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河见到这两人,十分高兴。他本来担心因为自己的介入,之前在那小镇上叶孤城立威,震住了柳余恨等人,改变了整个陆小凤的情节。
但是现在看着躺着喝酒的陆小凤,再看看面前的柳余恨和萧秋雨,苏明河笑弯了眼,连忙让到一旁,道:“请进,请进。”
接下来,就该是那个爱跪人的上官飞燕出场了。虽然陆小凤也立刻落荒而逃,但是最后他还是会去金鹏王那里,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又回到了正轨。苏明河虽然不能确定一定可以从珠光宝气阁寻找到穿越回去的线索,但有希望总比一片茫然要好。
况且退一步讲,就算实在找不到线索,但只要想到不论是阎铁栅还是霍休的那一大笔不义之财,就足以让他再次笑弯了眼。就算大头捞不到,等霍休被他自己困住只能让上官雪儿敲诈的时候,自己顺便捞点边角想必也十分可观。
孤身一人穿越到一个陌生的时代,一个陌生的地方,尤其是一个充满了刀光剑影非常不好混的地方,除了武功外,恐怕有点金钱傍身也是十分必要的。
比什么靠山都还要可靠一些!
所以他现在看柳余恨和萧秋雨,就像看到了财神爷身边的招财童子一样,哪管别人一个笑里藏刀,一个面容扭曲,和玉雪可爱的童子实在没半点相像。
中剑的正是柳余恨,似他这样的武林高手,虽然嘴里说着一心求死,但一剑刺来,就算自己想要不避不闪,但习惯了江湖习惯了武功的身体,不经过大脑便可以条件反射去闪躲那一剑。
柳余恨当时确实闪了,他听见长剑刺入门板的声音,准确地判断出了长剑的位置,再加上隔着一扇门板,他觉得自己肯定能够闪开。萧秋雨也同样这样想的,虽然他也看见了那一剑破门而出,他的手甚至都已经放在了剑柄上。但是他很快却又放开了,因为他也相信,柳余恨能够躲开。
这个江湖中能够让柳余恨都躲不开一剑的人,其实并不算多。这个江湖高手虽然多,但是用剑的高手却还是有限的。
叶孤城当然是其中一个,但是他们上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叶孤城。
客栈院中大树下,叶孤城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他一眼。他本就是个即使混在人群中也会被人一眼看见的男子,英俊的外表,孤傲的气质,就算明知道这样的人是绝不会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可是路过的无论男男女女还是会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柳余恨虽然失去了一只眼睛,但他还并不是个瞎子。更何况旁边还有个萧秋雨,他更加不会看错。
所以在上楼前,他们就已经猜出,现在在陆小凤房里的,或许就是那天跟在叶孤城身边那人。
那个连二楼都跳不下去,需要叶孤城帮忙的男人。
他们自然也不会将这样一个人放在心上。
如果破门而出的是一只手,那他们肯定会严阵以待,因为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只要是江湖上有耳朵的人都曾经听过。
可是刺出的只是一柄剑。
所以萧秋雨的手只是在剑柄上轻轻拂过,然后便含笑站到了一旁。而柳余恨,他只是朝后面退了一步。那一步的距离虽然不大,但是他有把握,可以完全避开那一剑。若是他愿意,甚至还能立刻反击。
他退开一步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很从容,但其实一点都不慢,甚至在那一瞬间,已经计算清楚那一剑刺出的力道和所能达到的最远距离。柳余恨在这方面,对自己还是十分有信心的。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退的虽然已经很快,那柄剑的速度更快。而且它并不是一开始就很快,而是破门的一瞬间,突然间加快了速度。他也没想到的是,那柄剑不仅会突然加快速度,而且还能在看似已经力尽的时候,突然又朝前多刺出了三寸。
虽然只有三寸,可却足够刺穿柳余恨的肩膀。
柳余恨直到肩膀中剑,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会判断错误。他只能惊讶地睁大了他唯一的那只眼睛,看着打开门对他们笑得一脸热情的苏明河。
