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绮终于被吓跑,她的食物也有了着落,扯了裙角包裹住额头上差不多止住血的伤口,霍灵开始有时间好好梳理眼前的这个烂摊子了。
从脑海的记忆中,她知道了大致的情况。她穿越的这个身体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巧的是她的名字也叫霍灵。要掐死她的便宜老爹是一位朝廷大员,世袭的平西侯,祖上有钱有势还有封地,很获皇室器重。
便宜老爹娶了两房夫人,正妻是霍灵的母亲,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平妻柳夫人。霍府如今有四位小辈,大小姐霍璇、二小姐霍灵和刚会走路的四少爷霍宸都是夫人所出,而三小姐霍绮则是柳夫人生的。柳夫人如今又怀着身孕,不知肚子里面是位小少爷还是小小姐。
夹在美若天仙、天资聪颖的姐妹中,右眼角有块胎记的霍灵显然就是那最不受重视的丑小鸭。
霍灵长得不好看,脾气也臭的很,而且刁蛮任性,到处惹事生非,还老爱拿鞭子抽人。下人们对她厌恶又畏惧,所以在她被便宜老爹教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替她说话,可见其人品之差。
之所以有两个霍灵灵魂替换的一幕,据刚才下人们讨论的结果,那是小霍灵咎由自取。小霍灵脾气坏,出事那天,她原本在河边和弟弟玩,后来为了抢一个小玩偶,纠缠之下将刚会走路的弟弟一把推下了河。她不顾弟弟死活,自己扭头就走。
幸好当时小霍宸的奶娘发现了,大声呼救之下,这才有人跳进冰河里将小霍宸救起。平西侯知道后,狠狠地甩了小霍灵一巴掌,小霍灵脑袋撞在柱子上昏迷了过去,再睁开眼就变成了来自前世的她。
然而事实的真相却并非如此。由于霍灵脑海中还存着小霍灵的记忆,所以她知道,当时小霍灵抢了玩偶转身就离开了,那时候的小霍宸只是坐在地上哇哇哭,却并没有摔到冰河里去。
人,绝对不是小霍灵推的!
那么,究竟是小霍宸自己掉进冰河里去,还是别人处心积虑推了他进去?这点就有待考察了。
既然想不通就别费脑子了,等她出去,暗中查访一下小霍宸的奶娘,她想必知道些内情。
此时正值冬季,天黑的特别快。寒风呼啸,切入肌肤,沁进骨髓,衣着单薄的霍灵不得不蜷缩着身子试图抵御寒冷。她手里抱着两个白面馒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
霍绮还算有点信用,不过看来她是真的被吓着了,没敢亲自来送食物,只交代了她的贴身丫环。那丫头素来也是当霍灵是仇人的,哪里会取好东西,只捡了两个馒头塞进去给霍灵后就径自离开了。
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霍灵以身作证,这首打油诗还是很写实的。
于是,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霍灵是啃着馒头,在老鼠蟑螂的陪伴中,为那还未谋面的小弟弟祈祷中度过的。
许是霍灵的诚意感动了上帝,他终于让小霍宸脱离危险,也让霍灵得到解脱。离开暗无天日的柴房,霍灵被送到了她自己的独门小院。
霍灵因为不受父母重视,分到的院子也是最偏的。穿越一片凋零的桂树林,一座幽雅建筑伫立在小湖边,清幽而寂寥,没什么人烟。
霍灵的侍女一早准备了热水,一向爱干净的她迫不及待地冲去洗澡,洗去柴房里弄的脏污后,又美美地享用了一顿午餐。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双细长柳眉弯如新月,一对黝黑灵动双眸顾盼神飞,鼻梁娇俏,薄唇小口,乍一看,还真是一位水灵灵的小美人。只是……在靠近右眼睑的地方,一块硬币大小的火纹胎记破坏了所有的美感,难怪霍绮老叫她是丑八怪了。
这块胎记生于眼角,用迷信的说法是,会至父母不和,至家道中落,也难怪小霍灵如此被人不喜。
不过霍灵曾看过一本古经,玄学上有云,当轮回者过奈何桥前,往往会有一晚的时间回首生前情爱,三生石上留名,九世花前落种,用自己的鲜血来印记回忆,血迹干涸成块便成胎记,以待来世相寻。
难道这是寻找前世爱人的烙印?霍灵抚着眼角火纹图样的胎记,喃喃自语。
比起被当成全家的祸害,霍灵当然更倾向于这种浪漫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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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的天空,枯黄的树干,清澈的湖泊上凝固着薄薄一层冰,如同镜面般平静无波,在明丽的阳光下发出熠熠光泽,晶莹剔透。
眼前风景独好,霍灵的内心却很暴躁。她拖着腮帮子坐在青石台阶上,皱眉。可惜小霍宸是刚会走路的年纪,不能出面指证谁推了他,不然事情就简单多了。
她再一次求证般地询问守候在旁随时准备侍候的侍女小蝶:“苏嬷嬷亲口说,是我将宸儿推进冰河里?”
