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到荆梓的表白,弗雷德里克有一瞬间的晕眩,傻呵呵地咧开了嘴,笑得很是白痴,叫暗地里正关注着客厅状况的寒潮狠狠在心底嘲笑了两句。可荆梓的下一句话,却着实令弗雷德里克吃了一惊,兴奋过头险些将那句话漏掉,可真正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弗雷德里克的眼里还是闪过了一抹惊讶,之后,便是一点点的心虚混杂着不容错辨的尴尬眼神。
我就知道!见弗雷德里克隐约有些坐立不安的神情,清辞忍不住想伸手敲敲自己的脑袋————像弗雷德里克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真的毫无防备地将一个身份、来历全然不明的人放在自己身边?即使在他面前体贴地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甚至也尽力避免四方卫中的人提到相关的事情,可暗地里,八成早就去调查过了,会知道自己从前的名字,根本一点儿也不奇怪。
不过,既然早已对这种事情有了一些心理建设,而且清辞此刻挑明这些事情的本意也就是向弗雷德里克坦白自己的过往,自然也就没必要再纠缠这些陈年旧账了,但是,就这么轻轻放过,似乎又太便宜这个家伙了…………清辞支起身子,定定地望着弗雷德里克,表情有点儿阴郁,“看起来你好象早就知道些什么了,把你知道的东西说给我听听怎么样?”
前一刻的温存委婉,居然在这一秒变成了质问,弗雷德里克除了苦笑着安抚被碰到逆鳞的小情人之外,还能有什么反应?略带着些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弗雷德里克壮着胆子又将清辞搂回怀里,大略地提了提当初四方卫给他调查回来的资料,毕竟他们相遇时,清辞家的那场大火已经过去了几年,除了比报纸上那些大众都知道的消息多了一些警局内部的封存资料之外,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东西,只是对于顾青舟身为父亲,却与外人合谋绑架自己的儿子,弗雷德里克颇有些纳闷与不解。
“这件事情,连我自己也觉得蹊跷,如果不是我后来回家听到父亲和那个女人的对话…………”想起当时的情景,清辞的目光不禁黯然,那个在前世还一心一意待他、甚至因为他与那个人的恋情而怨忿至死的父亲,为什么在他重生之后竟会有如此大的转变?难道只有患着轻微自闭症的他才是父亲的心头肉,而一旦他的病情有所好转,那曾经真挚的父爱也就全数偏移到寒潮和他母亲身上去了吗?这问题的答案,恐怕已经随着顾青舟的死而永埋地下了吧…………
“算了,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它了!”清辞轻轻敲敲弗雷德里克结实的胸膛,“反正这些年来,有你一直照顾我和寒潮,我们过得很好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我早就已经忘记了!”
“你可以忘记,但我不能!”弗雷德里克抚摸着荆梓的发丝,低声轻语着,“你遭遇绑架的时候,不过才八岁,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却已经该有十岁了吧?在遇到我之前,你一个人带着寒潮,究竟吃了多少苦,我简直无法想象,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会带着寒潮一起走?他不是…………”
“嗯,他是顾青舟的儿子,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吧?不带着他,难道让他独自一人活在背着‘绑架’与‘蓄意谋杀’罪名的母亲的阴影下吗?他才四岁多,那么早就承受那些,对他来说太残酷了。再说,我…………我也未必没有利用他的意思…………他的母亲,那样一个女人的身后,总还是有人给她撑腰的吧?他们会不会派人追杀我,我可不能确定,有寒潮在我身边,多少也会令他们投鼠忌器吧?”第一次,清辞在弗雷德里克面前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自己的另一面,虽然做出了决定,就不允许自己再后悔,但…………清辞还是不敢去看弗雷德里克的眼睛,心底也有一丝黯然与不确定:弗雷德里克也许能够理解他的苦衷,不过,对着这样心思复杂的自己,他一定还是会感觉到惊讶…………与心寒吧?