那柄染血的剑,正随随便便地提在他的手上,上面自己的血正缓缓沿着剑身滑落到地上,可是苏明河脸上的笑容,热情得足以照亮暮色中有些昏暗房间。
萧秋雨虽然还在笑,但笑容已经没有那么自然。柳余恨的表情更是扭曲,肩膀上的伤口虽然还在流血,但他却看都没有多看一眼,他只是缓缓挺直了背脊,举起了右手的铁钩,冷冷看向苏明河,说道:“请。”
苏明河其实并没有那么清醒,刚才那几壶酒不是白喝的,他刚才刺出那一剑,对于其威力究竟如何,心里并没有底。可是想起来之前叶孤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他刺出那一剑时,确实是尽了全力的。
因为他信任叶孤城,至少在剑法这一块,他是绝对的权威。所以他说自己全力刺出的一剑,柳余恨和萧秋雨之辈肯定躲不开也挡不住,果然柳余恨真就没有躲过。
苏明河大乐,他之所以笑得那么热情,并不只是因为看见了两堆财富闪闪发光,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原来确实并不是废柴。不仅不是废柴,似乎还颇有点高手的苗头。
他虽然并不像叶孤城他们一样,对剑法武功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着。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恐怕没人会喜欢总是依附于旁人。而且作为一个希望来到陌生年代的穿越者,武功越高,也就意味着自己的生命安全系数越高。
所以他在见柳余恨举起右手,露出那寒光闪闪的铁钩,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认真看向自己时,血液里属于男人的热血好斗因子在酒精,以及刚刚小胜带来的兴奋催化下,彻底沸腾了起来。
苏明河也将自己的长剑提起,指向了柳余恨。
叶孤城出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苏明河和柳余恨静默相对,一个满脸严肃,而一个则是一脸兴奋。
苏明河看见叶孤城上来,立刻忘了自己和柳余恨正在对阵,几步走到他身旁,邀功一般带了几分得意地对他说道:“刚才我真的刺中了他。”
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伸手想要拍拍叶孤城的肩膀。
可惜他的酒喝得还不够多,所以在手碰到叶孤城的衣服前,他已经先看见了叶孤城冷冰冰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双眼。苏明河只能讪讪一笑,收回了手。但不过片刻便又高兴起来,说道:“我没想到还真有人会停在门板外面等着我去刺。”
柳余恨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难看,而萧秋雨的笑容更加不自然起来。
他们自然都算是高手,就是因为是高手,所以才会用最小的力气,最恰当的方法去应对摆在面前的危机。可偏偏,他们低估了苏明河。
叶孤城当然知道柳余恨绝不会真正傻到停在门口去等苏明河刺,但是他也很快发现了苏明河的异常——平时苏明河在他面前,绝对不会如此多话,如此兴奋,如此,毫无顾忌地表达他的高兴,所以……
“你喝酒了?”叶孤城问道。
苏明河点了点头,右手拇指食指张开,比划了一小段距离,说道:“一点点。”这才想起自己的酒友,笑眯眯回过头,指着陆小凤,介绍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四条眉毛。”
陆小凤一直在喝酒,不需要他动的时候,他是绝不会多动一下的,所以小二新换上的一壶酒,此时又全进了他的肚子。苏明河的剑法,当然也看在了他的眼里。他虽然有些惊讶,但是想到他是能和叶孤城走在一起的人,剑法会高也就不太让人意外了。更何况,那个人从叶孤城那里回来,被司空摘星揪住的时候,也提过叶孤城身边有个剑法高手,只是不知是何身份。
然后他很快又发现了,苏明河剑法虽然很高,但酒量确实不怎么样,虽然刚才喝起酒来是十分爽快的。
此时苏明河的手指向了自己,他当然也知道和苏明河站在一起的人是谁,所以陆小凤也站了起来,笑着看向了叶孤城,道:“叶城主。”
叶孤城也看向他,打量片刻,道:“陆小凤。”顿了顿又问:“你认识西门吹雪?”
