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天空蓝的近乎纯粹,晨光初透,阳光驱散阴霾,闪着刺眼的光芒。
在屋里避了几日的人都走出来晒日头,老太太也不例外,用了早膳后就在王嬷嬷的搀扶下出来走动。路上早有仆人打扫过,积雪全无,走着踏实。
一大一小两颗脑袋缩在披了积雪的大树后面,探头探脑。
别人都已劳动开了,只有李嬷嬷扛着铁锹慢悠悠地走着,经过她身边的人催她快点,她还老大不乐意,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话。
霍灵看准时机走了出去,蹦蹦跳跳地经过李嬷嬷时,霍灵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脚底一崴,整个人朝路边倒去,小小的身子差点埋进雪堆里。
此时路边经过的人不少,看到二小姐突然飞进雪堆里,都吓得惊慌失措,忙着跑过来。
“哎哟,疼死我了,方才是谁故意伸腿绊我?”被捞出来的霍灵满头满身的积雪,下人们战战兢兢手忙脚乱地给她清理。小蝶也早已跑过来,装模作样地给霍灵扫积雪。
方才二小姐身边可只有李嬷嬷一个人,所以当下所以人的目光全都下意识地往李嬷嬷方向看去……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是我绊的二小姐?”李嬷嬷可不背这个黑锅,她大声辩解,“方才我走的好好的,是二小姐自己朝雪堆里撞,可不关我事!”
那边正慢悠悠散步的老太太看到这边有动静,皱紧眉头走过来,王嬷嬷率先开口道:“怎么都聚在这里?都不干活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二小姐被李嬷嬷撞倒了,正躺在里面呢。”
“什么!”听了这不清不楚的话,老太太还以为霍灵怎么了,声音拔的很高。众人慌忙退开,给老太太让出了一条路,老太太焦急地挤了进来,看到霍灵没缺胳膊没少腿地坐在雪地上,这才松了半口气,“还不快扶二小姐起来?地上湿寒,冻病了你们担待地起吗?”
“老祖宗……”霍灵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老太太,眼圈殷红,带了哭腔,“您可要为灵儿做主呀……”
老太太和霍灵投缘,虽然没说出口,但是心里早已将她当成了至亲疼。想她平日活蹦乱跳的,碰着磕着也不喊痛,今儿个眼圈都殷红殷红,想来定是委屈极了,老太太心疼了。
“疼不疼?能不能站起来?可是李嬷嬷撞的你摔倒了?”老太太亲自去扶霍灵。
霍灵哽咽道:“灵儿方才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到了李嬷嬷跟前也没注意,谁知道她突然伸出腿来绊灵儿,灵儿一头栽进了雪堆里。雪块硬的很,灵儿脑袋晕。”说着小手使劲地揉额头。
霍灵这边泫然欲泣地告状,站在一旁的李嬷嬷听的清楚,她可不依了,“胡说!我可没绊你,是你自己摔倒的,可别赖我!”李嬷嬷在府里也算小管事,又占着自己是京里来的,总觉得有优越感,耀武扬威惯了,如今被最讨厌的二小姐诬赖,她顿时不服气了。
老太太眉头紧皱,薄唇抿成一条线。熟悉的人都知道,老太太已经很不高兴了。
王嬷嬷看了眼老太太的脸色,转身训斥李嬷嬷:“李嬷嬷,你可是府里的老嬷嬷了,怎的一点规矩不懂?这是下人对主人说话的态度?”
“明明是二小姐诬赖我,我又没错!”李嬷嬷是柳家人,随着柳夫人陪嫁过来的。她在京里时仗着柳夫人撑腰可从未吃过亏,到西北总觉得受了一股子闷气,心中早已不耐烦了,“再说了,二小姐是主子,哪有奴才绊主子的理?”
