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算是在谷中住下了,每日清晨,美人师父会让自己和球球出去散步。不管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那条师父定下的散步路线,自己必然是要来回走过。
临水虽不知为何,却也默默忍受此一无聊之举。久而久之,对他来说,也成为了习惯。
散步回来,球球便会独自去玩耍,而自己便回到主屋拜见师父。美人师父总会笑着揉揉自己的头,随后带着自己去看铎络娑和梵焰练武。
一碗水,一些疑似肉干的食物,临水蹲坐在大树下,陪着身旁的人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两道身影。
每每都会沉迷于俩人飘然洒脱的身姿,每每都会在心底涌现羡慕、嫉妒与不甘。
一场习武看完,身前的食物也必需吃得精光。再来便跟着美人师父回到屋内,静静的听从美人师父的安排,在他打坐修行之时自己也学会冥想。
夜晚,美人师父会让大家在一起用饭,随后听着话痨男喋喋不休的笑闹,偶尔爆几句粗口与其抬杠。而梵焰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一切,偶尔在眼底闪过淡淡的笑意。
明月当空,谷内的一切都寂静祥和,而眼前的场景也让临水的心带出释然与幸福的感觉。
浮躁的心绪在日复一日的调理下渐渐平缓。美人师父在自己耳边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相信我。
相信他,除了相信他,自己似乎再也别无他法。那为何还要去质疑,为何还要有无谓的挣扎。便如师父说的,顺其自然吧。
渐渐的,过往那些执着悄然褪去;慢慢的,心中的牵挂间或稀释。
临水发现自己的心境变了,不再过于执着,不再过于记挂。便是能平静的看待一切,能让自己自融于每日的平乏之中。
那一日,亦是晚饭之后。铎络娑与梵焰都相继回到自己的屋子去休息,临水刚想对美人师父告退,却出其不意的被对方开口留了下来。
“铎儿,你与焰儿先回,今日便让水儿留在这里。”
第一次,美人师父改了对自己的称呼。临水的心没来由的一跳,猛地抬头看向那浅笑而立的绝美男子,却猜不透对方一点儿的心思。
铎络娑讶异的张嘴,却终是一语未发的点头离去。而那梵焰,只是深深的看了临水一眼,跟着那青衣身影相继而去。
要发生什么,临水不知道,可胸口却觉得压抑,没来由的难受。
“跟我进来吧。”
临水乖乖的跟着梓轩进了屋子,对方已然坐下,轻挥衣袍,木门便被风带上。他示意临水在自己身边坐下,随后抬手替自己倒了杯凉茶。
“水儿,这些日子住的还习惯吗?”
临水不敢马虎的连连点头。
“呵呵,别紧张。”梓轩像是看透了对方的心思,随后淡淡道:“是为师自己困住了自己,既然劫数难逃,又何必多加犹豫。收你为徒那日,为师实则后悔了……”
后悔?难道说……
“莫急。”梓轩摸了摸临水:“既然开口唤你水儿,便也是认了你这徒弟。心中杂念去除,才能入我门下。这几日你的表现没让我失望,为师深感欣慰。”
原来如此!原来这些日子的一切都是一场考验,而临水至今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日随称自己是徒弟,却也未必就会收入门下……美人师父,梓轩,自己真的不懂他。
梓轩的眼神闪过一抹忧郁,但却未让临水发现。“球球是两年前被我带回谷中的。”
临水回神,静静的听着对方的话。他没有疑惑,知道梓轩讲的,便一定有其用意。
“当年我师父为我卜了一卦,知我命中必有大劫,乃我前世孽债。而劫中关键,便是世界绝无仅有的人魂兽身。”
幽幽的声音轻柔的叙述,然听在临水耳里却彷如晴天霹雳。
“我原以为球球便是那命中关键,实则不然。它虽通灵性,却也只是小兽,再难突破,除非修妖。”
那么他的意思,自己才是……
梓轩对上临水惊慌的眼神,随后露出安慰的笑容:“莫紧张,既然是劫数,为师自然有所准备。”
师父……
“水儿可知你颈间所挂之物及你手上所套之物的来历?”