苏明河都没想到叶孤城会如此直接就问西门吹雪的事,他以为叶孤城和陆小凤两大传奇人物首次见面,就算不彼此久仰久仰半天,也该客套一下,哪知叶孤城会跳过江湖赫赫有名的灵犀一指,直接就问西门吹雪。
苏明河手里还提着长剑,脑袋虽然还有些昏沉,但却还是记得这一段时间叶孤城对自己的指导。他感激他。所以现在他觉得自己脑袋就像套在一大团沼泽中一样,又粘腻又沉重,似乎运转都比平常慢了不少,但却还是知道自己并不想叶孤城见到西门吹雪,至少不是现在。
幸好对面站着的,是陆小凤,他虽然也喝了很多酒,但他的酒量明显比苏明河好多了。更重要的是,他确实是西门吹雪的朋友,而且反应也不慢。
所以在叶孤城问出这句话后,苏明河便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接着,他的大红披风和他,都在一瞬间从窗户穿了出去。
陆小凤的轻功虽然高明,叶孤城却也绝不差。只要他追出去,陆小凤就算可以轻易摆脱柳余恨等人,想要抛下叶孤城却是不容易的。
可是他并没有机会追出去了,就在他脚下刚动的时候,苏明河已经刚刚好,醉得站不住脚,直直倒向了他的怀里。
苏明河当然并不会真的醉到站不住脚,而且他对天发誓他压根没有想过真的倒在叶孤城的怀里。他的理想场景是:叶孤城挪开一步,然后自己正好倒过去扶住墙。不过他也相信,只需要这一点点时间,陆小凤就可以跑得足够远。
其实今天来找陆小凤,他就是自己来的,虽然叶孤城说了去找他,但是他并没有说我们一起去找他。所以在得到陆小凤消息的时候,苏明河非常严肃地跟叶孤城说:“你练剑吧,我去就行了。”
叶孤城当时并没有说要来,也没有说不来,给苏明河看的就是他最常用来表达自己意思的那种表情——面无表情。
不过苏明河坐上马车出门的时候,叶孤城确实是没有跟来的。
刚才看见叶孤城的瞬间,苏明河其实是四个人中最惊讶的一个。不过因为当时刚刚赢了柳余恨,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他其实更多的是兴奋,也没有想太多。
等到叶孤城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问西门吹雪时,他才总算清醒了一点。而陆小凤如此配合,也让他颇感欣慰,所以这一下倒,他只求拖住叶孤城的脚步,哪怕只是一会儿。
因为他知道,在武侠世界里,高手们的时间都是可以论秒来计算的。
结果他没有想到的是,叶孤城,居然,真的,伸出手接住了自己。
苏明河只觉得鼻中闻到了一股很淡很清的香味,脸上蹭到的是又软又凉的布料,自己靠着的,是很有力量的宽厚的胸膛……就在那一瞬间,他大脑直接当机,只剩下一片茫然。然后柳余恨他们便看见,苏明河就像一根装了弹簧的木头一样,猛然从叶孤城怀中弹了起来,一脸茫然而恐惧地看着前方,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他的鼻中再次闻到一股浓郁的,熟悉的花香。
木头一样站立的苏明河突然又哈哈大笑,甚至笑得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去。因为他突然想到,上官飞燕今天来本来是要跪陆小凤的,结果陆小凤已经先一步跑了,而站在这上面的,又是前几天才被她跪过,还摆明了非暴力不合作的两个她绝对惹不起,也不敢惹的人。
当然,绝对惹不起也不敢惹的只可能是叶孤城,他苏明河,只不过顺便跟着沾了下光而已。
柳余恨和萧秋雨在闻到这阵花香的时候,本来已经低下头退到了一旁,就连想对苏明河动手的柳余恨,都收起了脸上的不服,重又变成那个最忠心的仆人。可是苏明河的大笑,又让柳余恨抬起头来,举起了手里的长钩,独眼里的光,也又变得如同狼一般凶狠起来。萧秋雨的笑容也彻底收起,他的脸色却变得极其苍白,只因他已发现,叶孤城已是他们无法对付的了,再加上一个苏明河,只怕今日,两人都难以善终。
只是他虽然不像柳余恨那样盼望着死亡,但却也绝不是个怕死之人。而且他也绝不允许,有人嘲笑那个人。
哪怕对手,要比他们强大许多。
断肠剑客的剑也已经出鞘,苏明河听见那“噌”的一声响的时候,终于止住了笑声。抬头看向两人的时候,嘴角还是上扬的。
叶孤城已经退开一步,将正面的战场留给了苏明河。
苏明河经过刚才那一紧张,酒已醒了很多,他只是又回头看了叶孤城一眼,就如同第一次他去和黑金比武的时候一样,笑得像只狐狸一样对他说道:“我打不过,你可要罩我啊。”
只是那时候,他以为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一组数据,当时还是自娱自乐的成分居多。
而这一次,他已经知道站在自己身后的,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是剑法足以傲视天下的白云城主叶孤城。所以,他大概可以真真正正地狐假虎威一次了。
可这一次,叶孤城却并没有点头,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对苏明河说道:“你会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