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左右一片混沌,连同她要见的那位殿下一起,他似乎也与混沌归为一体,那迷茫的,似烟似尘,似雾似云,缭绕交织。
她低头看向自己,似也与周遭一般的,所有的一切都虚幻起来,她感觉自己很轻,随时能化入一缕青烟,散了。
“菊和一文字殿下,初次见面,关照与否我也不多做请求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微笑,“我的名字叫……”她想了一想,又想了一想:“世人都叫我伊贺钦。”
然而烟尘中的那个影子并未有所动静,他不过是静坐着,无言无语。
她继续道:“我之所以能来这里,完全是因为一个特殊的状况,换言之,因为意外,我的身体里进入了一个特殊的灵魂。她应该来自异界,就是因为这样,用我的身体为你的神器献祭,才致使你的灵使无法做判断,结果由我自己提议,我便留在这里了。”
面对的依然是沉默。
她很想透过眼前的重重模糊屏障将对面看清,却无法前进一步,朝前一步,脚下即是幽黑的深渊,她判断往前迈步是不明智的。
既然你不想回应,那我就畅所欲言好了。如此想着,她继续道:“我听太阴与太阳说,因为某些原因,这一次菊和一文字可能会被彻底毁坏,这样的话不要紧吗?”
眼前的影子似乎没有打算要过问为什么会损坏的意思,依然是无声地坐着,当她打算继续抛出话题的时候,他的身影突然动了。
她的眼前的烟尘开始飞舞,它们如活物一般的动了起来,渐渐有了色彩,又紧接着,那色彩凝聚成了画面。
那是一个坐在病床上的女子,她有一双褐色双瞳。
她病得相当严重,两边的手腕及手臂上的针孔印已经呈现明显的淤青。月光之下,台灯的光辉被禁锢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她坐在病床上用笔吃力的写着一些什么。
遗书。
开始的那一句便是:如果手术失败的话……
烟尘不停的变幻,写信的女子脸庞时而露出笑容,时而又变成痛苦,她写得很慢,但没有停下,似乎要写的东西已经在脑中成形很久,只是一笔一笔在手中变得沉重。她捏住笔杆的手渐渐有了颤抖,但并没有停下。
她写的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平常事。
没有用过的日记本送给徐旭,同学的捐款还是还给大家的好,床头的香蕉可以给护工阿姨……
虽然我活得很短暂,但是我有很多的时间去思考,去理解,我没有机会去旅行,但是我看了很多的书,我还有最好的朋友徐旭……
之类之类的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她不停写着写着。
在最后的署名处,她握着笔杆的手停驻了。
似乎在犹豫,要写吗,还是不要写?
就在此刻病房中的另一个人醒过来了,她的病床就在她的边上,转过身来的,也是个女孩子。
于是她赶紧收起手中的纸笔问道:“徐旭,你干什么呢?大半夜还不睡,吓我一跳。”
那个同样脸色苍白的女孩子慢慢从床上坐起:“你才是,你为什么不睡,过几天就要手术了啊。”
她将遗书藏到枕下:“我,我想喝水……”
“那我给你倒。”
邻床叫徐旭的女孩子竟是二话不说地坐起,给她倒了一杯水。
她略有些尴尬的接过,又对徐旭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没什么。”女孩子嗫嚅着,眼中却莹然起来,“我,我看看你不行么?”
她叹了一口气,把水杯放下,同时把遗书又往枕下推了一推:“那个,我……不会有事的。”带着她自己都不相信的坚定语气。
对面的女孩子突然这么问:“我,我能过来抱抱你吗?”
她点点头:“当然。”
于是她们便紧紧抱在一起。
徐旭终于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她反而不得不安慰她:“别哭了,别哭,我不会有事的。”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我哭了起来……”
“不会有事的,我会没事的。”
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小女孩,目光也变得柔和。
烟尘缭绕中,那个褐色双眸的女子变得极为柔和,与自己所在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的,这样的柔和带着某种光辉,似乎能把周围的人都温暖。
她所在的世界,令她收获了很多很多的关爱。于是她的温柔反而变做了掩藏。
她小心翼翼地收藏自己的绝望,不让它传染给其他人。
因为要与伴随着自己无时无刻都存在的脆弱与恐惧对抗,而不让它们侵蚀到关爱自己的人,所以才变得更加坚韧,更加温柔了么?
“你这个人啊,可真是……”
善良到固执呢。
她轻轻呢喃。
就是因为习惯于这样的温柔所以也便如此对待自己,也如此对待鼬,也如此对待佐助,以及在这里遇见的所有人。
原先以为不过是她的天真而已,现在看来,却是一种觉悟。
因为早早面对了死亡,所以一直在思考自己拥有什么东西么。
而自己也早早的就与死亡面对面,反复思考的不过是失去的到底有哪些。
那么,事到如今,她所拥有的到底还有什么呢?
烟尘化为的幻境变化了场景,出现的那个人是她。
被附身的她。
慢慢地,她睁开双眸,那双温柔的褐色双眸里呈现出佐助仇恨的模样。
是的,那是异空与异空间出现的裂缝,把她召唤到了这个世界。
于是刺杀与仇恨的戏码轮番上演,误解与阴谋交叉其中。
一切又从自己的眼前云烟般的流过,它们成为了一场梦境一般的存在,在烟雾中真实着又虚幻着。
这便是我曾经走过的路么?她竟是代替我走了那么久,走了那么远。
我曾经说你天真,看来,我实在是不了解你。
人形之于外与蕴至于内的东西,又怎么能用双眼轻易看透呢?
天真的人,原来是我。
呵呵,她轻笑。
画面消散。
不远的暗影依然亘古不变地坐着,烟云弥漫中忽隐忽现。
“菊和一文字殿下,您让我看遍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又希望我做什么呢?”
很快她得到了答案。
在她的眼前出现两道门。
门扉尽皆开启。
门内涌现出不同的景象。
左边的那道门内,她看见一面紫色的镜子,镜面中刹那间迸出光芒,接着她看见自己手握菊和一文字。那流光溢彩的神器上已经有了丝丝无法弥合的裂缝。
她就在她的眼前,褐色的双眸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手握长刀她靠近她,而她不过是筋疲力尽地半跪在地上仰首看着自己。
高举长刀,她一刀斩落。
一时间金光四溢,长刀在刺入她的身体之后迸裂成碎片漫天飞溅。她的脸上只是露出一个释然的笑,灵魂一点一滴的消散,随着最后的一点金光化入虚空。
彻底消亡。
右边的那一道门内,她同样也是握着菊和一文字,刀刃上同样的裂纹遍布。
面对的那个人还是惊讶地看着自己。
手握长刀她靠近她,褐色双眸的那个人同样无助又惊讶地看着自己。
她握住长刀的手没有举起。
将满是伤痕的刀交给她,她轻轻对那个人温柔的人耳语了一句。
接着四周烟云缭绕,她转身走向黑暗中,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闭上双眼,门内画面依然残留。
看来菊和一文字殿下给出了答案——
我让你了解她,也看遍自己的过往。
究竟谁来作为最后的祭刀者,我让你选择。
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