么时候把外衫脱下来的!?
笑眯眯的把外衫塞到小絮手上,从她方才的反应来看,不用想也该知道一定是衣摆脏了,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嘱咐道:“记得手洗,轻些搓,这料子可经不起你那棒槌。洗干净之后要亲自给我送回来。”
小絮拿着那件外衫,看着左使木鸢翩然离去,汗颜地暗道:“脏的是你的长袍啊,给我外衫做什么……果然是个睁眼瞎还死不承认么?”
小絮觉得左使木鸢一定是故意整她的!
她一件外衫还未洗完,就收到了左使差下人送来的全身衣物不说,还指定以后他的衣服全部要小絮一个人洗——看在其他丫头眼里是多么既羡慕又嫉妒,原本被人争抢的左使的衣物就这么落在她一个人手里,只有小絮自己知道她是多想哭。
她要洗的衣服已经很多了,还要给她加上这么一个“全手洗”的活计!?最过分的是,左使大人的衣服一天就要一换,于是她每天都得面对着这超级难洗的雪白衣裳骂天——她不要手洗,她要洗衣机!她要增白皂,她要X牌洗衣粉!!
神呐,为什么要让她穿越!?她不要穿!不要穿啊啊啊!!
同屋的卉儿三人每天晚上就这么听着她一边儿磨牙一边喊着梦话,疑惑道:她就这么喜欢裸睡?
没穿之前,小絮是个赖床王。不到闹钟响三遍面临迟到她是绝不起床的。可是来到这里之后,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洗漱抢早餐,晚一步就没得吃,不吃就会饿,如何扛过一整个上午的体力劳动?何况,因为她的活儿最多洗得又慢,还要常常被罚没有晚饭吃。同屋的卉儿她们也不是每次都能拿到多余的馒头来给她的。
洗衣房里有口大井,洗衣服可以直接从井里打水,但是来来回回连迸带溅,井里难免落进许多洗衣时的脏水去,大家都不待喝这口井里的水,于是喝水的问题,还是要去临近厨房的那口井里打。
洗衣房里全是女子,没有小厮,所以打水的活就轮流来干,两人一天。偏到了小絮这里落了单,而梅姑在这个时候也不忘“特别照顾”她,这一天打水的活儿就由她一个人来干。
两个人抬一桶,一个人就只能一次拎半桶——小絮悲哀地靠在井边,小絮一边哀叹自己的命运一边感叹自己的强悍,好好一个新时代的大好青年,被莫名其妙的丢到这个时空遭受百般□□,她居然都没想过寻短见——瞧瞧这漆黑幽深的井口多么的诱人,仿佛在召唤着她,进去吧,进去吧,进去了就解脱了,没准儿还能“回家”呢。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我不想穿啊啊啊啊——”
“……小絮……呃,嗯,姑娘?怎么,衣服弄脏了吗?”
“嗄?”小絮抬头,开口叫她的人是厨房的杂工大黄,穿着棕黄色的短褂,高挽着袖口和裤角,人微黑,牙很白,一脸憨然和胡茬。
——这样的衣着才是新时代的勤劳好青年嘛!
小絮在心里感叹了一把,思想才回到方才的话题,“衣服?嗄……”果然,什么时候溅上了水渍,还有在井边蹭到的泥。
……又要多洗一件衣服么?等水干了拍拍就好吧,反正这件衣服也是土黄色,沾点泥又看不出来。
看她一脸烦恼,大黄忙憨憨的道:“小絮姑娘是女孩子,当然不喜欢穿着弄脏的衣服的……”
呃?那个……他不会是在说她刚刚那句“不想穿”吧……?
“来,你让让,我帮你打水。”
“啊!多谢多谢~~大黄你真是好人~~”
“哪……哪有,”大黄脸微红,赶忙专心打水,拼命说话掩饰着自己的脸红,“女孩子嘛,哪里干得了这个粗活,你先坐着,我打好了帮你拎回去。”
——啊啊!好人啊~~
小絮的一双眼睛冒出小心心~无限感激的仰望着大黄——真是人不可貌相,大黄人是长得土了“点”,可是多么懂得尊重女士,再瞧瞧那个小白脸一样的左使——鄙视他!!她从来都没有如此的鄙视过一个人!
“大黄,你自己的活儿没关系吗?”
“没事,我今天的柴已经劈完了,厨房里今天没什么要紧事做。”
幸好洗衣房的前后院还隔着一排用来叠放分派衣服或者修补小阵线的矮房,大家都在前院洗衣服,大黄帮她往后院打水也不会被人看到,她就可以乐滋滋的享受一下偷懒的时光——打从来了这个鬼地方,她还一天都没有休息过呢。
只是无论往哪里去都怕被人碰见,索性回房,大黄送水来的时候也好招呼人家一下。
她才刚进了屋里没一会儿,就见平儿跑进来,“你个小妮子跑这儿偷懒来了,快来快来——”
小絮哀号,“我才刚刚清闲一会儿啊,放过我吧——”
“我放过你,也得左使大人放得过我!”平儿继续拉着小絮就往外走,念念叨叨:“你倒好了,压根没把左使大人的衣服要你自己去送这回事告诉我们,这两天衣服也不送,都是我和卉儿去的,前两天倒还好,昨儿个赶上左使大人就在屋里呢,见你没去,好像挺不满的。今天说什么你也得去送衣服!”
