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闻人倾的是她的贴身侍女沾衣,大她几岁,在她小时就开始跟在身边了,既要照顾她的起居,也是她的玩伴。
沾衣不是个多话的人,这点让她很满意。
在前面驾车的是沾衣,她坐在马车里,向京城的方向驶去。
入了城门,她撩起车帘一角,初次见识了这里繁华的街市。
行人中有男有女,女子的打扮很干练,衣着是两件套的形式,里面的衣袖和小腿处都有绑缚,外面罩一件宽松的外衫,外衫的袖口刚过手肘,露出里面被绸带缠绕的手臂,外衫的下摆也是刚刚及膝,露出里面的裤腿。
她们,穿上外衫,显出几分风流;脱去外衫,随时都可以上战场。
男子的着装很严密,高高的衣领紧贴颈项,裙边也没过鞋面,脸上罩一层浅色薄纱,依照习俗,男子自七岁起就戴上了薄纱,只在未来的妻主面前掀开。不过,因为纱很薄,他们的容颜还是能看得到的。
走过热闹的街市,就到了相对安静的官员密集居住的地方,离镇西将军府也不远了。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驾车的沾衣,或许是马车上醒目的镇西将军府的标志,马车被拦住了。
“哟,这不是去军马司历练的将军府二小姐嘛!”
闻人倾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到了拦车的女子,她前身的死对头,右相的女儿蔺千叶。
记忆中,两人小时候因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结怨,自此,见面就斗,更是出现过大打出手的局面,再大些,出于贵族教养,两人虽没再动手,但也绝对少不了口舌之争。
换作以往,闻人倾早就掀帘驳上几句了,但今日的车内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蔺千叶自是不知,与她争斗了十几年的真正的闻人倾其人早就作古了。
现在的闻人倾不会在乎这些小事,更不愿惹麻烦。
“里面没人?”这是蔺千叶想到的唯一解释。
可是昨日她才从娘亲那儿得知,镇西将军同样决定让她的二女儿在半月后入伍,昨日已经派人去接闻人倾了,眼见她的侍女沾衣驾车回来,难道没接回来?这样也好,免得让她和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一同入伍!
沾衣也对主子今日的忍而不发大感意外,主子离家三个月,再见面时,似乎少了一些狠厉,多了不怒自威的冷意。
她不知主子此番举动有何打算,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蔺千叶的疑问,只好沉默。
“绕道走”,闻人倾一声令下,沾衣驾着马车绕进旁边的巷子离去。
“刚刚我……,我没听错吧!”蔺千叶使劲儿的掏掏耳朵,不敢置信听到了闻人倾的声音,她居然是在车里的!
“主子,您没听错,确实是闻人二小姐的声音”,旁边的随从肯定的答道,习惯了主子和闻人家的那位小姐见面就掐的场面,她对今日的风平浪静也甚感意外。
“见鬼了!”小巷里已经不见了马车的踪影,百思不得其解的蔺千叶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进了府,闻人倾先回自己的房间换件衣服,她没想到的是,虞无恕也在。
按照习俗,成亲后的一个月,夫郎是呆在妻主房间的,之后就会搬进自己的院子,晚上妻主会选择到某个夫郎的房间过夜,或是传唤夫郎来妻主的房间,被传唤的夫郎是受宠的标志。因为两人到目前都还没有同房,所以虞无恕还未从闻人倾的房间搬走。
看到虞无恕,她愣了一下,便开始脱去外衫。
虞无恕走近,要接手她的动作,在这里,夫郎是要帮妻主更衣的,虽然两人还未有过亲密的举动,但这样的事儿虞无恕做过。
闻人倾略一退后,躲过了对方靠近的手,她不习惯被陌生人碰触。
虞无恕落空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便垂下了。
除了脑中的记忆,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看他,细嫩的肌肤,黝黑的发丝,若眼中没有那淡淡的神色,他那双微翘着眼角的眼睛很勾人。
“帮我找件外衫”,片刻的静默,闻人倾开口。
虞无恕转身走向衣柜,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淡漠以外的表情。
这次他把外衫递给了她,没再帮她着衣,正合她意。
她里面是一身深蓝色的衣服,配上银色的外衫,深浅搭配,既不深沉,也不轻浮,虞无恕的眼光不错。
“小姐,前面传话过来,让您和君夫一道去前厅用饭。”沾衣在门外禀告。
“嗯”,闻人倾应了一声。
虞无恕也从袖口处抽出一面薄纱罩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到了厅堂,只见人已就座,菜已上桌,只等二人了。
“娘亲,爹爹”,她轻声问了一句,便坐在了被她称作娘亲的中年女子左侧,这是她在两世人生中第一次喊出对父母的称呼,她原以为喊不出,但看见目前已经是她爹爹的那个人在她进来的一瞬湿了眼眶,她有些心软。
虞无恕紧跟着向二老行礼后,坐在了她的身侧。
闻人红枫,闻人倾的娘亲,看女儿虽然神色冷淡,但眼中已经没有了恨意,大概外出的三个月想通了一些事情,便稍稍放下心,举箸开饭。众人也才跟着下筷。
桌上还有闻人倾的大姐闻人芊,弟弟闻人启,妹妹闻人翘,前两人是将军的二侧夫所生,后者是三侧夫所生,比起嫡出的闻人倾,她们的身份要低上很多,见了她,她们是要行礼的,即便是排行老大的闻人芊也不例外。简单说,就是血统大于辈分。
闻人倾前身的性子有些狠厉,所以在座的几位庶出姐弟都有点儿怕她,这样也好,若是一下子多出一些热情的亲人,她着实不善处理那样的关系。
闻人红枫还有几房侍夫,他们也育有子女,但这些子女只能冠上爹爹的姓,除非某个子女特别出众才会被赐予娘亲的姓。
这个国家,尊卑观念很深,就连闻人红枫的两位侧夫都没有资格出现在今日的饭桌,闻人芊的夫郎同样如此。
“倾儿,你明日去祭拜皇夫吗?”爹爹询问。
已故皇夫就是虞无恕的皇父,如今也是闻人倾的岳父了。
当年女皇痛失皇夫,之后的二十年对其还是念念不忘,再未立任何人为皇夫。女皇还常常在他居住过的“岚苑”流连,每年他的忌日,女皇都会在此摆设香案祭拜,而这一日,虞无恕也会在苑外跪上一天。
他不能进苑,怕惊扰了皇夫,他跪拜于此,是为了赎罪。这是国师说的。
“不去”,她干脆的拒绝,她不想惹麻烦,就她的理解,皇宫本身就意味着麻烦。
她对他的遭遇是有些同情的,在前世,大家都知道难产是很正常的事,即便有现代高超的医疗技术,依然会有因难产而死的产妇。在这里,这样一件平常的事情却让他背负了“灾星”的罪名。
但是,在前世平常的事情在这里不见得能被理解,更何况是人们奉若神明的国师这样讲了,他的罪名也坐实了。
爹爹微微叹气,女儿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对于无恕那个孩子,他也很矛盾,一方面他担心无恕会给这个家里带来祸事,另一方面,当年皇夫嫁给皇姐时,他还没有嫁给妻主,那时他常常跑去“岚苑”找这个皇姐夫聊天,两人的感情很好。
若是皇姐夫地下有灵,知晓儿子这些年的境遇,定会伤心吧。
“半月后的招兵令已经下了,这几日你做好准备”,娘亲开口了。
“嗯”,她还是简单的回道,她有二十多年受训的底子,虽说换了身子,但多加练习就能恢复到她前世的水准了,兵营的生活或许对她更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