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
……
东皇太一看着被他小心抱入怀中的少年,手上动作依旧温柔,但那双承载着慢慢柔光的双眼,已化为了漫天飞雪。
似是没有留意到脖颈上那握于致命之处的冰凉手掌,也没有甩手丢开怀中那危及性命的危险人物,东皇太一就这么低头看着怀中之人,面具之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凉薄的笑意。
“影儿呢?”
“东皇太一,何必自欺欺人呢?”
“少年”眯着一双灿金双眼,嘴角已然勾起一抹嘲讽笑意,虽是被面前之人抱于怀中,然而那周身睥睨天下的压倒般的气势,却是让周遭发现异样而想走上前来的阴阳家人狠狠地压制在原地而不得动弹。
“澈儿在哪,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嘴角嘲讽笑意惹人心生怒气,却因那不屑于世间万物的眼神而心生骇然,那双墨黑双眼虽因为秘法而化为璀璨灿金,但其中那噬人的深渊却依然存在,让人不敢直视,只能在其余威下匍匐颤抖。
直视那人令人胆寒的双眼,东皇太一却丝毫不见任何不妥,一双黑眸中不见曾经的温情,有的是宛若深入灵魂中的刺骨冰寒。
“嬴政,我再说一遍,影儿,在哪?”
衣袍无风自动,被人扼住脖颈的男子丝毫不惧性命被人握于手中,凌厉气息直指怀中鸠占鹊巢之人。
被人道破了身份的嬴政眯了眯双眼,也没因为东皇太一陡然变重的语气吓到,更没有因为身上致命之处被指而有所防备动作,面对这局势,嬴政所做的动作只有一个——那便是松开了扼住东皇太一的手,然后似是酸痛一般甩了甩手腕,一脸随意。
换做其他人,或许早就被嬴政这一出气得满腔怒火,但东皇太一仍是一脸冷然地看着这人的独角戏,如果他真被嬴政的几个动作轻易牵动了情绪,那么几十年来二人之间的对弈,也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然而就算如此,东皇太一的眉头仍然忍不住一跳。
面对嬴政,从来都不能用世间常理来度量这位号称千古一帝的存在。
自然,东皇太一对于嬴政的出现,有的是惊讶。毕竟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便是冲着这人对魂术的知之甚少,才在这人大意之下将被囚禁了几十年的至宝夺了回来。
在战国时代的这十几年,东皇太一以旁观者的身份亲眼目睹了嬴政的手段,见证了少年由赢扶澈到荆天明的转变与成长,也从中悟出了嬴政对少年毫不掩饰、光明正大的控制手段。
【控魂】,这由苗疆之人的蛊虫之术演化而来的、与阴阳家的控魂之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毒、药,因其功效,虽毒性非至上,却仍被列为至毒。而种于少年身上的控魂,更是由嬴政集合各方医术了得之人才,专门为一人所研制改良的毒、药。
而嬴政便是借着这一控魂操控着少年的身体,轻而易举地将想要远走高飞的鸟儿绑在自己的身旁,囚于金丝笼之中。
东皇太一知道,如若嬴政有心,所谓的魂术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不过是因为这人的自傲自负,不屑于操控缥缈的灵魂,便是搁置于一边而弃之不理。
谁曾想,不过是短短十天,这人便是循着痕迹寻了过来。
在东皇太一的意料中,嬴政至少也得在十天后才可到达桑海。在他的计划里,最需要警惕的人从来不是跳梁小丑般的叛逆分子,而是远在咸阳的嬴政。
虽然在叛逆分子之中,有一个盖聂始终牵动着少年的心弦,但是归根结底,在少年心中最有影响力、威慑力的人,是嬴政。
而同样的,也只有嬴政,有足够威胁他的能力。
千万思绪不过是眨眼一瞬间,收起所有波澜,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东皇太一。
也不觉被人抱在怀中是否别扭,嬴政抬眼看着被沉重黑袍、玄色面具遮去了身形、面容的男子,勾唇嗤笑。
“东皇太一,你我都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东皇影’,这个东西,也不过是你们东皇家族五千年来可笑的骗局罢了。”
“花费数千年来各个东皇族人心头精血布下了弥天大局,瞒天过海,最后蒙骗的也不过是你们这群执念于五千年前的人。”
“闭嘴。”
嬴政眼神一闪,勾起一抹邪魅笑意,“呵,不过也是个自欺欺人的家伙,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朕‘闭嘴’?”
“就连澈儿都没让我‘闭嘴’,你又有什么资格!”
