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冯若云和孙琳,冯若英回到自己的卧室,挥退了新来的叫做冬雪的小厮——秋影已经出阁了,迎娶他的就是冯若英记忆里买走他的那个农妇,冯若英请张氏添了一对赤金镯子的妆,他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秋影的命运,已经和前世截然不同,那么,钱虞恬呢?
半靠在躺椅上,冯若英发出一声闷闷的叹息。
前世的她,在安王府出事前,不过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出了给母亲姐姐添麻烦之外任什么都不会;便是安王府被查抄了,母亲姐姐身死之后,她作为安王府唯一的血脉留了下来——呵,陛下仁慈,不忍功勋故旧绝嗣,所以留了她一条小命!还不是看她什么都不会压根没一点威胁?不然为什么不把姐姐留下来?!
没了王府封爵,她自幼娇宠,什么都不会,就连去当苦力都没力气,乞讨的事她拉不下脸,饿极了的时候,她就躲在一些酒楼餐馆处,偷空捡些剩饭剩菜吃——这样的生活之下,她尝尽了人情冷暖,别的不说,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而然便会了。
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她一清二楚。
所以,默笠姐对她是恨铁不成钢,姐姐对她是纵容中带着期望;琳姐则纯粹把她当成了邻家小妹——但不管怎么说,她们三人都是真心关怀她的。
还有默言。
小时候,她们也曾是青梅竹马,也曾是两小无嫌——冯若英还记得,默言酷似女子的容颜被别家孩子取笑时,她扑上去跟人厮打,还拍着稚嫩的胸膛许下诺言:默言这样怎么了?我就喜欢!我就娶他!
可后来呢?
随着默言长大,容貌丑陋的传言甚嚣尘上,她每次听闻的都是别人带着嘲笑意味的话,并不懂事的孩子不了解这是人们的嫉妒心理在作怪,把自己被取笑的源头归结于无辜的默言——她多年的冷漠,才是默言饱受流言困扰的主因。
可是默言却根本就不记恨她,面对着她,默言总是温柔而包容的笑着,甚或还带着几分羞怯——默言就不会怪她么?若是她时常去郑府走动,怎么会有他被退亲的流言传出?还有默笠姐,训练时严苛无比,可私下里也是关怀备至的……
想到这些,冯若英心头的愧疚便越发的重了——她这一辈子,怎能还有负于默言?
更何况,除了容貌略偏了些女子化,默言哪里不好?能拥有这样的夫郎,是她冯若英天大的福分!
至于容貌……呵,富贵繁华一朝跌落尘泥,又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冯若英早就不是那个只凭容貌看人的纨绔了。
可是,钱虞恬在她心中,却是不同的。
不管怎么说,她曾是喜爱着他的。
刚开始或许是只看上了他的容貌,可当她抬着聘礼去钱家要娶人进门时,钱虞恬口称宁死不做侍,哪怕她许下的是侧君的位置!当时钱虞恬那冰冷若秋霜的容颜,让她心动至极——不畏权贵聪明美貌的虞恬,怎不值得她倾心以待?于是,她着魔般的恋上了,甚至为了他而退婚,伤了默言……
其实,她还是看错了人的吧……
宁死不做侍?那怎的一顶小轿进了宫门?女帝陛下的侧君,便不是侍了?更何况,他被抬进宫门后,连个名分也没捞上!琴公子还有个侧君的名头呢!
抬手捂住眼睛,冯若英的笑容,万分苦涩——她其实,只是不想面对这个现实,不忍自己心中美好的初恋变了模样……
她只是,自欺欺人……
“默笠姐,我来了!”冯若英推开门大大咧咧的闯进了郑默笠的院子——这段日子时常跑郑府,郑府的人也不拿她当外人,去郑默言那里还需要通报一下,可到郑默笠这里可就百无禁忌了,谁让她的夫郎带着女儿住在内院?这里其实就是郑默笠白日里练武的地方。
“若英妹子来了!呵呵,我还欠着你一句道歉呢!”三皇女笑吟吟的坐在院内,“恬儿的事多谢你了。”
“三殿下?”冯若英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行礼,“殿下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听默笠说,这举手之劳差点让她揍你一顿?”三皇女一幅同冯若英很熟络的模样,“等几时我再请客赔礼吧!”
冯若英讪笑:“这不是以前不懂事弄坏了名声么?若是默笠姐把人救了,保证一个说闲话的人没有!”
“臭丫头!编排起我来了?”郑默笠眼睛一瞪,笑骂,“行了行了,你今儿也不是来看我的,去后院吧!对了,今儿家里有客,别乱跑!”
“哦。”冯若英乖乖点头,便要行礼告退。
三皇女笑吟吟的一挥手:“知道你来这里不是看默笠的,我也不留你了……若英妹子,什么时候若云姐有空了,咱们一起出去射猎?也让我们瞅瞅,默笠姐这段日子都教了些什么给你。”
冯若英应了,这才转身离开,她心下明悟——郑默笠已经把那金丝晨乌木送了出去,不然三皇女怎么会用这么不拿她当外人的口气?
这下子,安王府不会再站错队伍被人清洗了吧?
冯若英重生而来之后,第一次安安心心的舒了口气。
踏着熟悉的路走向后院,冯若英唇边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现在可以说一句,她是真的把钱虞恬置之脑后了。
只要把人为设置的迷雾拨开,真相其实就在眼前——她所深爱的钱虞恬,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自己构想出来的幻影。
上苍垂佑,她有了重来一回的机会,还有了默言,前世的事,便让之随风而散吧!钱虞恬究竟是何等样人、究竟有何种人生,这些,同她已然毫无关联。
她只要同默言一起,平平安安的走下去……
“二小姐!”一声娇嗲到极点的柔媚嗓音打断了冯若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