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地点燃一□□个人经常抽的雪茄,清辞忍住胸口立刻强烈抽搐的抗议,执拗地将那满含尼古丁的气体吸入肺部,却还是没能坚持到两秒钟,便被呛得咳嗽起来,不再勉强自己继续这种自虐,他将雪茄拿在掌中把玩,在黑暗中注视着那忽明忽暗的烟火。
那个人…………现在在干什么呢?已经十点多了,这个时候,应该正是他洞房花烛的幸福时刻吧?席地而坐,静静地靠着沙发扶手,清辞随手将雪茄按熄在柔软而价值不菲的长毛地毯上,拍了拍手,站起身,他如同一抹幽魂般在房间里游荡,最终在阳台的角落里,又摆出蜷缩成一团的姿势,将下颌搁在自己的膝盖上。
这里,是他精心布置的,只属于他与那个人的“家”。大到家俱电器,小到摆设的饰物、卫生间里的洗浴用品,每一件都是依着那个人的喜好来挑选的,他像一个一心一意为讨心上人喜欢的女人一样,只以那个人的喜怒哀乐为主宰,可现在…………屋里的任何一件物品,似乎都在嘲笑着他的单纯与无知,即使它们只是无声无息的死物,却一样可以挑起他无边的愤怒与绝望!只是,他没有力气用摧毁它们的方式来获得一时的轻松,他要保存体力,寻求一个答案。
活着,真是无趣得很呢!清辞摇了摇头,开始嘲笑自己的沧桑感,他才二十五岁,竟然会像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一样,发出这样的感叹?难道…………还是因为会介意吗?
世事难料…………他的人生,似乎从认识那个人开始,就变得极富戏剧性,也许是这段时间以来的大风大浪太多,所以他开始觉得自己老了吗?
那个人…………竟然会有那么显赫的家世啊?虽然是私生子,但是,现在也是唯一的继承人了呢!一想起自己竟然一直蒙在鼓里,他就忍不住再次嘲笑自己的有眼无珠。他一个小公司的经理,为了那个人的工作跑前跑后,担心他被人欺负,所以一直把他带在自己身边,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他竟然傻傻地以为他真的只是一时疏忽,所以去替他坐牢,将父亲留下的小公司信任无比地交到他手里,结果…………
那个人,究竟在想什么呢?清辞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左胸隐隐发作的痛楚,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他,在没有弄清楚原因之前,他还不能就这样认命!可是…………应该快扛不住了吧?靠催眠术得到的健康,毕竟是作用在意志力的基础上,如今根基被打垮,剩下的空中楼阁,支撑不下去,也是正常的吧?
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清辞木然地望着阳台外如同落下凡尘的星空,五光十色、光怪陆离,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了。外公、父亲…………从前还有那个人可以依靠,可是现在…………
“咔啦————”门口玄关处传来关门声,那个人熟悉而陌生的性感嗓音,立刻传进清辞的耳里,“辞?”
只是一声略带亲昵的呼唤,一如过去五年那个人对他的每一次呼唤一样,一股暖流从心底潺潺流过,不过数秒,却重新冻结成万年不化的寒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那个人,竟然还能堂而皇之地,用如此亲昵的语气呼唤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是了,他已经亲身领教过那个人入戏的高明程度,怎么还会放纵自己,再次渴求从他那里得到的温暖?
“辞,你怎么坐在这里?不冷吗?”那个人站在阳台门口,双手环胸而立,“进来说话吧!”
果然是不一样了,换做是从前,他会轻手轻脚地把他抱进屋去,用自己胸膛的体温来温暖他,然后调笑似地取笑他的行径。而现在…………清辞望着那人径自走回屋内的身影,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意料之中的晕眩比他预计的要更严重,不过,没有关系,足够他撑到从他嘴里听到答案的那一刻,他,也只需要撑到那个时候…………
静静地在那个人对面的沙发里坐下,清辞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如同等待宣判的囚犯。
那个人点起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突然轻笑出声,“辞,怎么不说话?”
“你所取得的胜利,应该已经不需要我这个失败者口中的奉承。”清辞抬了抬眼,清冷的声音如同撞击着玻璃杯的冰块,干净、清脆、冰冽,一如他的眼眸。
那个人的脸色一沉,但随即露出一个苦笑,“辞,不要像个刺猬好不好?我已经把你从牢里弄出来了不是吗?今天是我的新婚之夜,可我还是赶过来了,这还不够么?”