“李嬷嬷,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你倒是说说,你对灵丫头究竟有何不满,竟敢以下犯上,真是好大的狗胆!”老太太积威已久,锐利的目光射向李嬷嬷,眸中寒光灼灼,好不吓人。
李嬷嬷被吓到了,她知道今日强硬不了,只得委委屈屈跪下放软语气,“老夫人,老奴对二小姐忠心耿耿,此心可表日月,怎敢有不满之心?还请老夫人明察,还老奴一个清白啊老夫人……”
昨日还到处说她坏话,现在还忠心可表日月了?就不怕有朝一日日月怒了一道白光收了她?霍灵心中冷笑连连。
霍灵内心冷笑道,人性本恶,很多人为了明哲保身,往往会落井下石,更何况是李嬷嬷这种不招人待见的。
她余光扫了周围人一眼,“既然李嬷嬷忠心可表日月,那就未必是她。我记得当时路上除了李嬷嬷外,还有……”霍灵伸出小手指,歪着脑袋,似乎在回忆。
这时候,站在老太太身边的一个扫洒丫头咬咬牙站了出来,“老夫人,李嬷嬷对二小姐不满已久,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足为奇。”此人正是昨日和李嬷嬷说话被霍灵偷听到的那个丫环。霍灵的手指有意无意指向她,她为了明哲保身,把李嬷嬷给出卖了。
老太太的脸色青了一点。
随着霍灵手指偏移的方向,又有人咬牙站了出来,“紫风说的没错,李嬷嬷对二小姐一直心存怨恨,她到处说二小姐的坏话,绊倒主子的事别人不敢,但是李嬷嬷却是敢的。”
老太太的脸色又青了一点。
又有个嬷嬷站出来,“老奴可以作证!当日二小姐房里选嬷嬷的时候,李嬷嬷就说二小姐……说二小姐刁蛮任性,推了四少爷落水,又害了柳夫人滑胎……说的人人自危,没人敢进二小姐的院子服侍。”
老太太的脸色已经铁青了。灵丫头在京城做的那些事,霍践早已说的明白,来龙去脉她比谁都清楚。本来是王府极力隐瞒的丑事,这个不知轻重的李嬷嬷竟敢在府里乱传,她还污蔑,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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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阴沉着脸,锐利的眼斜了李嬷嬷:“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
李嬷嬷嚣张这么多年,又岂会这般就认输?她跪下匍匐过去,抱老太太大腿:“老夫人,好歹老奴我也在西北服侍了您这么几年,我为人您还不清楚?您怎能不信我?这件事分明是二小姐导的戏,这些人分明是二小姐事先安排,老太太,您可千万要为我做主呐……”
其实李嬷嬷并没有说错,此事的确是霍灵导的戏,是她蓄意栽赃。可是那又怎样,只需她李嬷嬷污蔑别人还不许人家反击了?她可不是任人欺负的小白痴。
“你这刁奴,快放开你的脏手!来人,将她拉开!”老太太眉头紧皱,表现出极度的不耐烦,旁边早有眼色亮的上去拉开李嬷嬷。老太太脸色布满阴霾,“李嬷嬷奴大欺主,人证物证俱全,罪无可恕,来人——”
李嬷嬷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拉她的人,返身瞪眼大声叫嚷:“老夫人,你不能!你不能杀我!我是柳夫人跟前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不能动我!”
如若李嬷嬷没有大声嚷嚷这段话,老太太还没打算要她性命。但是李嬷嬷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老太太盛怒的时刻提起让她厌恶的人。霍践既然说了霍灵的事,自然也讲了柳夫人所作所为。敢明目张胆伤害她孙子,栽赃嫁祸她孙女,柳氏所作所为已经彻底惹恼了老太太。
“打狗也要看主人?就算你的主人站在这,我也一样的打!”老太太冷笑连连,在西北,还没有她不能动的人。一个小小的刁奴也敢对她指手划脚?老太太眼爆精光,大手一挥,“来人,家法伺候,洗洗她的脏嘴。”
李嬷嬷知道今日求饶不成了,她抓到老太太话中漏洞,毫不客气地指着她,“老夫人,你说话最好客气点!柳夫人善良不计较,但是柳家如果知道她受了欺负,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敢这样对她身边人最亲近的嬷嬷,就不怕柳家动怒吗?”