侍女畏惧地拼命点头补充:“苏嬷嬷还说,当时她拼命喊二小姐,可是二小姐充耳不闻,掉头就走。”
如此看来,苏嬷嬷果然有问题。
小霍灵的记忆准确无误地告诉她,当时她离开的时候,苏嬷嬷并不在现场,当然更不可能有苏嬷嬷拼命喊她的事情。那么,她是如何亲口说,是小霍灵将弟弟推进冰河里呢?苏嬷嬷明显在说谎。
难道小霍宸是苏嬷嬷推进去的?
可是,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她是小霍宸的奶娘,荣辱兴衰全都系在小霍宸身上,自然只有盼着小霍宸好的,怎么会下毒手呢?难道她是被人收买了?
那收买她的人会是谁?根据破案的一般思路,最大受益者一般都是犯罪嫌疑人,那么,这件事受益最大的人又是谁?
如果小霍宸死了,那么自己也活不了,接连失去两个孩子打击最的无疑是她的便宜娘亲,如果她过不了这一关,郁郁而终,那么……答案似乎渐渐浮出水面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此处心积虑算计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柳夫人的心肠也未免太歹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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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灵的贴身侍女小蝶最近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终于不再日日惴惴不安了。
小蝶猜想二小姐这次怕是真被侯爷吓住了,所以回到院子后整个人变了许多。原本一天不抽人鞭子就暴躁的二小姐这三天来连鞭尾都没摸过,甚至连一通脾气都没发过,所有的下人都在祈祷二小姐能将这次的教训记久些。
霍灵虽然随遇而安,却并不表示她会甘心替别人背黑锅。自从将嫌疑的焦点聚集到柳夫人身上后,她就跟小蝶打探了好些关于柳夫人的传闻。
侍女小蝶的答案让她暗中撇嘴。
柳夫人呀,那可是大大的好人呢,小蝶一开口就说柳夫人的好话。之后喋喋不休的不外乎是柳夫人如何善良温顺,对夫人如何恭敬有加,对下人如何宽厚仁慈等等。
柳夫人如此受下人欢迎,抢走了属于正妻的拥戴,难道她的便宜娘亲就没什么想法?如果柳夫人安分守己,或许正妻平妻能够和平共处,但是很显然,这位柳夫人的手伸的未免有些长了。
那么柳夫人与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关系呢?想必一口咬定小霍灵将小霍宸推下冰河的苏嬷嬷可以给她答案。
明知道苏嬷嬷有问题,但是如今的霍灵虽然是夫人嫡生的女儿,可是不得势又遭人嫌,而且还是个年幼的女童,就算她查出了真相,谁又会信她?那位幕后人物会不会对她出手?到底是该忍气吞声,还是该扬眉吐气,霍灵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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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已经过了晚膳时间,您还要出去?”天渐黑下来,但是这个时候小蝶看见霍灵一个人走出院子,忙跟紧几步,心中很是不安,揣测着二小姐是不是忘记了这次教训,又要出去欺负人。
“出去透透气,你就不要跟着了。”
“可是……”
被霍灵目光一瞪,小蝶自动闭嘴,将舌尖上的话咽了回去。对小霍灵习惯性的恐惧并没有因为最近几日的和缓而消除。
夜色朦胧,隐隐有一点月光透过云层,树枝随风摇曳,发出稀稀疏疏的轻响。
霍灵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逛着。刚走过抄手游廊,她便见一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脚步不稳地朝她走来,似乎是刚学会走路的样子,伸长手臂想保持身体平衡,却依然走得摇摇晃晃的。
