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无恕居住的地方似乎是一片专门为军中将领和士兵建造的房舍。
青灰色的砖瓦、相同高度的墙围、士兵打扮的人进出院落、扮演着打仗而嬉闹的小孩儿。
巷子纵横交错,房舍也随着深入由新变旧,应该是由中心地带向外围不断增建着房舍。
靠近一处院门时,守门的两个士兵一见虞无恕,便恭敬的行礼,就是这里了,三人进了院子。
“公子,您回来了”,听到声响从西厢房出来的严叔话出口时,也看到了公子身侧的闻人倾。
“小……,小姐”,严叔的话竟有些哽咽,似有见到亲人般的欣喜。
“严叔,再加几个菜”,虞无恕吩咐到。
“好,马上就好”,严叔又转回房间。
院子并不深,正面是五间正房,中间是正厅,正厅东西两侧各连着两间房,再有就是西厢的两间房。
从院门到正厅铺着一条青石小路,小路右侧种着大片的白菊花。
“唉!都快要饿扁了,我去正厅等着了”,看闻人倾盯着白菊看,眼色极佳的裴正自顾自的向正厅走去,留下这夫妻二人在院中。
正值十月,白菊开的灿烂,却也有了衰败的迹象。
她以前对菊花没有所谓的喜或厌,不会去寓意,亦不会去寄思,现在却因身侧的他,想毁掉眼前的菊花。
她俯身摘下一朵,置于掌心,静观。
“恕,它不适合你”,
“恕”,一个亲近的称呼,而非“无恕”,无法宽恕。
“它”,菊花,他明白,骄傲盛开的花瓣下是孤寂的身姿,一如他。
当年开在冷宫一角的是一簇野菊,他常常守在它身边,看着它发呆。
走出那方天地,他也常常种菊,看着它就像看着自己。
如今她说,它不适合他,她是看出他把菊花比作了自己,她懂他,却也不赞同他。
他的身子开始颤抖,自以为坚硬的外壳被她一次次不经意的侵入,深埋在心底的孤寂也被她暴露在这秋日的暖阳下,可他为何会感到如此寒冷?
人们都以为他坚强,他冷漠,他出众,但他也孤单;其实,坚强、冷漠、出众,无不是为了掩饰他心底的那份脆弱无助,这似乎也成了他活着的意义。
可是如今,若连他深深隐藏的孤寂脆弱都被翻出,他该怎么办?
一双手臂圈住了他的身子,将他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暖意渐渐包裹了他,并一点一点融入那冰凉的身子,抚慰着那颗彷徨无措的心。
端着菜盘走出厢房的严叔愣愣的看着被闻人倾拥住的公子,泪不禁再次滑落。
而时不时瞄着院中动静的裴正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真是养眼而又感人的场面啊。
感觉他的身子不再发抖,她才放开他,“去吃饭吧”。
“饭好了”,回神的严叔连忙招呼着两人,同时快速低头在肩膀处擦擦眼睛,怕两人看到眼角的泪。
跟上闻人倾步伐的虞无恕,也渐渐从刚刚的温暖中回神,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些赧然,但心底的那份暖意无法忽视。
“哎呀呀,可终于等到开饭了。”裴正也不客气,还没等两人坐好,就动筷夹菜了。
严叔手脚麻利的将香气四溢的菜端上桌,便退下了,但他的欣喜也从轻松的动作中展露出来。
一边称赞饭菜好吃的裴正也不忘偷眼观察正位而坐的两人,这会儿两人都恢复了以往的神态,各自安静自然的吃饭,似乎刚刚的亲密样儿根本就没有发生一样,这让裴正颇有些遗憾。
“刚刚我什么也没看到”,她这明显的反话一出口,让虞无恕一个呛咳,也引来闻人倾的一个冷眼。
当然也如愿的看到倾为夫郎轻拍后背的场面,裴正觉得那个冷眼也值了。
之后,饭桌又恢复了安静,但即便什么也不说的两人也显得非常合拍,裴正暗叹,自己何时也能找到一个琴瑟和谐的夫郎呢?
吃过饭后,两人就准备回去了,虞无恕送到门口,直到被他注视的身影消失在巷尾,才转身回到院中。
走在青石路上,他迈前的步子因眼角扫过的一物停了下来,从菊花枝蔓边捡起一个手工精细的粉色荷包,他的心瞬间冰凉,这是她刚刚摘下白菊的地方。
“公子,怎么了?”严叔见公子送完小姐后呆站在花圃边,走到近前也看到了他手中的荷包。
公子自小就喜读书,一点儿针线活儿都没学过,这个荷包定不是公子绣的,难道是小姐落在这里的又被公子捡到?这又是谁家公子送小姐的呢?
不能怪严叔这么猜,荷包本是男子送女子之物,看刚刚明明有了一丝轻松的公子再次陷入了沉寂,公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
“那个,公子要是愿意学的话,老奴可以教你,”,严叔试图安慰虞无恕。
“不用了”,虞无恕攥紧荷包,转身回房了。
严叔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眼见两人的关系好转了,可也不知是谁送了小姐荷包?现在两人还没有圆房,小姐若是喜欢了别家男子,那公子该怎么办?
荷包放于桌上一角,虞无恕坐在床边,恢复了以往的淡漠,但目光还是落在远处的荷包上。
他嫉妒了,嫉妒那个被闻人倾小心藏着荷包的男子。
以前,他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后来,奉旨嫁给比自己小三岁的小表妹,他也不以为意;事实也如此,莫不理睬也好,不圆房也罢,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是,当她开始关心他的腿伤、设法缓解他在船上的不舒服、一眼就能察觉他瘦了、为维护他打了五皇妹、拥住他挥去心中的那份孤寂和脆弱时,他几次都湿了眼眶,他明白她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
却在刚刚才突然醒悟,这份特别就是喜欢吧,原来,心中麻木的他还有喜欢和嫉妒这样的感觉。
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闻人倾回兵营的一路,心情同样不平静,打定主意置身事外的异世生活却一点点脱离了轨道,先是对爹爹的心软,再有就是虞无恕。
自己的目光不知何时就不自觉的停留在他的身上,不喜与别人有身体接触的自己却会给他敷药、会牵他的手、会拥住他,感情匮乏的她却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喜看到他竖起的淡漠外壳、不喜他瘦弱的身子、不喜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
是喜欢吗?她说不清,但如果注定要在这个异世生活一辈子,她愿意把他护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