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居的出现宣告了神的领域就在眼前,一重一重的朱漆木柱在阳光下红的发亮,一直延绵到半山腰的稻荷神社。微寒地风吹过疏落的树枝,残叶纷纷落下。贤一停下脚步,为小泉抚去发上的叶,拉住她的双手道:“我要为神社的祭祀做准备去了,接下来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小心别滑倒了。”
她点了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贤一给了她一个微笑,用温暖的手有力地捏了捏她的:“你今后多多保重。”转过身,勉强挤出的笑容崩塌,他不敢再看她一眼,只能不停地往前走、往前走。
贤一的背影逐渐远去。
她独自站在鸟居下,神的领域里,一切万籁俱寂。
拾级而上,一重一重鲜亮的鸟居在头上掠过,远处传来了钟声,祭祀的仪式开始了么?原来自己与贤一交谈了那么久,已经过了祭祀开始的吉时。也罢,所有的这一切原本就与她无关,她啊,无论是源有惜、伊贺钦还是唐泽泉都好像没法活得像个寻常女孩子。
她自嘲的笑。
然后停下脚步。
几级台阶上,那个男人果然出现了。对于这样突兀的见面她一点也不讶异,反正他的出场都是这般毫无先兆又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而她,早就习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么这一次又是什么?
她走到他的身边,发现自己这么真正意义上的心平气和与他面对倒是第一次。
宇智波鼬挽起她的手帮助她走完台阶来到自己身前:“你的身体状况比以前好了太多。但也不应该在这么冷的天独自走山路。”
“之前是贤一陪我过来的,不过他要准备祭祀,所以先走一步。”
“就是火空黑夏那个预备忍者?”
“就算是预备忍者,他也很不容易了。”她看出了他眼中的戏谑意味,“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很早就展露天分的。”
“既然如此,他就不该来参加什么祭奠,回去修炼才是正途。”
“他是来看我的,或者说,看他所认识的小泉并向她道别。”她拂去山路边的石凳上的残雪坐下,“他已经决定要走忍者的路了。”
“那么为了帮他更好的了断,或许你应该告诉他小泉已经不在的真相,这样他就彻底没有牵挂了。”
“真是宇智波鼬式的回答,又冷酷又客观。”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一笑,“其实你看见了吧,刚才他和我在一起。因为某些事不快么?”
“如果你以为抓住这一点……”
她摆摆手:“别这样,我不想跟你呛声。你知道的吧,我做到这点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千万别挑起我的好胜心。一旦我钻起牛角尖,你就要面对一个不依不饶的伊贺钦了。”
见他不做声,她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就算过寻常日子,我们两个也很不般配。”她伸手接住一片残叶,细细打量,“我永远不可能像美琴阿姨那样温柔,妥协与服从对我来说相当困难,尤其是当我想要坚持己见的时候。”
他沉默地在她身边坐下,取过她手里的叶片:“你说得这些听上去都很有道理,可惜我跟你一样,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回心转意。何况我从未将母亲作为妻子的标准。也从未想过要找个恭顺听话的妻子。”他面向她,话锋一转,“另外,三川贤一正在申请正式入队,他的实力我见识过了,你要嫁给他是不可能的,三队的考试他能通过的概率为十分之一,死在试炼中倒是极有可能。他顶多还能活两个月。”
她蹙了蹙眉:“那就让他继续待在预备编制。你能做到的吧。”
“我为何要做那么多余的事?”他一扬手,残叶随风飘去,“而且那是他自己的意愿。我加入三队的时候,你也没阻止我吧。”
她的眼里掠过一丝愠意:“你说这话有逻辑么?那种考试对你来说只是过过场,对他而言生死攸关。”
他不过道:“三队的考试对任何人都很公平,没有特例,我也一样,这是其一;我是策略队队长,要对火空黑夏那边指手画脚,说不定她会一路杀到我的队里,给我增添很多麻烦,这是其二。况且,你做暗部的那些年,对于三队考试的规则一直都是没有变过,也从未对谁网开一面,三川贤一也不该是第一个例外。”
她一时语塞,只是看着他不语。
“你变了不少,唐泽小姐。”他挽住她的手,也像之前贤一那样的捏了捏。
“能说出刚才那番话,说明你也变了不少。”她回敬道。
他对她一笑:“我偶尔也想要在意一下自己的事情。”
“所以你才兴冲冲地赶过来?”
“没有错。考虑到你的想法总是让人难以捉摸,我改变主意了。任何暗部的事情都可以暂缓处理。”他也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为了避免你带给我又一次意外,我们年前成婚吧。”
一时间,只有风吹过。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失败。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耐心,但显然在没有得到让他满意的回答前,他不会让她离开。
她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嘲的笑了笑。
“宇智波鼬,我们走了那么多的路……那么多的岔路……为什么反而会走到了今天这样的结局?”
“大概是世界变了吧。”
“可惜的是……过去没有变。而我的记性总是该死的好。”她抬头看向冬季阴郁的天,“像我这样的人,谈爱这个字是不是太晚了?”
