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情所涉及的面很广,弗雷德里克迅速理清了头绪,轻轻在怀里孩子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叹息道,“你先睡一会儿吧!相信我,等你醒来的时候,寒潮一定已经守在你身边了!”
我先是一愣,然后强压下自己眯起眼睛,看清弗雷德里克幽蓝瞳眸深处思虑的冲动,乖乖地闭上了眼睛,相信他?不,我谁也不会相信,无论他要做什么,总该先把我带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安置好,那里总该有电脑吧?即使没有电脑,电话总该有吧?不能拿钱救出寒潮,但在小范围内悬赏寻找那些黑衣人的线索,我总还是能做到的!把手里的筹码全押在一个地方,不是我的习惯。
可是,一闭上眼睛,清新淡雅的浅浅青草香,带着安定人心的气息浸进鼻端,整整一夜的惊吓、疲倦、不安,竟在这个神秘少年温暖的怀抱里缓缓释出,渐渐化于无形,我竟真的睡着了…………
“寒潮!”不知什么时候,围绕在身边的温暖退去,之前惊心动魄的一夜不断在梦境中重复出现,最后的画面总是定格在寒潮被人掳走的那一刻,我大叫着突然从梦中惊醒,发现周围的环境与布置,竟有着说不出的眼熟,定下心来再一打量,这里…………不是之前我和寒潮在九宝山镇时住的小楼吗?我身下躺着的,就是我自己的床啊!
“荆梓!”房门突然打开,寒潮一个箭步冲了进来,见我一脸苍白地坐在那里,立刻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我,一声又一声地叫着我现在所用的名字,别的却什么也不说。
奇怪的是,我竟没有从前那种莫名的恐惧感,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他真的已经平安脱险的事实,我浑身颤抖着,反手抱住他,安抚似地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感受着他的温暖,将一颗悬了好久的心,慢慢放回原位。
“寒潮,你哥哥因为担心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你去看看柴师傅的粥熬好没有,给你哥哥端一碗来。”弗雷德里克也出现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和寒潮,任凭寒潮发泄了一会儿情绪之后,才走到跟前,在寒潮的肩上拍了拍。
寒潮虽然有些不太高兴,不过也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依依不舍地放开我,又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上残余的泪,傻呵呵的笑了笑,乖乖地出去了。
“对不起,因为担心你熬了一夜,身体撑不住,所以之前我用了点薰香,所以你才睡得那么沉,希望你不要介意。”弗雷德里克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完全不反光的深黑长袖T恤,使他看起来比之前我印象中更加精悍一些,有种说不出的尖锐感,我微微愣了一下,这才傻傻地“哦”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房间里静默起来,有种莫名其妙的尴尬,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是面前这个神秘的少年帮我救回了寒潮,可我与他仅只有一面之缘,于情于理,我都该道声谢,于是清了清喉咙,小声说道,“咳,那个…………谢谢你了。你…………没事吧?嗯,我是说,那个…………你是不是受伤了?”
这句话问得好象有点儿问题,人家帮我救回了寒潮,可不一定得他亲自出马吧?但是,之前依偎在他怀里时的那种浅浅青草香已经没有了,反而有种血液特有的铁锈味在空气中漫延,也由不得我不多做联想。
“啊!”被我这么一说,弗雷德里克立刻退开了一步,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小臂凑到自己鼻端嗅了嗅,脸上微微一红,“不好意思,薰着你了吧?我并没有受伤,那些人并没有能够令我受伤的本领,这些血腥味是之前帮受伤的人包扎的时候留下的。”
“哦。”我左思右想,竟然又找不到什么词儿来和他搭话了。不过,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弗雷德里克拉了张椅子,在离床稍远些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开始叙述之前营救寒潮的过程来,尽管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是那么地轻描淡写,但我却能从那些只字片语中感受到其中的艰难与残酷:
