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是指…………长空变成我这样的女孩子…………而且还缩小了一半的身高么?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勾勒出这样的场景,我紧绷着的小脸再也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可随着笑容而眯起的双眼,却将摇摇欲坠的眼泪挤出了眼眶,顺着白皙的脸庞滑到了下颌。下一刻,一条带着清爽气息的手帕覆在了我的脸上,小心翼翼地将泪水拭去,动作轻柔得几乎察觉不到,生怕弄疼了我似的。
一个陌生的温柔少年轻巧地抱起了我,动作缓慢而不带威胁性,然后他坐上了长凳,却让我坐在了他的腿上,“果然,这么漂亮的小家伙,还是笑起来比较可爱!”温和而带着磁性的嗓音,柔柔地在耳边响起,我带着一丝好奇,打量起这个陌生的少年来。
与那些大块头相比,他的个子稍矮了一些,不过他看起来似乎不到十八岁,应该还有继续长高的可能。修长的身躯比例匀称,虽然看不出什么强壮的感觉,但隐隐的仍能觉得他很危险。他的发色相当迷人,仿佛是用满月时截取的金色月光细细编织出的精美工艺品,带着自然的弧度,搭落在他额前,遮住了他的额头。他的眼睛就像夏日阳光下的海水,恬静优雅的浅蓝,明明是冷色,却让人看着感觉很温暖。
“我是不是笑起来比较可爱,不是你说了算的!你是谁?”我扬了扬下颌,一副小孩硬装大人的模样,即使在他怀里,我依然不愿意表现出示弱的意思,强硬的态度,除了证明自己的倔强,也是为了掩饰刚才那一瞬的失态。老实说,这个人,除了眼睛漂亮一点儿,其实算不上特别出众的,可为什么被他这样亲密地抱着,却不觉得讨厌呢?我皱起了眉头。
“我叫弗雷德里克,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弗雷德。”少年弗雷德温柔地笑着,细心地替我整理着在刚才的大发雷霆下微微有些凌乱的小洋装,丝毫不将我无礼的语气放在心上。是为了得到长空的画像吧?与那个人一样,都是擅长利用别人感情的家伙!想到这里,我扭动着身子,想要离开他的怀抱,“放手!告诉你,不要以为摆出一副笑脸本小姐就会上当!当心我告你们限制人身自由、意图绑架勒索!”
“呵…………真有活力。”少年松开了手,任我挣脱他的怀抱,不但没有继续为难我的意思,甚至制止了那个角哥和其他人想要再次抓住我的意图,“好吧,小家伙,快回去吧!别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了,要有大人陪着才可以哟!”
我眨眨眼,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就这么放过我了吗?换了是任何人都会觉得我不肯与他们合作,有大半的可能是那个人的同伙吧?难道是…………欲擒故纵?
一点儿也不领情地哼了一声,我不紧不慢地晃进了小花园,再三确定没有人跟在我身后,而我身上也没有被做什么手脚之后,我又折回了小花园的入口,远远地正好看见弗雷德和那帮大块头闪身进了那间依然挂着“CLOSE”招牌的酒吧,犹豫了一会儿,我乖乖地穿过马路,在酒吧门口站定,然后深吸口气,一把推开了其实一直都没有上锁的大门。
“嘿!小不点儿,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是之前去追长空却毫无收获的其中一人,他看清我的时候明显有些诧异,所以微微愣了一下。
我装出一副好奇的表情,大大方方地打量着这间似乎才开业不久的酒吧,进门的地方是一面被造成立体波浪的半透明霓虹水晶墙,绕过翠绿的水晶墙,足有近百平米的巨大空间里,只稀松地摆着十来张咖啡桌,淡雅素静的鹅黄色调,搭配着一盏盏造型奇特的橙色壁灯,再加上所有桌上都铺着的嫩绿色桌布,被活生生的绿色藤萝缠绕着、做成秋千造型的吊椅,还有空气中隐约弥漫着清新怡人的青草香,怎么看这里都比较像咖啡厅,而不是酒吧。可正对着霓虹水晶墙的那一排摆满各式酒瓶的酒柜,和酒柜另一面带着一些T台风格的舞台,又充分说明了这里是酒吧的事实!
