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微微醒转。
之前的噩梦仿若刻进大脑,萦绕于眼前而挥之不去。迷茫睁开双眼,她一动不动,片刻才发觉自己正靠在佐助怀里。
赶紧闭上眼睛。
此刻,她是真的不想跟佐助面对面,记忆里应该是他将她摇醒,迷迷糊糊,自己好似在喊鼬的名字,而他一脸的惊惶。这局面太不堪……她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才好。
只能头一歪,用无赖的方式来逃避现实,双眼紧闭,就当自己继续失去意识,对外界所有刺激不闻不问。
笨……
她暗骂自己。
很快就会被他察觉吧。他那么犀利老练的人,不可能不会看穿她的这些小伎俩,到时候的话……再说吧。
他没有看穿她。
不妨说,他以一种不亚于她的不知所措,呆愣在原地。
她期望着他将她狠狠撂在地上,或者随便将她往什么地方一放,就再也不理会。
他什么也没有做。
有那么一会儿他任凭她的身子软倒在他的胸膛,黑暗将他们包围,与怀里的温暖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背后冷飕飕的凉风。他反而紧了紧手臂,将她抱紧,抱好。
他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她听见他胸口的心跳,既非剧烈也并非平稳,只是不安。
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佐助问自己。
将她摇醒,然后针对她噩梦揭示的真相大肆嘲笑和抨击?
这样会不会让她更加崩溃,更加失态?
他自嘲笑笑。
原本他只是想复仇而已,干脆简单,杀了仇人,一了百了。
现在他却越来越感到自己的卑鄙,一想到让她痛苦至崩溃,他便对自己越发不齿。
一直以来他和兜、大蛇丸,斑等诸人合作,却并不觉得不适应,那是因为打从心底,他看不起那些人——无异于小人的做法,利用别人的内心创伤不断的攻击再将之击溃。不,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和他们是不同的,他只做自己要达成的事情。即使是对水月、香燐、重吾,他也从来不向他们隐瞒自己利用他们的事实。
而现在……
看向怀里的这个人,月在她的脸庞投下晦暗的微光,皎洁到了她的双颊令其变作苍白,唯有俏丽的鼻尖让她有几分生气。她很瘦,也很轻,在他怀里,他很难感觉到一个人的分量。
很像受伤的某种温顺小动物。
伊贺钦……
卓越然……
这些鼬都知道吧,关于她的事情。以至于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寻找的还是那个人的安慰。
如果鼬在会怎么做?是不是每每如此他都会解救她?用不同于他此刻的方式,用更加完美的方法将她安抚。
她心里的秘密到底有多深,是不是已经都被他的兄长挖掘……原来他们如此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不仅仅是身体而已……
莫名所以,心里开始痛。遍寻所有,他找不出任何借口,无法寻得这痛的根源——除了一个解释。
嫉妒。
一直以来,鼬都是这样的,他总是得到比他更多的关注,更多的目光,更多的……倚靠。
我希望你崩溃……他想到几个小时前她才说过的话。
有一点呢,心里这空洞而无法释怀的感觉。伊贺钦也或者是卓越然,他对她期待着什么,这份期待原本不应该。
现在期待落空了。
有一点呢。
这一切是不是因为较之于鼬,他还不知道所有关于她的事?
他原本只是想复仇而已,杀了仇人,一了百了,其余诸事与他何干?
现在他却很想知道,关于伊贺钦和卓越然的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呢,是不是他误会了她很久?
如果她不是伊贺钦,如果她是另一个叫作“卓越然”的女子。这样一来的话,现在的这个女子,应该不能算完全是伊贺钦了。这样该多好……
“卓越然……”他轻轻呢喃。
伸手缓缓抚上她的脸庞。
她柔嫩光洁的肌肤让他想到易碎的瓷器。
曾经母亲小心的吩咐过他——
佐助,要小心哦,瓷器是很容易碎的。
很容易碎……
夜很深,风细语在耳边,树叶有节奏而又没有节奏的传来沙沙声,所有一切都又轻又柔。
他抱着她,背靠大树,还在想究竟要不要将她这么扔在地上。
渐渐脑袋微沉,视线模糊,星辰小心翼翼披上夜幕的外套,轻烟似的云层为月光笼上催人入睡的细纱。
或许应该这么把她扔下……
而耳边有母亲的低语。
佐助,要小心,不小心捧住的话……
会碎……
于是,越搂越紧。
*
她想他该是睡着了。
这是第一次,面对她,他放下了警惕心,就这样的,靠着她入睡了。他紧紧搂住她,暖暖的怀抱令她安心。
太好了至少这一次,他没有将她摔在地上。
她有一点点感动。继而哀伤又袭来。
噩梦,真是可怕的噩梦……如果这是伊贺钦的记忆……这真是人间惨剧。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难以释怀,最后渐渐被黑暗吞噬,变得阴险而可怕?
她想起了鼬说过的话。
——她独自在战场徘徊,手里抱着死去多时的弟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
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是深深的自责,不停的反复在心里说着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一遍又一遍,每一个夜晚,每一个清晨……因为过于深刻,超越了生死,而在她的意识一部分脱离后,身体仍然残存着记忆。
她突然意识到,他们是多么的相像!
鼬和钦——
不得不扼杀自己的感情,毁灭全族却又为最后保全自己弟弟的性命而差点牺牲的鼬。
在冬雪里跌打滚爬,奋力挣扎,明明是不要命的护着弟弟,却最后亲手杀死他的钦。
究竟哪一个比哪一个更可悲?
钦又是带着怎么样的心情活下去。
看着佐助和鼬,她会嫉妒吗?也或者是想珍惜?——自己再也无法拥有那种感情。
这一刻,心里某个地方释然了,她觉得无论之前她如何想害她,至少,她不想再恨她。
我真是苯啊,她的过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应该恨她才对……
不过恨一个人实在太累了,还是就这么算了吧。
全身放松,她悄悄往后仰,完全落在背后人的怀里。
他的胸膛很宽,暖和又有弹性。鼻端的味道谈不上好闻,却给予了她安全感。她想,或许,比起鼬来,她更加喜欢有佐助在身边的感觉。这个总是说自己生活在黑暗中的少年,仔细嗅嗅,会有月光一样安宁人心的感觉。
这感觉有时候很难被察觉。
只是当她回头的时候,只要看见他的话……
真好,这一次,他没有把她扔在地上。
真好,噩梦醒来有他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