弗雷德里克将我带回九宝山镇交给柴师傅之后,就带着几个人一起开车顺着那些人留下的车轮印一路追了出去,同时直接监听了孙家的办公、住宅电话以及七叶集团一些高层的手机通讯,果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凭借着尖端的设备,截取了一些短暂的通话,然后过滤掉其中的人物对话,放大背景音量,很快推测出了那些黑衣人大概的藏身地点————郊外某处废弃的仓库。
接下来的就不用详细描述了,堪比欧美火爆大片的营救过程中,黑衣人死伤大半,逃走了几个带头的。而前去参加营救的人员也并不是完全毫发无伤。孙家那个死胖子完全没有身为肉票的自觉,不是要求这个,就是命令那个,因为态度太过恶劣被黑衣人打了麻醉剂,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而寒潮则因为发现自己处境不妙而一直在装晕,救兵从天而降的时候,他才跳起来,出其不意地打晕了看守他和胖子的黑衣人,保证了自己和胖子的安全。
在弗雷德里克平静地讲述这一切的时候,寒潮端来了又香又稠的白米粥,我是真的饿了,一口气吃了两碗,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弗雷德里克静静地坐在那里,唇边带着一抹温柔的微笑,看着着寒潮努力劝我再吃一些、我却左躲右闪地拒绝,眼底几乎看不出的羡慕与失落,令无意中看见的我莫名其妙地一阵心酸。
奇怪,我心酸个什么劲儿?咳嗽两声,我不再与寒潮嬉闹,板起脸来说,“我已经吃饱了,再吃就撑死了!”其实寒潮绝少在我面前强迫我去做什么,只是这一回,他估计也被吓得不轻,所以才会借着这样的方式来缓解心底的恐惧,多少能够体谅他的心思,我也不介意放纵他一会儿,可过了头就不好了。
“那我去收拾。”果然,寒潮老老实实地收走了所有的餐具,乖乖地全都端了出去,我是打算起床的,可弗雷德里克仍坐在那里,我觉得有些尴尬,又想起那枚被我藏在家里的印信,只好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这次,要多谢你了,如果不是有你在,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去把寒潮救出来,要是寒潮出了什么事…………”
奇怪,原本只是想向他道谢的,怎么说到这里,我却突然感到浑身发冷呢?我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努力思索到底之前我忽略了什么?几乎是在我定下心来的同时,我刚刚恢复了一些红润的脸色陡然间变得愈加苍白————寒潮可能会死!
一直以来,我对寒潮可能遇到的危险,一直定格在前世令他意外身亡的那场车祸,根本就没有想到,因为我的重生,寒潮的命运已经受到了影响,可是,因为我记忆中那些本该发生的重大事件,全都一一按照我所知道的时间、地点发生了,所以我完全忽视了寒潮被我影响的命运是不是也有可能发生变化,最起码,原本应该在我入狱的时候才死去的父亲,不是已经死在了我八岁的时候吗?谁知道下一个会提前死亡的,会不会是寒潮?
“其实,应该我向你道歉才对。”眼见我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弗雷德里克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什么?什么意思?”我浑身一震,从那突如其来的后怕中挣脱,深吸口气,不再去想那个无解的问题,以后,还是把寒潮看紧一点儿吧!
“那个…………其实这一片山区,是我们训练暗兵的基地。在这片区域中,有不少我们的人,而且这次的绑架事件,也完全是冲着我们来的,你弟弟…………只是不小心被卷进来的无辜人员。因为我们的疏忽,使你们无端受了惊吓,应该我来说‘对不起’才是。”金发碧眼的少年一口气把话说完,却见我仍是一脸茫然的表情,脸上微微一红,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继续解释道:
“还有,那个…………请你们原谅我父亲的鲁莽,之前他根本没想到寒潮是柴师傅的徒弟,因为刚刚从追杀中脱险,所以他的神经有些紧张,才会在被你们救了之后,还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冲到你们家里来,寻找那个思维缜密的高人。我经常不在他身边,他又是处在那种利益至上、随时可能面临背叛的环境里,难得遇上一个心地善良、却又懂得明哲保身的智者,他一时冲动,就直接找上门来了,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个性有点儿…………算是少根筋吧…………对不起,害你们匆匆忙忙地离开,连行礼都不敢收拾…………”
弗雷德里克越说越不好意思,脸也越来越红,一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表情,原本一头雾水的我,这才渐渐听明白他的意思,不禁意外地大叫起来,“你…………你是那头棕熊的儿子?”