突转的话锋让临水一愣,既然摇头。这东西都是自己强迫被人带上的,自己又岂止来历。若非要说,自己也只知道此俩物必定不凡罢了。
“正如你所料,此俩物皆非凡物。便是命中注定,你莫要怨天,想来老天也在极力补救错失。”
师父,这话怎讲?
“呵呵,你若要成人,此俩物便是关键之一。”
临水瞪大双眼,可不置信的在梓轩与自己所戴之物间来回打量,最终停留在对方脸上。他知道,美人师父没有骗自己。
成人……原来自己需成人,还是躲不过那俩人助力!这便是命吗?自己与那俩人,终究纠缠不清的命理。
“莫要多想。”梓轩对临水摇了摇头:“水儿,你随我进里屋。”
临水晃了晃头,随即默默跟着对方向里走。却在踏入里屋的瞬间,一阵晕眩传来,令自己即可陷入黑暗。
“哎……”梓轩看着那昏睡中的黑豹,薄唇逸出微不可闻的叹息。眼底的惆怅更深,然惆怅之下掩藏的,是一抹坚定。
探手抚上临水脖子里的灵犀环,微一使力,手中顿时被金属物划拨几道伤口,鲜血跟着泊泊流出。
用力握拳,让伤口的血涌出更多,沾满了灵犀环。继而染血的手掌摸上临水左肢上的镯子,令其也沾满了自己的鲜血。
口中低念着繁复古老,难以辨析的默词。染血的手指抵在临水的额头,划下一个个繁复的符号。
红光突然大现,阵阵光晕刺得人无法睁眼。被光晕包裹下的黑色身影,隐约的浮动着、变幻着,最后随着红光渐渐的褪去,才稳定下来,恢复原形。
“嗯……”闷哼一声,梓轩轻轻拢了下眉,抿紧了唇。随后抱起地上依然昏睡的临水,放置在自己歇息用的床榻上。
“哎……”微一叹息,随后转身离去。
第二日清早,临水从浑噩中清醒过来,突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细细打量周遭的环境,记忆回到昨晚昏睡前的一刻,才推测自己是在美人师父的卧室。
那美人师父人呢?
临水没忘记昨晚俩人的对话,更没忘记自己突来的昏睡是多么奇怪。动了动脖子看了看自己,随后甩了甩尾巴,心中喟叹。
还是豹子身,看来昨晚昏睡并没让自己发生什么改变。
然而才想跃下床,跨出一步的腿突然一阵无力,重新跌倒在床榻上。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好像完全使不出力?
临水心里一紧张,仓惶的感觉变侵袭而上。从昨晚诡异的昏睡开始,一些让他无法掌控与理解的事死死盘踞住了他的思绪。直到门口的叫唤打断了无措彷徨的他。
“水儿醒了?感觉怎么样?”
临水侧目,便见美人师父含笑的看着自己,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
师父,为何我全身无力?昨日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水儿莫急。你的身子暂时还不适合接受完全的灵力,所以我暂且每日为你灌输一点,令其存储在你所戴的两只圣物之中,供你慢慢吸取。假以时日定能一举突破,助你成人。”梓轩屈膝坐在床沿,伸手摸着临水的背脊。一路探摸,脸上的笑容益发明显。
“甚好,甚好。昨夜的灵力已经把水儿的脉络拓宽,此时你无力的反应实属正常。”
原来如此。临水这才有了精神,他感激的看向梓轩,随后就着两爪伏地的模样,在床上趴着给梓轩行了一礼。
“这是作什么。你既拜入我门下,助你成人自然也是为师的份内事。来,为师替你调理气息,让水儿你好过一些。”
临水心底激动,看着梓轩的眼神中不禁有些湿润。他此时便下了决心,这一辈子定要回报师父。不管师父的劫数为何,只要自己能办到的,一定不容推脱!
