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爱你/你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车载CD不紧不慢的旋转,姚佳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湿滑,她看了看在副座上打盹的林楠,犹豫着轻唤:“木木……”
姚佳喜欢把林楠的名字简化成木木,听起来干燥舒适,适合拥抱。但现在,她的大脑已经紧张成一片空白,两个字带着明显颤音,但林楠没发觉,他太累了。前天下午刚从纳木错回旅馆,林楠就接到了公司总部发来的加急邮件,他手下的团队为一项大型工程提供的设计方案存在安全隐患,施工过半才发现,为了将双方损失降至最低,林楠熬了两个通宵,将初步拟好的改建图发回公司,吃过早饭后便开始往成都赶航班。姚佳替他开车,他几乎是挨着靠垫就睡着了,以致于压根儿没想起这辆半旧三菱越野车在前不久的驾驶中似乎有点需要检修的异常。
刹车失灵,不知道是掉了颗螺丝钉还是总泵漏油,总之任凭姚佳怎么踩,半点反应都没有。
天水路是有名的连环转,出了前方那条穿山隧道,陡坡的护栏外,是终年云雾不散的悬崖。
姚佳几乎快哭出来。
“木木……”
林楠侧卧在副座上,戴着□□熊眼罩,睡容恬静得像个孩子。在西藏那些大大小小的旅馆里,姚佳每天早晨都躺在林楠的臂弯里醒来,睁眼就看见他的脸,她喜欢伸手触摸他的眉毛,一遍遍描摹着他舒展的眉形,而他的嘴唇就会慢慢扬起好看的弧度,然后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吻着她的脖子含糊不清的嘟哝:“老婆真香……”
姚佳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她尝试过各种挽回措施,山势越来越险峻,心也越来越凉,但她没有放弃希望,仍然疯狂的在脑中搜寻自救方法。
“佳佳,”林楠动了动:“你在叫我?”
“嗯,我也有点困,陪我说说话好么?”她只想听听他的声音,两个人的慌乱不见得比一个人的有用,她其实也算得上镇定,从发现问题到现在,凭着娴熟的车技,已经绕过了大半段盘山路。
“行,那就来聊点什么。”
“木木……你还记不记得……”
再次拉手刹,未果。
姚佳努力微笑:“我们第一次牵手是在哪里?”
“社科阅览室。”林楠还没睡够,懒洋洋地任回味过千百遍的片段在脑海中流淌:“你找不着宋史,我主动帮你,还约定了谁先找着就可以向对方索取一个条件,后来我赢了,要你陪我出去买可乐……快喝完的时候才牵上。别看就从小卖部到图书馆的一小段路,我蓄谋多久了你知道么?”
富有磁性的低语填满小小的空间,姚佳深深吸气,仿佛又闻到了飘满校园的栀子花香。
“那万一是被我先找着呢?”
“怎么可能?”林楠的唇角弯弯勾起:“书是被我藏起来的!”
“你……”姚佳的嗓子里像堵着什么,发不出声音,她想笑,泪水却无声地流进嘴里,咸苦。
“嘿嘿,想不到吧?”林楠的身子往下滑了滑,将睡姿调整得更舒适,□□熊眼罩上带着熟悉的发香,是她的。六年了,自从牵了她的手,就从没想过要放开。
“你怎么不继续往下问?”他心满意足的笑着:“初牵以后还有初抱,初抱过去还有初吻……佳佳,我第一次吻你是什么时候?”
“大三冬天。”姚佳几不可闻的吸吸鼻子:“下了第一场雪,我们躲在播音室用小电炉煮饺子,葱香引来了管理员,你带我翻窗逃跑,我缺乏犯罪经验,黑灯瞎火的让窗钩子划破了嘴唇……”
“老婆,我那是在帮你止血。初吻么,更早点,秋天,教五楼前可是块背单词的好地方,草皮软阳光足,还有毛竹可以靠,有只小懒猪背着背着就改奔周公,大灰狼看着心痒痒,想起咱老祖宗留下的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古训,于是乎……咳咳,印象深刻啊!”林楠慵懒的调调带有几分调侃,不过,得意倒是真的,不用睁眼都可以想象出他的小妻子娇嗔的俏模样,一如那个风暖云清的午后,睡梦中的女孩被秋阳映红的明媚脸庞。
姚佳终于笑了起来,山谷中的风居然也带着北方阳光的味道,似乎还有他唇齿间淡淡的薄荷清香。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党的政策,坦白从宽。”
最后抢档,失败。
车子进了隧道,无数盏橘色的引灯连成细细的光带迎向挡风玻璃,又流过两侧的车窗。灯河璀璨,车身如舟,梦境般不真实。长长的隧道看不见出口,但也许就在下个转角,如同生命,不可预知。
林楠伸了个懒腰,开始摘眼罩:“那我再想想……对了,我刚坦白两次,都够优待战俘了吧?你就没啥表示?”
“木木……”
“怎么了?”林楠终于察觉出不对,他睁开惺忪的睡眼,他的小妻子却回给他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甜美的微笑。
“没什么,就想告诉你,你的袜子放在衣柜的倒数第五个抽屉,上个月买的银灰色西装送去干洗店了,记得按时取。还有,你的胃不好,早餐的牛奶一定要喝热的。晚上睡觉前不要忘了关窗,老犯鼻炎对身体不好……”
忽然发现想说的太多,时间却不够。
白茫茫的一片不再是归途,姚佳猛转方向盘,车身撞向山壁的瞬间,她猛地扑向副座,用自己的身体死命护住林楠。
……
木木,我也爱你。
浮生若梦流年转,芳华暗换。
三月里难得的好天气,烟雨泼墨的江南画卷在暖阳下多了几分生动明媚,小桥流水的原汁原味远胜于后世园林家们的精心雕琢。从醉仙楼顶层俯瞰苏州最繁华的街道,商贾走卒接踵摩肩,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一名衣着考究的少女端坐在四楼雅间,姿态从容地烹茶,举手投足间无不显示出良好的家教。
然而,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她便有些不耐了。
“沉璧!”
“在!”
趴在窗边悠然赏景的小婢女立刻应声,转身之前,迅速吐出几枚果核。
抬起头,光影浅浅流淌,似曾相识的一张脸,眉目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