似乎并没有什么突兀的感觉,搭配起来,也算是很有情趣与格调的…………不过,这里…………并不是单纯的酒吧吧?我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地调整着自己的目光,尽量不在那些伪装得极有技巧的监视装置上停留,没有监视死角呢!究竟是用来隐藏什么东西的,竟然防守得这么严密?
“小家伙,不听大人的话,可不是好孩子哟!”弗雷德从酒柜的吧台后面闪身而出,依然是带着温柔笑意的和善表情,但眼底却闪过一丝阴翳。
“刚才那个大个子说的,只要我告诉你们之前那个疯子的长相,你们就能帮我把他抓回来,任我处置,这话,还算数么?”我仰着头,带着一丝不耐烦与不得不妥协的郁闷神情,故意不去看弗雷德的脸庞,原本是打着利用那个人的长相从他们这里捞点儿好处的如意算盘,可没想到他们根本就不太在乎那个人的消息,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与那个人划清界线,可他刚才的举动,却意外地勾起了我心底阴暗处的一丝邪火!怎么可以让他就这样逍遥下去?总是这么毫无顾忌地利用别人,那以后会被他爱上的寒潮岂不是很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变成第二个曾经的我!寒潮那么乖巧的孩子,肯定会吃他的亏!所以,无论如何,也得让那个人嚣张的气焰有所收敛才可以!而眼前的弗雷德,不是最好的人选和工具么?他有我现在所不具备的条件————权势,而且他正好也与那个人有过节,所以,也算不上是利用,不是吗?
“呵呵,小家伙,大人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多掺和的好。”弗雷德眼中的阴翳并未散去,相反,还多了些怀疑。
不过,我并不在乎,应付多疑的人,要么,就欲盖弥彰,设下重重陷阱让他去做必有一失的千虑智者,要么,就干脆直截了当地将一切情况摊开来说,竭尽全力让他相信你的诚意。而我现在的模样,注定了只能选择后一种方式。
狠狠地跺了跺脚,我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大人的事情?大人的事情有什么了不起?大人就可以说话不算数么?大人就可以食言而肥、欺骗小孩子么?你当我想与你们做这交易啊?如果不是我偷…………”装出一副略带惊慌的表情急急顿住话尾,我又咬了咬牙,“只要你们狠狠打那个疯子一顿,我就把他的样子画出来,怎么样?”
如果自愿放弃对那个人的处置还不足以让他们心动的话,那么最后一句话也完全能够打动这里最具发言权的弗雷德了!对于与自己有着同样爱好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切磋和交流更加重要呢?毕竟,“知己”难求啊!当然,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他们仍然不愿意接受,我也没有任何损失,大不了到时候另找机会教训那个人好了!现在急着找他的人,又不是我!
“你也会画画?”弗雷德露出诧异的眼神,狐疑地视线将焦点定在我的双手,修长、柔嫩、白皙的手指,的确没有任何因为长时间练习基本功而形成的软茧或习惯性手指畸形,但,那不过是因为我曾经努力练习绘画技巧,只为了送给那个人一副亲手画的他的肖像的历史,是发生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前世…………
从前花那么多的时间去练习,是为了让他知道,在我心目中他究竟有多么重要,而现在,这门技巧,竟然已经变成将他出卖给对手的有利条件了吗?极具讽刺意味的事实,让我的思绪突然间乱成一团,而心底那种酸楚、苦涩使我相当不悦,冷冷地看了看仍带着怀疑的弗雷德和他身后隐约露出讥笑眼神的大个子们,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不相信就算了!”
“等一下!等一下!嘿,小家伙,不要这么轻易在别人面前露出这么坦率的表情啊!会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你的…………”弗雷德伸手拉住了我,一边将我拉到临近的吊椅上坐好,一边示意那个角哥去拿绘画用品。他的态度变得太快,我却能够听出他语气中相当无奈与感慨的成分。什么意思嘛!我才不是什么小家伙!算上前世多活的十八岁,谁比谁小还不一定呢!
不过,他明显没有什么恶意,看向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暖与纵容的意味,就好象————就好象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妹妹!心底莫名地一阵烦燥,奇怪,在弗雷德面前,我好象一点儿也没有在寒潮面前的那种沉稳与冷静!为什么?是因为那个人的再次出现与一时兴起的利用,让我平静的假象被打破了吗?