自此之后,除了以往的惯例,临水每天的安排又多了晚上的这一项。虽然每每自己总是在昏睡中不知师父所谓,然慢慢也能体会到师父所说的那股气,在自己的体内渐渐游走流动。
临水的变化并非只有梓轩一人懂,连的铎络娑与梵焰也渐渐发现了他的变化。只是师父不提,他们俩人亦只能看在眼底,将疑惑忍耐在心底。
日复一日,辰暮更迭。转眼已经过去数月。
那日,临水正与往常一般与大伙围在一起吃晚饭,突觉腹部一阵灼热难耐。本欲强忍,岂料初始的灼热渐渐转为狠狠的抽疼,让临水无法忍耐的跌倒在地上。
“水儿?!”梓轩心急,靠近查探,才急忙抱起临水往屋里去。他没料到临水天资聪慧,竟能如此快领悟自己教授的运气方法,并在短短的数月里便达到了自己预想一年才会遇上的难关。
“焰儿、铎儿,你们俩在外守着。”
铎络娑一反常态的默默点头,随后紧张的合上木门,拉着梵焰守在门口。一个是原本的话唠,如今却一言不发;另一个性子本就冷淡沉默,自然更不会说话。俩人一时陷入沉默,也让周遭的气氛更显压抑。
屋内突然隐射出淡淡的金光,间或交杂着红晕。原本一反常态的铎络娑突然心底一沉,随后忍不住伸手拉住木门,就想打开。
另一只手快他一步的握住他的手,无言的对他摇了摇头。
铎络娑咬牙,随后双眼充血的看着沉默的梵焰。“师父他……”
梵焰握着铎络娑的手更紧了,他似乎也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却终究不肯松手,只是再次摇了摇头。
一把甩开对方的桎梏,一个飞身已经远离。他不能再留在此处,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毁了师父的一番苦心!
梵焰看着铎络娑离去的身影,双眼闪过一抹伤痛,最终静静的依靠在木板门侧,抬头默默的看着明月。
屋内,梓轩将临水放置在床榻上后,迅速的默念起咒文。另一手远足了气息,慢慢覆在自己的丹田之处。
片刻,随着手的推力,梓轩的脸色转为苍白。接着微启薄唇,一刻晶莹的白色球状物从口中浮出。
顺手取下悬浮于面前的丹珠,梓轩看了床上的临水一眼,眼底琉璃光泽乍现。随即将丹珠放入临水的口中,逼其吞下。
原本忽隐忽现的金光渐渐黯淡,而红光却乍然大亮,直刺得人无法睁目相望。许久,那红光才渐渐转柔,逐渐显现出床上那道纤细白皙的身形。
梓轩面露喜色,却在下一刻腹部一阵翻涌的气流乱窜而上。忍不住捂唇侧过头低咳起来。
“师父!”
抬眸,刚毅的脸庞跃入眼底。梓轩刚想开口相唤,却不来才撤离唇边的手因一阵剧咳而再度覆上。便是此一时,再也止不住那死死鲜红的色泽从指缝流淌而出。
“师父!”梵焰一步上前,扶住猛烈咳嗽的绝美男子。此刻的他脸色泛白,毫无血色。相形之下,那染血的唇犹如血红罂粟,妖娆万分。
然而梵焰如何能在意此等风情,他眼中见的便是那苍白手掌中尚未干涸的粘稠物体。心急之下,一时不知所措。
却是这时,那染血的手反而握住了自己。梵焰对上梓轩的双眼,随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为师没事。焰儿,你替为师看着水儿。”
“师父?”
“为师……”梓轩还未及开口,便被另一道焦急的声音打断。
“师父!”铎络娑遂才离开,便后悔了。自己不该如此冲动行事,明知师父……明知……于是,他赶紧折回主屋,却不料看见了这一幕。
心中怒急的同时,便也憎恨起来。朝床上一看,却哪里还见黑色的豹子。躺在那的,是一具全身赤裸,黑发如瀑,面容与师父肖像三分绝美男子。
“铎儿,你来得正好,陪为师去紫霖洞闭关几日。”
“我……”铎络娑还未及开口,便接到了梵焰投来的眼神。再看梓轩手中斑驳血迹,心中的焦虑再起,急忙点头从梵焰手中扶过梓轩。“师父,我们走。”
梓轩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交予梵焰。“焰儿,每日一粒,让水儿服下。三日后我便回来。”
梵焰恭敬的接过,随后微一拱手,目送俩人离去。然而师父离去前口中的那声叹息,却让梵焰本就沉重的心情,更冷上几分。
转而定睛看着床榻上毫无知觉的临水,静静的靠近,替他盖上被褥,继而守坐在床榻前。
师父,为了他,真值得您做到此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