“你啊…………你啊…………”听到清辞像小孩子赌气似的说出当时自己的真实想法,弗雷德里克脑子里反应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怜惜。无论当初清辞是从怎样的出发点来考虑带着寒潮一起流浪的想法,但毕竟,他还是将寒潮当做亲弟弟一样在疼爱,如果只是拿寒潮当挡箭牌,他大可不必费尽心思地去寻找一个稍微固定一些的落脚点,不必让寒潮去跟着柴师傅习武,不必让寒潮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去上学,而自己却拖着无法告知寒潮的病体,为他们的一日三餐去张罗…………嘴里把自己的无奈说得残酷无比,可实际上,他却是真的在保护着寒潮,至少,没有让寒潮的童年蒙上什么不幸的阴影。
“寒潮已经长大了,你可以把他暂时丢到一边不去理会,现在,可以揭露谜底了吗?这么坦白地告诉我这些,只是因为遇到上次的意外而突然有些感触吗?”弗雷德里克亲昵地吻了吻清辞的额头,毫不意外地看着他瞬间又羞红了脸的窘迫模样,“还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问题,不好解决了?说来听听。”
“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功利?”对弗雷德里克如此转换话题的方式颇有些无奈,但清辞却无法真的板起脸来,虽然想要对弗雷德里克坦诚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因素掺杂在其中,只是纯粹地想要好好享受恋情的甜蜜,但,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为什么不能借助弗雷德里克的力量来营救外公呢?那是他在这世上感觉亏欠最多、最放不下的人啊!所以,瘪了瘪嘴,清辞还是选择了把实情告诉弗雷德里克————既然放下了过去的包袱,就一路坦诚到底吧!只是“胖胖军团”的事情,因为涉及到那些同伴的隐私,还是继续保密的好!
“你是说你在这里看到了你的外公,柳家的家长————柳长生?”听清辞一五一十地说出他最近一段时间烦躁不已的理由之后,弗雷德里克脸上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之前他离开这里去办事的时候,也与柳家打过交道,虽然那个柳家的家长出面的次数并不多,但那种久居上位所养成的气势、风度、神态,却是令他印象相当深刻的!何况,像柳长生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怎么可能被他人冒充?难道他身边亲近的人会连这点儿识人之明都没有吗?还是说…………
“清辞,你确定你没有认错人?”带着两分小心翼翼与慎重,弗雷德里克再次向清辞问出换汤不换药的问题,清辞也知道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儿差错,也以同样慎重的态度再次点了点头,担忧地问道,“怎么?你是不是见到过另一个现于人前的‘柳长生’?而且柳家,并没有任何异常?”
“你说对了。”弗雷德里克沉思片刻,然后突然笑了起来,目光里有着一丝调侃,“我可不相信你会那么乖乖地等着我回来再处理这件事,是不是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内幕?一块儿告诉我吧!”
一听这话,清辞立刻有一瞬的怔愣,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与寒潮的擅自行动,这倒也没什么,可牵扯到擅自“假传圣旨”骗走四方卫的细节,他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抹尴尬与挫败,的确,现在可不是他编故事的好时候,如果不能完完整整地把整个件事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很有可能影响到弗雷德里克的判断,那这后果…………
“看你的表情这么复杂,八成又拉着寒潮背着亢他们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情对吧?”弗雷德里克脸上闪过一抹不赞同,联想起前些天亢曾经传给他的消息,英挺俊秀的眉更是拧在一起成了个“川”字,“你可不要告诉我,前些日子四方卫执行任务时的小‘插曲’你完全不知情。”
“那个…………呵呵…………”清辞怎么也没想到,弗雷德里克这么快就把那次的事情和他联想到了一起,尴尬地笑笑,连忙讨好地拉着弗雷德里克的手,很是无辜地瞪大眼睛道,“反正我和寒潮都没有事啊!你看,我可没有受伤哦!寒潮也没有哦!而且,一直被关在屋里很闷的嘛!我们也没有做什么让人困扰的事啊!”就是差点儿掉进别人的陷阱而已————不过这个还是不要告诉弗雷德里克的好,不然…………清辞打了个寒颤。
“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论你想做什么,有四方卫的协助应该都会更安全、成功率更高,怎么反而让他们从事件里撤离呢?”弗雷德里克虽然为清辞少有的撒娇表情所倾倒,但事关清辞与寒潮的安全,可不能掉以轻心,他重新坐下,伸手将清辞抱到腿上,双手也刻意放在他敏感的腰部,大有“不说实话就当心被逼供”的架势。
清辞老老实实将那天晚上的事情说了出来,一边说还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弗雷德里克的脸色,为了不误导弗雷德里克,他还是咬牙说出了白天发生过的小“误会”,以及长空那一方势力的介入,倒是将他自己男扮女装之后刻意引诱长空的情节模糊掉了,他可不敢想象,弗雷德里克要是知道自己曾经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装出娇柔妩媚的姿态,会有怎样的愤怒与醋意————尤其是他可能将满肚子的醋意转化为对自己的惩罚上,那就更…………
躲在二楼小心观察形势的寒潮怎么也不明白,楼下那两个人时而开心、时而尴尬、时而严肃的表情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不过,见两人之间最终变成一个说、一个听的状况,莫名其妙地觉得可能和自己那天晚上与荆梓一起伪装外出有关系,这下他背上立刻爬上一阵寒意,虽然听荆梓的话是肯定没错的,但那天的情形确实很诡异,万一弗雷德里克来秋后算账,自己肯定逃不脱,要是等会儿他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正好揪住自己在偷听…………妈呀!新愁加旧恨,明天一早他八成会被打成猪头!不,十成!唯今之计,还是先溜再说吧!
