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他他拉努达海家的八卦为京城百姓津津乐道。
原本这家人攀附公主的事情已经被压了下去,洛林被打出宫的事情牵扯到整个家族的女孩,于是被整个他他拉家族瞒得紧紧的,没能传出去。可是架不住这家人能折腾,没消停几天重又入了众人的视线。虽然后来骥远因签了赌债被人暴打,百姓们也就说感叹一句纨绔子弟,可这一次,可是努达海为了纳妾,宠妾灭妻,生生将正妻气得病倒。
此事一出,努达海家可更是成为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尤其是存着看雁姬笑话的贵妇们颇有些幸灾乐祸:都是明媒正娶,凭什么你雁姬独宠二十多年,一个妾都不纳,我们却非得伤透了心还得笑着为丈夫一个接一个的纳进门?果然吧,相濡以沫二十余年,为他养下一儿一女又如何,还不是人到中年说翻脸就翻脸?誓不纳妾?也就这个被宠傻了的雁姬会相信。
于是,对于努达海纳妾倒没有太多人诟病,反而大多说起雁姬都觉得她不够宽容贤惠。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独宠了你二十多年,纳个妾就能气病?有哪个当家主母是这种心性的?又想着,如此小气善妒的主母,也怪不得被太后斥责没规矩,养的儿子又赌博成性。
好不容易缓了几日才下了床的雁姬,听到这种流言后,差点又病倒。
“主子……”甘珠看着雁姬满眼含悲的模样,心疼不已。
“甘珠,是我错了,是我痴心妄想了。”雁姬绞着手帕,垂泪道:“我相信了他的誓言,以为真的能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后来呢,他先是对那个……动了心思,知道求而不得后,就每日醉生梦死的。我以为他爱的多深多痛,可之后呢,这才多少日子,竟又带了个女人回来,将之前的都抛在脑后。他的话,哪有一句是真的呢……”
“主子,奴婢知道您心里难过,您别憋着自己!”甘珠帮雁姬抚着后背,看她只默默流泪却强打精神的模样,生怕她憋出病来。
“我没事。”雁姬拉着甘珠的手,回想着病在床上这几日所见。
努达海就不提了,除了当时叫人将她送回屋子,又请了大夫后,就再没来看过,想来他必是和那个女人恩爱缠绵呢。老夫人来过一次,但在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就立时拉下了脸,虽口中还说着让她好好养病之类的话,但显然是心中不满了。而那一双儿女——想到这里,雁姬心口剧痛,她原本想着即使失了努达海的爱,没了婆婆的宠都无所谓,她还有自己的孩子。
可他们做了什么?骥远仍是每日去赌,根本就没好好来与她说上几句话。洛林最初是为她生气的,觉得阿玛背叛了自己的额娘,甚至冲出去与那个女人理论。雁姬本是欣慰的,可哪料到,不过是一天之后,洛林态度突变,竟到她面前为那个女人求情,求她大度的接受那个女人!
她从不知道,自己怎么养了两个孽障出来!
“走,我们去看看她。”雁姬拭了眼角,由着甘珠为她打扮后,就要去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让她的女儿都倒戈了!
由甘珠扶着,雁姬走到了别院。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院中传来的欢声笑语,如同一把利刃扎的雁姬生疼,脸色不由得变白。深深吸了口气,雁姬紧紧抓着甘珠的手臂,挺直了脊背,大步迈了进去。
拦住了想要通传的下人,雁姬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情景让她怔在原地。努达海的脸上正挂着温柔的笑意,手指指在棋盘的一处,这是雁姬熟悉的表情,曾经他也是这样对她微笑的。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身着嫩绿色汉人装束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她手中捏着棋子,抬头望着努达海。侧着身子,雁姬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能感到她满眼的崇拜和激动。而洛林,此时正倚坐在那女子的身边,手中还搂着她的胳膊,显而易见的亲密。
雁姬竟有一种,他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是多余的感觉。
“啊,额娘!”洛林抬起头就看到雁姬,有些心虚的站起身向她行礼。
随着她的呼唤,努达海眉头一皱,站起身迎了过来,语气不是很好道:“你怎么来了?身体不好就不要随处走动。”
雁姬身体一晃,好在有甘珠的支撑才没有摔倒。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住了帕子,雁姬挤出一个笑容,回答道:“我已经大好了,所以立刻来看看这位姑娘。那日身体不好,竟然晕了过去,都没能仔细看上姑娘一眼,实在是有些失礼了。”
听了雁姬这话,努达海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语气也亲切起来:“这也怪不得你,前段日子忙坏了你了。来,这是碧湖,她姓沈,沈启大人的女儿。”
雁姬震惊的看着那个随着努达海的介绍,过来对自己盈盈一拜的女子,沈家?前些日子京城围剿红花会的事情,她也是知晓的,不知多少人都受了牵连,而这沈启沈大人就是其中之一。努达海怎么敢窝藏罪人之女,还要纳为妾?