老太太怒极反笑,小小的柳氏竟也敢欺到她头上?
霍灵见老太太盛怒,眼中狡黠一闪,跨出小步指着李嬷嬷,“你胡说!二娘身边最亲近的人怎会不在身边伺候却留在西北?你别说笑话了。再说了,你不过一个小小下人,柳家岂会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下人动怒?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最后,就算柳家失心疯,为了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动怒了,那又怎样?难道咱们霍家就怕了?”
霍灵真是为李嬷嬷的勇猛钦佩不已。勇气可嘉的李嬷嬷竟敢在周围全是霍家人,而自己只一个柳家人的情况下,她还敢抬高柳家踩霍家。在家族荣誉感强烈的霍家人面前,李嬷嬷就算不被踩死,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霍灵最后一句话引起了族人共鸣,于是,唾沫星子如下。
“就是,难道咱们霍家会怕她柳家不成?柳家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下人也敢给主子脸色看?”
“咱们霍家可是大家族,世家子弟,柳家算什么?不过就是近年才崛起的暴发户,也敢在咱们霍家面前耀武扬威?”
“就是就是,进了霍家门就是死了也是霍家鬼,还说自己是柳家人?是柳家人就赶紧滚去柳家,小心脏了霍家的地。”
“那柳夫人,当年看着挺好,怎么会教出如此粗俗不堪的下人?有其奴必有其主,我看做主子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是就是,这李嬷嬷整天出幺蛾子说二小姐的是非,我看最爱搬弄是非的就是她。京里那些事,不定都是那柳夫人的主意。”
李嬷嬷实在是想不到自己不经意的话被霍灵上纲上线后会出这样的结果,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她指着朝自己飞唾沫星子的下人,怒气冲冲,“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还要不要脸了?霍家原来都是这样的货色,也难怪会养出刁蛮恶毒的小姐。”
“还愣着做什么?老祖宗不是说了吗?家法伺候呢。”王嬷嬷见老太太脸色难看,赶紧说了句。李嬷嬷嘴里的话不干不净,听着让人心烦,赶紧掌嘴的好。
“我不是霍家人,你不能拿霍家家法惩罚我!就算要罚我,也得将我送到京城去让柳夫人罚!”李嬷嬷扭着脖子骄傲道。
老太太眼底寒冰闪过,散着幽幽杀意,“回帝都么?也不是不行。”
霍灵脑中灵光一现,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眼底闪过一些邪恶的笑,却用最无辜的表情对老太太道,“老祖宗,送到帝都前,可否让李嬷嬷先伺候灵儿几日?”
李嬷嬷知道霍灵是要出气,表面不置可否内心却很乐意的答应了。
回了自己院子,关上院门,霍灵让人将李嬷嬷押上来。
“你想怎样?!”李嬷嬷被霍灵慢条斯理的眼神看得汗毛竖起,大声嚷嚷,“你不能对我动霍家家法,连老夫人都答应了的!”
霍灵安抚她,笑眯眯道:“放心,只要你不冒犯我,我怎会对你用家法呢?”
李嬷嬷闻言,才松了半口气,却听见——
“啪——”
一道重重巴掌砸过来,李嬷嬷的脸颊顿时肿了半边。
李嬷嬷还没来得及大怒,只见霍灵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满脸的义正言辞:“李嬷嬷,好大的狗胆!竟敢在路上绊我!”
“明明是你自己摔倒,却栽赃嫁祸于我!简直欺人太甚!”李嬷嬷捂着脸,气得脸色发白,大口喘气却说不出话来。
“口胡!本小姐出了名的不欺人只欺狗,还专欺负落水狗。李嬷嬷,难道你觉得自己是条狗?”霍灵一脸认真地问她。
“扑哧——”被霍灵瞪了一眼,小蝶自动转身蹲下抱头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