拿起画笔的那一刻,我有一瞬的失神,当我连续画废了七八张画纸之后,弗雷德的态度依然带着纵容,可那几个大块头却开始有些不耐烦了,我当然知道这是因为技巧与知识仍在,手指却无法找到那种经过长时间的练习后自然而然的流畅感所致,所以我并不担心,换了第九支画笔,我终于很抓到了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下笔几乎不假思索了!宽宽的额头、高挑的眉峰、挺拔的鼻梁、狭长的双眸、紧抿的嘴唇、个性十足的短发…………不消片刻,独孤长空的肖像画已经彻底完成了!而我心底的那一丝烦躁也终于消失不见。
这个人,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除了将来的某一天,他可能会从我身边带走我唯一的弟弟,但…………感情的事,谁能说得清呢?即使在前世,他可以为了寒潮而布下长达五年的局,可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了,不是吗?至少,父亲已经死了,而陪伴着寒潮长大的人,是我!我不会让他有任何机会再介入我和寒潮平静的生活,我们和他,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带着无比轻松的心情,我没有拒绝弗雷德送给我的小点心,得意地敲敲那张绝对与那个人有□□分相似的肖像画,我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酒吧。又解决了一桩事!以后只要不再去招惹什么麻烦,就不用再担心会与那个人有什么交集了!这难得不值得高兴么?
酒吧里
“…………角,你怎么看?”弗雷德里克凝视着在他面前一字排开的十来张画稿。第一张,纯属孩童的涂鸦之作,线条扭曲得完全看不出一丝曾经练习过的痕迹;第三张,线条扭曲的情况有了一些好转,可根本看不出任何构图或框架;第六张,线条不再扭曲,可画画的人好象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的感觉;第七张、第九张、第十一张…………情形在慢慢好转,但并没有多少进步,然而,到最后那张…………明明前一张还有着相当稚嫩的感觉,可这一张,竟是完全没什么粗糙感的成品!无论是线条的流畅、光线的明暗、阴影的渲染、五官的勾勒、人物的比例…………几乎找不出什么瑕疵来!要知道,既使再有天赋,没有两三年的基本功功底,也根本不可能画出这么成功的画作!
“好象就是之前那小子!”角恭恭敬敬地回答,又叫其他兄弟上来辨认。“没错!少爷,就是他!”
面对几个心腹的指认,弗雷德里克摇了摇头,颇有些意外————一个人觉得像,倒有认错的可能,但几个人的意见这么统一,连他自己都找不出什么问题,这情形,却又有些诡异了…………凝望那张肖像好一会儿,他淡淡地笑了,“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确定,就先按照这副画像去找吧!不过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在确定这个人的身份之前,全都不许轻举妄动。还有,找两个人暗地里保护那个小家伙。”
“…………是。”虽然有些奇怪少爷的刻意叮嘱,但弗雷德里克并没有再去解释什么。被称为“角”的大个子则迅速去安排人手了,少爷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那个之前逃走的小子,也很难说是不是会再绕回来,如果让他看到那个小女孩从这里出去,会去找那小女孩的麻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家伙,只是路上那么匆忙的一次拥抱,你就能把那个人记得这么清楚吗?他…………应该是你认识的人吧?”下属全数退出去之后,弗雷德里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那个漂亮小女孩之前用过的画笔笔头,将它装进了一只透明塑料袋,叫进角来吩咐了几句之后,将塑料袋交给了角。
静静地坐在办公室后那舒适的老板椅上,弗雷德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肖像画,不一会儿,角轻轻叩响了房门,进来之后却带来派出去的人将小女孩跟丢了的消息。弗雷德里克笑着挥挥手,示意角不必介意,房间再次沉静下来的时候,他的唇边露出一丝邪媚的笑意,令人难以置信的!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庞,竟然因为这丝邪媚的笑意而突然间变得生动起来!邪气无比,却不令人讨厌,带着无论男女都会任其勾引而深深沉沦的邪恶魅力。
“呵呵…………果然如此呢!真是个机灵的小家伙…………明明知道我们是要找那个人的麻烦,却还是主动把他的画像送到我手里…………明明看出我的怀疑,却还是装做一无所知…………明明是男孩子,却要打扮成女孩儿的模样…………明明是头脑冷静、心思细腻的个性,却要在别人面前伪装出刁蛮娇纵的小姐脾气…………小家伙,我对你…………可是越来越好奇了…………招惹了我,你可得负责满足我的好奇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