呲——
无形之气猛击剑面。
居于陌生身体的嬴政一脚狠狠踏在东皇太一的手臂之上,错开了对方袭来的一击擒拿手,便是手腕一翻,用手上的天问以剑气划出一道圆弧,将那早已准备好的、直至致命之处的空中无形攻击挡在身前,毫不留情的力与力之间的碰撞,响起了刺耳的声音,更是激起浩大气势。
咔嚓!
地面上那本就因之前的战斗而沟壑交错的冰面,竟是在这短短一瞬间的碰撞之中,被那激起的气势扫过而碎裂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冰晶。
大部分的碎片被扫向天际后,便如同六月飞雪一般在空中缓缓落下,还有少许的冰晶成了那对峙中的二人的意外利器,借着气势之力而如一个小型利剑,激荡飞出而狠狠划破了旁观之刃的脸颊,冰冷掩盖了鲜血流下的刺痛,但那股冰冷,却并非为唤醒盖聂之物。
空中的冰晶折射着无暇的月光,如同萤火一般在空中飘落,更是显得那直立于身前的缥缈身影若天外飞仙一般。
似是注意到了身后之人的炽热目光,那挡在所有人面前的身影一顿,一抹无奈的叹气已然发出,他缓缓转过了身,随意束起的马尾发梢在空中扫过,露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容,与熟悉的双眼。
“大叔,好久不见。”
担忧的、欣喜的、悲伤的、绝望的……一个又一个复杂思绪充斥双眼之中,扰得那双因之前变故而显得黯淡的双眼缓缓焕发光芒,喉头微哽,盖聂张口便是要说些什么,却终因涌上心头的话语太多太多,竟是一句话也吐露不出来,垂于身侧的双拳紧握,任由那指甲刺破掌心留下伤痕,才在那抹刺痛之下,找回了自己的思绪,艰难而又沉沉地吐出一句饱含情绪的呼唤。
“天,明……”
听到熟悉的呼唤声,饶是天明,也是忍不住勾唇微笑,虽然睁眼的瞬间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但能在随后看到想要见到的人,便足矣。
正想张口回应盖聂,罕见柔和的墨眸却是在察觉到身后气息后划过一道冷光,便是转身一记鞭打,将那朝此处袭来的攻击打散。
攻击碰撞间掀起的声势扬起了天明的发丝,瘦削的身影直直挺立于盖聂等人身前,一手执鞭柄,腕上绕上几圈,另一手执起鞭身,那本该沉睡于墨家之中的少年,和本该沉睡于它的主人身侧的乌鞭问天,竟是重出于世。
“看来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暂时性无视那投射于身上的两道宛若能将灵魂燃烧殆尽的炙热视线,天明扭头看向身后之人,微微一笑,“大叔,走吧。”
不需要落荒而逃,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从这里走出去。
说罢,丝毫不理会听了自己话猛然意识到自己此时处境,想要执剑起身的盖聂,天明指尖一凝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点了对方的睡穴把人给弄倒了。
一旁的少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意外一出,心中的惊讶已与重逢的欣喜持平。他抬头看向天明就要爬起,却是看到对方摇了摇还没有收起的、把盖聂搁倒的并指,以及那双淡淡扫视而过的墨眸,心间一抖,便是聪明地闭上了嘴巴也停下了动作——凭着以往相识相处,少羽完全悟出了其中的威胁之意。
“荆天明,吗。”
“是。”
天明挑眉看向一旁以鲨齿撑地的、曾有过一战的卫庄,嘴角弧度扯平,又回到了那个似是世间无任何牵挂的淡漠少年。
“既然自信踏上此处,相信你们也有人接应,那就不用我再出力了。”直接转过身背向几人,天明似是漫不经心地摆弄了下手腕上的鞭子,“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赶紧走人。”
免得等等还要分出心神。
心累不已的天明默默在心里扶额叹息。
被人当成包袱一般狠狠嫌弃一番,对于卫庄来说还是第一次,不过局势如此也难以反驳,他看着透过面前人影的那些月光,终究是嗤笑了一声,将昏倒在地的盖聂扛起。
这个人,还是如之前一般,毫无变化。
明明拥有着强大的实力,却要被所谓的儿女情长绊住手脚。
真是……可笑!
卫庄不说话不代表少羽不想说话,他撑着膝盖站起,张口说道,“天明……”
但少羽想说话不代表天明想听,直接一个眼神撇了过去,“再废话你也给我睡过去。”
少羽眉头一抽,这种熟悉的被噎的感觉让他既是怀念,又是无奈,他看着身形缥缈的少年,张了张口,终究压下了心头所有的思念话语,轻声说道,“天明,什么时候回来?”
天明动作一顿,似是没有意料到曾经风风火火的少羽竟是会说出这种平淡话语,他侧头看向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少羽,眼神一闪,便是摆手留下了一句话,一句承诺。
“很快,就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