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要将所有娓娓道来,就算简要说明,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虽然好奇少羽口中那所谓的过去,不过在看着那几个消失在了药房中的阴阳傀儡,东皇影抬手制止了想要长篇大论的少羽。
“没时间了。”东皇影挥手散开了二人身上的冰链,重新给二人蒙上了水汽构成的海市蜃楼,“要赶在哥哥来之前,把药材拿到手。”
“哥哥?”少羽却没有注意到时间的紧迫,他微微睁大双眼看着少年,“天明,你怎么会有哥哥?”
不过随即,他捂住了嘴,眼神黯淡了下来。
天明,荆天明,荆轲的独生之子,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认为。然而如今他却已经知道,天明在作为荆天明之前,还是嬴政的养子,是秦国的三皇子扶澈公子。
难道,天明说的“哥哥”,是扶苏?毕竟桑海城中,也就只有秦国太子扶苏公子在此。
但是……
少羽惊疑不定地看着少年。
扶苏为什么会在蜃楼上?如果秦国太子登上蜃楼,桑海城上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盗跖和白凤更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天明不是又被抹去了记忆了吗?天明又怎么知道扶苏是自己的哥哥?还是说……天明失去只是离开咸阳宫之后的记忆?
“我怎么没有哥哥?”东皇影眉头一抽,但不是因为被人质疑了自己没有哥哥,而是因为少羽关心的不是时间反而是自己的亲人。
不过现在也不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废话少说,我们的时间所剩不多,况且如果真等到哥哥来了……”
东皇影转身背对二人,伸手一划将围绕在周边的水汽破开,水汽弥散间,冰冷的低喃清晰传入二人耳中。
“你们,就真的无路可逃了。”
……
少女时不时会做一个梦。
梦里,她有时穿着朴素,坐在湖泊边安静地研磨着药草。有时,她身着华服,扑入一个女人的怀抱中求得抚摸。
梦里的她,很幸福。
少女感觉得到。
就算因为要辨认药材而彻夜不眠,但是那流落汗水的脸庞上却是挂满了自豪的笑意。就算大雪纷飞,她仍会牵着女子的手步入雪地之上触碰冰雪。
梦中,有和煦阳光。
梦外,是冰冷月光。
围绕在周边的是月光,是星芒,是烛光,面前是弹奏着悦耳乐声的幻音宝盒。
而身边,空无一人。
没有梦中的温暖,没有梦中的温馨,没有梦中的呼唤。
有的只有清冷,只有寂寞,只有寂静。
【阴阳家人不需要感情。】
那是她的师傅,月神对她的告诫。在她用着留恋的光芒触碰窗外晨曦之时,在耳边响起的冰冷声音。
【你的使命是保护圣子,与圣子一同解开苍龙七宿的秘密。】
那是阴阳家的头领,东皇太一,站在高高的阶梯之上,如蝼蚁般俯瞰她之时,所命令的话语。
在阴阳家中,她——姬如千泷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工具,一个助阴阳家发扬光大的工具。
这是她最初进入阴阳家的想法。
然后知道东皇太一对她说出命令般的指示之后,她才明白她在阴阳家的地位。
她只是圣子的附庸。
无法反抗,被抹了记忆而失了感情,就算心底有多少不敢,少女却仍然不知道心中的苦涩是何意,她能够做的,只是如傀儡一般,坐在宫殿之中,解开苍龙七宿的秘密,而等待圣子的归来。
等待之中,她无数次抬头看着头上的星空,却无法将那美丽的银河映入眼帘之下。
她是谁?
在东皇太一的指引之下,她得到了“姬如千泷”之名,却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她是高月吗?
梦境之中,那个开怀大笑的少女,让她熟悉的同时,却是陌生无比。
抬起手抚摸面前冰冷的铜面,铜镜倒影之上,那双眼,如水晶版剔透却空洞无比。
这个不会笑、不会哭的人,怎么可能是梦境中那个被人宠爱的高月?