“啊?送衣服啊?”她早忘这回事了,给他洗衣服就不错了,还要她去送?多余的跑腿可是不能算在工作内的,这不是耽误她干活儿的时间么。
“平时你忙就罢了,今天本来轮到你打水,我去找你,你倒好,让大黄替你打,自己跑来偷懒。既然有时间,今儿的衣服你一定得去送!”
“我不想去~~左使那个人好无良的——”
“唏——!这话也就在我眼前说说,要是被卉儿听到了,撕烂你的嘴!”
嘁,她才不会犯这种错误咧,在左粉团眼前说左使的坏话,她活腻了哦?那些女人只看得到左使木鸢表面的妖娆生姿,眼睛根本全被眼屎糊了,看不见那张皮子底下千年老狐狸一样的奸佞笑脸。
他一定是吃饱撑着太闲了!不然没事抓着她一个小小的洗衣丫头不放干么?
被平儿塞了衣服推出来,她看看只有平儿一人和她一起,问道:“今天卉儿不去啊?”
“她不待见你呢。我们的衣服早送完了,就剩你手里这一套,我也只是给你领个路,到了你自己送进去。”
“我没惹到卉儿吧?”
“你是没招惹她,可是你沾上左使大人了!”
——啊啊,那又不是她自愿的!真个害人不浅的妖人!
平儿领着她往极乐天的院子走去,边走边对她说明:“左使大人以前是住在总坛那边,和那迦大人一个的院子的,不知道又怎么惹了那迦大人被赶出来,现在住在极乐天的院儿里,等左使大人回总坛那边住,应该会有其他丫头接手送衣服的事情,到时候你就不用每天特地跑了。”
“怎么总坛那边的衣服我们不必送吗?”那就但愿他快点走了。
平儿翻了翻白眼,“我是不知道你以前在哪个院子的,不过来了洗衣房这么久,难道都没注意过我们从来没送过极乐天以外的地方吗?”
为什么她装失忆这件事就没一个人给她点关注记得一下嘛……
“幽冥教里下人的粗活分工都很明确的,这个也与极乐天和总坛幽冥天之间素来不合有关,就拿厨房和洗衣房来说,不仅厨房是分开的,连洗衣房也各自不同。咱们那个洗衣房只负责洗极乐天的衣服和床单窗帘那些个东西。总坛幽冥天那边的衣服也有单独的洗衣房处理,所以派送的人自然也是那边洗衣房负责。”
就是在她们这个洗衣房内部,因为白色教服颜色的关系,也是同床单被褥分开,由专门的人负责的。而小絮就这么不幸,偏偏落了这么个差事,彻底认清了什么白马王子白衣少侠,那就是一个“装”。
在江湖上想要当什么白衣飘飘,身后少说也得带俩丫头,一个洗衣服一个抬衣服箱子!
说着已经走到了院门口,平儿停住脚,嘱咐道:“从这里进去,正对面左边的屋子就是左使现在住的地方,你上次不是跟卉儿来过了,很好找。送了赶紧出来,可别到处乱跑,小心冲撞了哪位大人,没个全尸回来。”
小絮抹了抹脸上的黑线,没那么严重吧?
她捧着衣服走进院中,郁闷地发现从四方院子的一角上走进来,这里如同一个天井的格局,四面屋子,每一面都是两间,可是中间的花园却没有路走,只能从长廊上绕过去。这里的人难道都不会觉得不方便吗,如果要到对面的屋子去,就需要绕好大一个圈,从中间的花园修一条路不好吗……
答案是,不会不方便。因为这里的人都直接用飞的,“咻咻”地就到对面了。
她绕过长廊,正路过一间房门,突然轰然一声响,那扇门脱离了门框直直倒下来,门后摞叠得像山一般大大小小的箱子盒子和乱七八糟的书籍轰然倒塌,转眼便将小絮瘦弱的身影埋没——
门里的人,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啊”,向外看时,门外早已没有了人影。
只当听错吧。
随即便埋头,继续在垃圾场一样叠满了书籍和箱子的房间里继续翻找,这里的东西很多,而且非常乱,但是他有一个绝对不会漏找的好方法,就是——只找眼前,翻找过的箱子和书便丢到身后,眼前的东西越来越少,任何一件物品最终都会无所遁形。一遍排查下来,他身后的“山”越来越高,于是房门就这么被挤压倒,物品书籍继续堆叠在门口的长廊上。
终于在某一个角落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他冷嗤一声——在这屋里,还没有什么他找不到的。于是,方才的场面逆向上演,堆叠在门口的箱子山被一个个丢回屋里,因为方才的倒塌不少箱子里的东西都已经洒落,他只随便塞回去,便将箱子放在一边。
于是,这个像垃圾场一样的屋子,比方才更加混乱。
待所有的东西都塞回了屋里,他的房门口终于重新处于通畅状态,最后的工作只是把那个久经考验却久经破坏的门板镶回去。
抬起门板,那人的动作微微停顿片刻,终于看到一直被压在下面的小絮。
“你是哪里的丫头,在我门外做什么?”
小絮哼哼歪歪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捂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你丫没瞧见我是被压在下面的吗!?东西到处乱堆压坏了人你赔——赔……赔…………”她这赔,是赔不出来了,眼睁睁的瞅着眼前这人的一身白色教服,领口袖边上有着黑色的腾纹——腾纹……教服,腾纹……她那根伸出去的手指慢慢变软,弯曲,倏地收回拳头里——教服上会有腾纹的,貌似只有教中的护法……
看着眼前的人手扶门板,下巴微扬,冷冷嗤着用鼻孔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喵啊……她不会一时激动,冒犯了什么大人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