小霍宸虎头虎脑的样子着实可爱,霍灵正想一把搂他在怀,可还没等晃到她面前,小霍宸就已经扑倒在地。
霍灵忙上前几步欲扶起他,却猝不及防被侧面假山后冲出的人抢了先,那人一把推开霍灵,蹲下身扶起霍宸,紧张地上上下下打量,口中焦急说着:“宸儿有没有摔着了?痛不痛?娘给你呼呼。”
霍灵被那女子撞倒在地,手背上擦了很长一道血痕,痛得她直抽气。但是那女子却看都没看霍灵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霍宸身上。
那女子眉若远山目似秋水,五官精致地似画中走出来的人儿,她身上穿着淡绿纱裙,外罩纯白狐狸毛氅,美得让人忘记呼吸。
认出了那位美得让人窒息的女人是她和霍宸共同的母亲,她为自己的差别待遇不忿。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霍灵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便宜娘亲。
霍夫人抱起霍宸,转身眼神凌厉地瞪了霍灵一眼:“为什么要推他?你对宸儿究竟有什么不满,为什么每次都……你这孩子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霍灵有些震惊地望着强加罪名给她的娘亲,淡声说道:“我只是想扶起他,是他自己摔的。”这个她名义上的母亲,对她额头上包扎的雪白纱布视若无睹,对被她弄伤的手臂视若惘然,一开口就是不辨是非的责备,霍灵对她倒真有些失望了。
霍夫人以为她又说谎,更加生气了,她瞪了霍灵几眼:“做错了事还不承认,真是无可救药!以后你好好呆在自己院子里,少出来惹事,更不许接近宸儿。如果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娘会让人将你送回西北去,决不再心慈手软!”
当年霍家祖先跟随□□皇帝打江山,战功卓绝,□□皇帝封他平西侯,更将西北瓦伦行省赏赐给他。霍家根基在西北,但子孙多在朝廷为官,家眷也不耐西北苦寒,迁居京城的多,如今西北坐镇的是严苛冷肃的老太君。
霍夫人交代完转身就走,却被霍灵的话顿住。
“我真的没有害弟弟!”霍灵咬紧牙关,对着霍夫人的背影问道。作为母亲,她真的太失职了,霍灵有些气愤地握拳。
霍夫人冷声道:“这件事你爹已经不予以追究,你就安分守己些吧。”
霍灵握紧拳头,压抑着胸口膨胀的愤怒,颤着唇最后一次问道:“为什么,连你都不信我?”
霍夫人没有转身,只冷淡地说了一句:“多说无益。天黑了,回去吧。”说完了这句话,她就抱着霍宸带着一众丫环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她不信……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信她,作为母亲,她也该相信自己的孩子才是。为什么这么宠爱小霍宸,对小霍灵又是这样的态度?就算小霍灵做的不对,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教她?为什么要放弃她?她毕竟,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呀……
大的骄,小的宠,排行中间的孩子就是生来受苦的。小霍灵原本就不受父母重视,再加上姐妹几个美貌出色,被胎记破相的小霍灵就更加被忽略了。小霍灵以前是任性骄纵,但那也是因为被狠心的父母忽视,被出色的姐妹刺激,所以脾气变坏,还做出那些想引起父母重视的事情,可没想到她的父母却因此对她更加厌恶。
霍灵呆呆地站在原地,握紧的拳头慢慢放松了,她面容苦涩,嘴角却挂起一个大大的讽刺笑容。
她对自己自嘲道,她又不是你的母亲,你干嘛要去在意她的态度?又为何要为她的冷漠而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