名字,是一个咒。
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咒。
所以,少女将“姬如千泷”,成为了自己的名,成为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个证明。
然后,姬如千泷终于等来了阴阳家的圣子。
眼睁睁地看着那黑发少年一步步走来,那曾因为东皇太一的命令而淤积在心底的苦涩,竟然因为少年的一步步接近,而化为一丝丝的暖流。
想要靠近。
想要接触。
这一刻,如精致人偶的姬如千泷,双眼发亮,而真正成为了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工具。
陌生的面孔。
熟悉的氛围。
梦境之中,高月的身边,有少年的身影。
在高月的视线之中,少年虽清冷,给人的感觉,却出奇温柔。
令人眷念的温柔。
然后,少女就在月神惊讶的目光之下,踏出一步,抓住了少年的手。
回望少年那透着惊讶的目光,少女轻启双唇,铿锵有力地说道——
“圣子大人,我是姬如千泷,姓姬,名如,字千泷。圣子大人可以唤我为,千泷。”
一如梦境之中,少女与少年的初次见面。
【我姓高,名月,大家可以叫我为月儿。】
……
“不可原谅。”
褪去了一概空洞,注视着二人的双眼,有怒火在燃烧。
“不可原谅。”
姬如千泷抬起手,直指那因为顾忌而没有走上前来的二人。
“我绝对不允许你们,踏入蜃楼一步。”
绝对不允许你们接近圣子大人。
绝对不允许你们靠近圣子大人。
绝对不允许你们见到圣子大人。
绝对不允许被高月记住的你们,打扰圣子大人的安宁。
“月儿!”并非是没有能力上前制止少女,然而终究是因为心中的顾忌让二人不敢有大动作,雪女看着烈火之后,仇视着他们二人的少女,声音悲怆,“我是雪女姐姐啊,月儿,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再说一遍。”雪女的称呼并没有柔化少女一丝一毫,双眼燃烧怒火,而心底却是凝结坚冰,看着二人的双眼,无一点一滴的温度,“我为,姬、如、千、泷!”
轰!
燃烧在少女面前的烈火突然暴涨,烈火后的少女双手结印,在炎热气息之下,那烈火被凝聚成一条又一条的火龙,龙口大张,便是朝着二人咆哮怒吼。
明明不过是几团火焰,然而直面那炎热气息的喷吐,高渐离和高月震惊地发现体内的内力竟有一瞬间的停滞,虽迅速调整过来,却也是让他们那因为看到了熟悉的人儿而稍稍放松的心,再次提高了起来。
姬如千泷根本不会理会面前二人有何感想,手上一动,她面前那由火焰而凝结的火龙,便已腾空,直冲二人。
高渐离伸手将雪女护在身后,刷的一声,水寒重新出鞘,运气而竖起水寒,在炙热气息之下,高渐离另一首执二指而凝气于指尖,划过水寒冰冷的见面。
“风萧萧兮易水寒!”
咔嚓。
有冰在凝结。
嘶。
在冰在融化。
极热与极冷,在这狭窄的空间中,在半空之上剧烈碰撞。姬如千泷不留余力,而高渐离心下顾忌,一时间,那火龙与冲天寒气,竟是有旗鼓相当的迹象。
雪女站在高渐离的身后,手执玉萧却无能作为,只能看着面前的二人的战斗。
虽然她能以白雪进入战斗,但是那是对其他敌人而言。在这等狭窄的空间之下,吹奏白雪无疑是将这个房间直接笼入,白雪威力巨大,能与高渐离的易水寒相辅相成,然而此刻面对那将他们当了敌人的少女,雪女怎么也无法吹奏起这一个死亡之曲。
她,不想伤到高月。
就算高月不认得他们。
早该有预感。
在高月被月神掳走的时候,便已经猜想到。
高月,或许也想之前的天明那样,被人抹去了记忆,而被灌输了其他思想。
然而猜想,没有眼见为实的残酷。
眼前所见似是旗鼓相当,但是高渐离知道这不过是个短暂的平静。他因为顾忌而无法使用权力,他所修行的寒气,非寻常人所能承受。就算面前的少女因修习了阴阳术而实力大增,但是高渐离却无法冒这样的险。
毕竟发过誓的啊,在上一任巨子,太子燕丹的面前。
要替他,好好照顾好高月。
眼神一凝,看着面前那冰冷望着自己的少女,高渐离微微闭上了双眼,叹息了一口气。
“阿雪。”
“不行!”二人之间的默契无人能比,看着高渐离侧头递来的一个眼神,雪女便知道了高渐离欲作何事。
“阿雪。”高渐离侧头看着身后的女子,眼神坚定,“你该明白。”
你该明白,这是最安全的做法。
雪女咬住了下唇,握紧了手中的玉萧。她当然知道,眼下这种情况,高渐离所想,当然是成功率最高的做法,然而缺点却是……太过冒险。
“相信我。”高渐离转过头重新看向面前的女子,“阿雪,相信我。”
面前二人的交流,让姬如千泷的眼神一冷。到底还是个少女,到底是被心中的嫉妒与怒火所影响,不成熟的少女自认为面前二人所作是看不起自己,手下再次结印,咬破下唇而让血丝染红双唇,她的身边,便有无数金色气息浮现,而涌入面前那些被寒气挡住了去路的火龙。
魂兮龙游。
连五灵玄同也难以掌握的高深阴阳术,运用龙游之息而进行攻击。
这便是为何最初的时候,高渐离和雪女会觉得内力一滞的原因。
之前的火龙不过是掺杂了丁点的龙游之息,此刻被姬如千泷以魂兮龙游使出,并融入火系之术之中,威力便是上升。
其结果,便是瞬间突破了那凝滞的寒气。
吼!
宛若听到龙的咆哮之声,高渐离抬眼看着那将寒气化为水汽,一步步朝自己冲来的火龙,嘴角微微勾起,却是在下一瞬间,手腕翻转而将周身寒气收起。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