对!意外!绝对的意外!那头其貌不扬的棕熊,竟然能生养出这么标致的儿子?虽然够不上什么“绝色美少年”的名头,可与那头棕熊比起来,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以前也听过什么“歹竹出好笋”的说法,可这对父子,未免也差太多了吧?嗯?不对啊…………他们是不是父子,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一时愣在那里,竟不知该做何反应,这些事情,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因愕然而微微瞪大的眼眸里,带着一抹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狐疑与猜测,迷茫不已地望着面前这个因为害羞与愧疚而面红耳赤的少年,看起来,他似乎…………不像是在撒谎啊!还是说,他的演技已经出神入化到令我完全无法看穿的地步了?又或者,拉拢不成,最后会杀人灭口,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会向别人告密?
“‘财神’现在…………是你父亲的?”我小心翼翼地故意问些他本应该隐瞒着我的事情,打算借此来试探他对我说这些话的用意。
“呃?嗯…………算是吧…………啊!那个悬赏,我已经叫父亲撤消了,你上次扮成女孩子的模样,应该就是为了那个吧?真对不起,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那双澄澈的幽蓝眼眸终于对上我的,满盈期间的诚挚与歉意,消除了我大半的防御,但要取得我的信任,还不够。
“你刚刚说,那些人绑架那个死胖子是因为你们的缘故?为什么?你是那个死胖子家的亲戚么?”思忖着要怎么狠狠告那个死胖子一状,谁让他那么下流地乱翻我的东西,还用那么肉麻兮兮的声音叫我“小美人”?
“不,我们没有亲戚关系,只是我们和他家的财团有一项大工程要合作。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很多有秘密的企业、集团之类,都会有内部的专用通讯线路,不与整个网络连接的。财神旗下也有不少自己的产业,但是大部分都隐于地下,表面上看起来与普通公司没什么区别,暗地里却涉及到为‘财神’洗钱的黑市交易,父亲刚刚坐稳首领的位置,需要立刻稳固后方,可他对掌握那些产业的人都不太熟悉,安插亲信也不太可能,所以,我给他出了个主意,借口说这些产业的内部通讯系统已经到了需要重新换代的时候,然后请有实力的公司来完成这个项目。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太多不必要的视线集中到这里来,我们采用的是公开招标的形式,孙定业家的七叶财团,就是我们内定的商家。可有人不希望父亲这么快站稳脚跟,所以从中作梗。这次的绑架,其实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要七叶财团退出工程投标。”
似乎怕我听不太懂那些比较专业的术语,弗雷德里克说得很慢,讲清楚这一切之后,他又站起来向我躬了躬身,“所以,这一次,寒潮所受的的确是无妄之灾,是因为我们的疏忽大意才让你们受了惊吓,请不要再说‘谢谢’了,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弥补我们之前所犯的错误。”
“我保证绝对不会让父亲他们再来打扰你们的生活,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弗雷德里克诚恳地望着我,忽闪忽闪的幽蓝双眸,仿佛是沐浴在阳光中清澈宁静的海水,给人一种淡淡的温暖感觉。我有些困窘地避开他的注视,努力调动有些不够用的脑子使劲思索着,可无论我怎么想,似乎都觉得自己无法拒绝他的友善,而且,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救回了寒潮,无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他救了寒潮是明摆着的事实。
如果想要利用我们的话,他大可摆出一副好人的模样,引我上钩,可他没有,这么坦白直率的解释,甚至将许多不应该对身为“外人”的我说明的秘密,一古脑儿地都说了出来,他…………应该不会骗我的吧?
好一会儿之后,我终于在弗雷德里克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失去神采的目光中投降了,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唔”的音节,脑袋也可有可无地点了点。
“你答应了?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愿意原谅我们之前犯下的错误!”弗雷德里克惊喜地跳了起来,紧紧拥抱了我一下,高兴得完全不像比我大几岁的少年,反而和寒潮开心时的失态有得一拼。我先是一愣,但被他开心的笑容所感染,很自然地反手拥抱了他一下,然后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如果你开心够了,能不能放开我?我该起床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弗雷德里克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连忙窜出门去,“我去处理一些善后的事情,就不打扰你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要请你一起出去玩!”我哑口无言地摇摇头,有些怀疑,他真的比我大吗?
一窜出门口,弗雷德里克立刻又变得从容不迫的优雅少年,但眼底那份开心到极点的笑意,却是谁都能够一眼看出来的!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感受着自己掌中残留着的、属于那个小东西的温暖,近似呢喃的低语着,“终于有理由可以留在你身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