可惜,寒潮脚底抹油的计划慢了一步,早就发现他在楼上鬼鬼祟祟的弗雷德里克怎么可能让他有机会置身事外?只是朝角落打了个眼色,一向忠心耿耿、如同影子在弗雷德里克身边负责守卫工作的四方卫,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寒潮的背后,轻松地拍了拍寒潮的肩,给他一个在二楼等着的眼神,寒潮立刻就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
“这么说来,你们那天就是差点儿让人家的陷阱给蒙进去了?如果不是那个叫‘长空’的小贼误打误撞,还指不定最后的结果会是怎么样?对不?”虽然已经是过去好多天的事情了,可弗雷德里克还是听得一阵后怕!极具分析细胞的头脑,一时间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清辞与寒潮险些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伤,甚至有送命的可能上…………他紧搂着清辞的双手竟忍不住颤抖起来。
“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清辞也不得不承认那天的情况确实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情,万一那些人的陷阱再设计得巧妙一些、万一独孤长空的那些佣兵再废柴一些、万一设下陷阱的那一方援兵来得再早一些…………任何一个因素都有可能把他们葬送在那里,连后悔都找不到机会!
“胡闹!这种事情怎么可以瞒着我!瞒着亢擅自行动?你们…………你们俩也太不知轻重了!”暴怒的弗雷德里克看起来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狮子,但看着清辞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摆明写着“我已经知道错了”的表情,他心底因为担心与后怕而燃起的怒火渐渐消退,冷静重回大脑的那一刻,他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算了,以后我会把你绑在我身边,再不给你任何单独行动的机会!只是…………这一次的手术…………”
“手术?和手术有关系吗?”突然听弗雷德里克提到这个茬儿,清辞才想起来,自己还真的需要找个理由不上手术台才行,不过,如果是自己开口,免不了会暴露一些自己的操作技巧,那自己的黑客身份也就无所遁形了————之前调开四方卫,他还能用自己熟悉四方卫的暗号来做借口,可监视了整个疗养中心的外部情形,就不是那么好解释的事情了。
“那些人摆明了是先试探过深浅才设下的陷阱,就算不知道确切的消息,至少也已经怀疑到这里了,之所以这段日子风平浪静,应该是知道你过几天要进行手术的事情,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在手术的时候动什么手脚!这次的手术,恐怕要泡汤了。”弗雷德里克有些无奈,俊美的脸上也浮现出深切的担忧,“虽然手术室里的专家绝对可靠,但能够影响到手术的因素太多,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你…………我可不敢拿你的性命去冒险。”
Oh,YES!瞌睡遇到枕头啊!清辞正愁地怎么拒绝上那个死亡手术台呢!没想到弗雷德里克已经先考虑到这个可能了!清辞按捺住心底的狂喜,善解人意地再三安慰弗雷德里克,“没关系啊!只要那些专家还在,我就等得起,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了,你不用这么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吧!还是先想想怎么找到我外公的下落吧————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把我外公送到别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