一看雁姬的脸色,努达海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不悦道:“碧湖本是千金小姐,养在深宅之中,哪知道她父亲所为,与红花会有勾结的事情与她没有任何干系。皇上开恩,只斩了与反贼有勾结的罪魁祸首,沈家其他人被贬为奴。”
这时一直沉默的沈碧湖浅浅一笑,接口道:“还是将军救了我,否则我不知会有怎样的结局。我当时已经绝望了,想着死了也是好的,可那时候,你如同天神一般的出现……”说着,泪眼盈盈的望向努达海,轻声软语。
原来,那一日努达海又是大醉后清醒了一些,一想到这个家中儿子对新月的痴念,更觉得在府中呆不下去,便独自出府,漫无目的的在京城中游荡。出府不久,就听到有人议论菜不远处有不少人牙子发卖新奴,努达海一时好奇跟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被发卖的沈碧湖。那时候的她穿着粗布衣服,被捆绑了双手跪在地上,在寒风中止不住的瑟瑟发抖。但即使这样,她却面露不屈,即使眼中含着惊恐的泪水。
那一刹那,努达海眼前浮现的是新月昏倒在自己怀中的苍白小脸,以及之后含着怒气斥责自己的娇艳面孔。站在围观的人群中,努达海仔细观察,才发现这女子竟与新月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神态和笑容,是别家女子模仿不来的贵气和坚强!
于是努达海也说不清自己是出于同情还是其他,立刻买下了她,带回府,却当着她的面撕毁了她的卖身契。
沈碧湖极为感动,不离左右的伺候在努达海身边。可她哪做过伺候人的事情,免不了手忙脚乱闹了不少笑话,但努达海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她率真可爱,一举一动都有着大家女子的风范,却也天真懵懂的惹人怜惜,这与雁姬的端庄贤惠的模样截然不同。渐渐地,不过几日的功夫,两人就生出了感情。
听了这些缘由,雁姬已经气得话都说不出了。努达海到底在想什么,皇上刚将沈家人贬为奴仆,他就公然将人买回来,然后好吃好喝供起来?看看她现在的穿着打扮,竟是不比洛林差的!这是在京城,若是此事让皇上知晓,他们家到底还想不想活了!
气得手都发抖,却不料洛林此时泫然欲泣的插口了:“额娘,碧湖才及笄,算起来竟是比我还小些呢,家里却遭了这样的变故。既然阿玛能救下她就是缘分,我们宽容一些,收留她吧,让我们重新给她一个家!”
雁姬气的仰倒,这是什么混话!一个奴才,一个罪人,还妄想着夺走她的家?
重重喘了好几口气,雁姬铁青着脸看向沈碧湖,冷声道:“我也不是容不得人的,只是进了我家的门就要有规矩。这一身的衣服都给我收起来,明日我命人再做了衣裳送来。还有,你要自称奴婢,哪里有跟主子‘我’来‘我’去的道理!”
听了这话,沈碧湖身体一颤,眼中就含了泪,但却没有多说,只是柔柔的低头应了一声“是。”
可她应了,却自然有为她抱不平的。首先咆哮的是努达海:“雁姬,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撕了她的卖身契,她不是奴才,不是我们家的下人!”
“努达海!”雁姬终于忍到了极致,也叫了出来:“你疯了吗?她的身份是皇上定的,你撕了卖身契也没用!她必须是奴才,一辈子都是,她的孩子也是!”
“那又如何!进了我的家,我就会护着她,守着她!她再也不是奴才,她是主子,跟我们一样的主子!她的孩子也一样,绝不会是奴才!”努达海睁大眼,大声吼着。
“额娘!”洛林见到他们争吵有些害怕,但仍忍不住插嘴道:“你是最善良的啊,你不是经常为乞儿施粥吗?连那些人你都肯同情,为什么碧湖不行?我们在家里怎么对她,外人怎么会知道呢?她已经失去了家人和一切,我们对她好一点有什么不对呢?”说着,她失望难过的目光投向雁姬。
雁姬无助的摇头,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家里的人都疯了不成?一个沈碧湖,居然就能让她的丈夫和女儿枉顾圣旨,将一个罪人之女当成了亲人!
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却陌生的神态,雁姬失去了与他们辩驳的力气。
一言不发的转过身,雁姬有一瞬间真的想要不去过问了,随着他们闹吧,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就一家人承担好了。可下一瞬她就将这个念头打消了下去,也许她不怕死,但她怎么忍心让骥远和洛林也跟着受罪?即使再不懂事,那也是她亲生的孩子啊!
精疲力竭的,雁姬撑起身体去找老夫人,只有她能够劝动努达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