清辞再度垂下眼睫,遮去他心底无处可诉的凄苦与委屈,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略一停顿,已经在清辞心中做过种种猜测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流泄而出,“为什么要夹带走私?为什么弄垮兴航?为什么…………追求我?”
也许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才是清辞此刻真正关心的,是的,他为什么要追求他?在大学里,他算不上最出众,无论是功课、相貌、人缘,他都不是会引人注目的那一个,而此刻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却是没有一项输给别人,而且他曾是有爱人的。
“为了寒潮。”那个人呵呵一笑,很是爽快地给出了答案,清辞一愕,这个名字…………
“对,寒潮是我从前的爱人。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可惜他四岁的时候母亲亡故,他被社工带走,直到他读高中时我们才又见面。我大四的时候,他因为一场车祸死了,临死之前,他要我为他完成一个心愿。”那个人似乎陷入了回忆,连指尖的雪茄熄灭了都不知道,可他脸上的表情,却有着说不出的幸福与温馨,那神情,令清辞的眼眶有些发涩,那些他原本以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竟然来自他所爱着的另一个人吗?
“他有一个苦命的母亲,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可那个人为了自己的事业,抛弃了他的母亲,因为寒潮的出生,他母亲没有办法工作,最终贫困潦倒,在寒潮四岁的时候去世了,她留下遗愿,要寒潮一定要弄垮那个人的事业为她报仇。现在,你明白了?”
那个寒潮,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就是那个害死他母亲的那个女人的儿子?清辞胸口一窒,他并不傻,他很聪明,只是因为太过于相信眼前这个人,所以才令自己陷入现在的境地。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有那么好的耐性,花五年的时间来布这一个局,只是为了寒潮的遗愿…………
“所以,你接近我;所以,你追求我;所以,你故意在毕业之后混得那么潦倒,只是为了进兴航…………就连你付出的感情,也不过是压在我身上的筹码…………你知道我对你足够信任,你知道我会替你去顶罪,你知道我会将公司交到你的手里…………”
清辞疲惫地笑,浑身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单手遮住自己的脸,喃喃的自语声中,有着如释重负的解脱,“我该谢谢你…………至少,我不用带着弄垮父亲心血的罪名,不明不白地去见父亲…………他所犯下的过错,用他的公司去还,也不算什么…………那么我呢?独孤长空,接下来,你要怎么处置我呢?”
清辞叹了口气,胳膊无力地搭落在自己身侧,他眯起眼睛,那双从来都清冷无比、甚至连□□激荡时都只是略微氤氲的黑眸,慵懒倦怠地望着那个有些阴沉的男人,俊逸无比、仿佛刀刻般的五官,锐利鸷猛的眼神…………要好好地记住他,因为,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这个人,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是如何用他的痴情,将自己送进地狱的!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清辞浅笑低喃,没有打算听男子的回答,“因为和你的关系,父亲死了,外公现在只能靠仪器维持生命,我没有脸去见他;兴航既然垮了,你应该就对它不感兴趣了吧?可惜,我也没那个能耐再撑起它;甚至就连这身子…………”清辞缓缓地闭上眼睛,任那早已纠缠住自己的痛楚缓缓将自己湮没于黑暗,低低地浅笑,“独孤长空,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不该动心,不该为你…………动心…………”
依稀仿佛,听见那个人带着一丝惊恐的语气呼唤他的名字,只是,清辞已经不想再理会了,还有什么意义呢?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因为体质关系,他从来都不敢轻涉情爱,唯一一个没能彻底放下的,只有那个人,可他,因为情人临死的遗愿,就布下这样的杀局,甚至完全不去调查那个寒潮知道的是否属实…………不过,无所谓了,他所依赖的一切在这场杀局中崩毁,父亲的去世、外公的不治、在外公倒下时就被掏得只剩空壳的柳氏家族…………
他因为深爱着那个人而生出的信任,摧毁了他在这世上所有的一切,被毁得最彻底的,便是他自己,如果那个人还对他们的感情有一丝眷恋,他也舍不得下这样的决心吧?是不是误会,是不是假戏真做,又有什么关系?他负担不起复仇的重任,又无法原谅自己的懦弱,除了用死亡来解脱、来逃避,还有什么办法呢?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