我这样的人,曾经舍弃了一切的我。
只有硬起心肠才能面对过去的自己的我……
“我啊,我情愿世界对我冷酷以待……”
那样我就能同样报之以冷酷。
而爱,却让人变得柔软,甚至,不安。
“已经被丢掉的东西还能被捡回来么?”她看着他,“说不定它们早就坏得七零八落,永远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没问题的,这一次,有我跟你一起。”
他搂住她的肩,将她揽入怀里。
“反正我跟你一样,也不知道未来怎么过。也没法忘记过去的那些事情。既然如此的话,那便试试看吧,看看我们能拼凑点什么出来。总比你一个人来的强点。”
这一次,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我们前半辈子被舍弃的东西,虽然已经崩坏又不知何处,但我会陪着你一件一件捡回。
就算回不到过去,但也总会得到一些什么,至少,我们的未来不会像曾经那样一无所有。
铛铛铛铛,神社的钟声再一次回荡在山间。铛铛铛铛……钟声延长萦绕,传遍人间,直上云霄。
山间的鸟儿纷纷张翼飞起,洁白的羽毛从天际落下,她看着眼前飘落的羽毛轻轻混入白雪,消散不见。天空变得干净澄澈,没有一丝浮云。
一缕发被风吹落,轻轻贴落在她的唇旁。他捧起她的脸庞,抚开她唇边的碎发,低下头……
虔诚的祝颂声从山间神社上传来,人们闭上眼,默默念诵着,将心愿置于心间,只语神明。
*
半山腰间——
朴素的稻之村村民们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将稻荷神社建成了优美恬静之所,神社的建造用了附近最好的木材,木匠的手艺也属一流,每一根圆柱粗细大小都几近一致,木与木连接之处也搭嵌得天衣无缝。因为温泉的关系,靠近神社的树木依然翠绿茂盛。神社的每一处都叫卓越然看得新奇出神,而她最感兴趣的是临近祭祀场的鱼池,色彩艳丽体态漂亮的锦鲤让神社生机勃勃。
“离鱼池远点,小心掉下去。”
顾问大人给了佐助一个笑:“水那么浅,掉下去也没危险。”
“这里是神社,你确定要弄出这种不敬的事来么?”
“呃……”她有点憋屈地把话咽下去,又道,“佐助真是无趣,一副总是我会随时遇害的样子。”
他挽住她的胳膊拉向自己:“那是因为你有这种特质。”
“才不会呢。”她扯扯他衣袖,“佐助,我们真的不去看看鼬那边的状况吗?等小泉的父母反应过来说不定会着急的。”他们到神社的时候刚好遇上了祭祀典礼开始,就见唐泽夫妇要下山去找宝贝女儿,一副非常着急的样子。佐助想也不想就附赠了一个幻术,结果担心焦虑的夫妇两人很快又心平气和地回去参加典礼了。
这个行为让卓越然很感愧疚,整个典礼她都一直盯着夫妇两人,生怕他们反应过来又下山去找女儿,另外一方面,她也有点担心小泉姑娘,人家毕竟是个寻常女子,而几个月前的变故让她了解到,对小泉姑娘,她的策略队长可是会采取强硬手段的。
对于她的意见,佐助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们总得去把人给找来,很快就是约见礼了,他们一定会想起自己的女儿来的。”
约见礼,稻之村在祭祀上独有的典礼,那是定下婚约的新人们向父母拜见的仪式。原本稻荷神是掌管农运的神明并不管人类的婚事,但不知从何时起,新人们也会来神明面前进行仪式,祈求家庭兴旺,这个习俗变成了传统,作为祭祀附加的部分延续了下来。这虽然不是祭奠的主要部分,但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显然对此最感兴趣,大家都很期待知道明年将有哪些新人会成礼,并且也可以偷偷为未成年的孩子物色适合的人选。
一旦约见礼开始,所有的人都必然会聚集在神社的一棵百年苍柏下,那么小泉的缺席就更加引人注意了。
对此佐助的反应也很不令人满意,他不过反问她一句:“你认为我们应该去哪里找?”
“别跟我打哑谜,你肯定有办法的吧。”
他坦白回答:“我确实没办法,能成功追踪鼬,还不让他发现的,大概只有你那位难缠的第三部队队长了。”
她嘴角扯了一扯:“那倒是容易了。反正他们见面说不定就会开打的。不过你有必须去找你哥的理由。”用认真的口吻她对他道:“首先,是你哥拜托我过来帮忙的,其次,他不正是为了约见礼来的么,如果错过了我们不是白跑一趟?要知道,我费了多少口舌说服小夏乖乖服从的?又是费了多大劲才得到火影的出村许可的?”见他没有反应,她又道:“说到底,其实你还是不认可那位唐泽泉对吗?她哪里不好了?”
他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道:“奸诈、狡猾、冷酷无情,精于算计,不择手段,没有底线。”
某顾问:“……”
“总之,在我记忆里,她没有优点。”
“真是无语了……”卓越然呼了一口气,“那你还来做什么,听上去你应该站在唐泽老爹那边的。”
“我可没说我来帮忙,是为了保护你才过来的。”
“那你不会搞破坏吧?”卓越然皱起眉头,“我跟你说哦,虽然我是对过去没有什么印象,可我并不觉得小泉姑娘有你说的那么讨厌。而且你哥自己的立场也很坚定,我看就算你反对也没用的。”
对方很不令她满意地哼了一声:“他有什么事情是会跟我妥协的。”
“所以,”顾问大人拨正他的脸庞面对自己,“你就别让你哥失望了。我们成人之美不好么?你看别做什么让人失望的事情哦。”
佐助拉下她的手,握住:“我不管他想怎么样,我的任务是保护你。”
铛铛铛,神社里的钟声再度响起,人们有说有笑地迈开步子向松柏处集结过去。
卓越然看向渐渐醒悟过来的唐泽夫妇呢喃了一句:“这下麻烦了……”
约见仪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