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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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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待窗外微明,我起身推开窗子。窗外院子里的奴仆穿行、脚步匆匆,看来已开始着手准备晚上的寿宴。

抬头望着半空,这方天地下,除了皇宫,真有自己的立身之所吗?默站了会儿,暗自失笑,不试试,又怎会知道没有呢。

不再犹豫,关上窗子,简单洗漱后,打开房门,向外走去。

行至府门,突见巧慧自外面走进来,我脚步一顿,她已开口道:“这么大早,就要出去?”

我嫣然笑着道:“偷得一日闲,还不能出去走走。”

她摇摇头,无奈地笑道:“出了宫似是转了性子一般,出去可以,只是要记得早去早回,省得晚上寿宴上承欢又惹事端,惹得福晋们不高兴。”

我口中嗯一声,算是回应,举步向外行去。

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走了许久,站定望望四周,不知这里是哪,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望着身边如梭的人流,心中一阵恍惚,去哪,自己做什么才能养活自己。

会计,在这显然没有用处,任何一家店都不会用一个女子管理帐目。泡茶,环顾四周,没有一个茶馆,另外,即使有,人家用不用女子,自己心中也没谱。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出来了,试试也无妨。

提步走到路旁边的酒楼,还未进门,门口的小伙计便笑着过来道:“姑娘,本店今日……。”

看他的样子,想是要把招牌菜说个遍,我忙截住他的话头,赔着笑道:“我不是吃饭的,不知道……。”

我话未说完,他面色一变,扫我一眼,伸出手道:“问路呀,不早说,拿银子。”我心中一怔,但随即明白他误会我是问路的,我摇摇头,道:“我想问的是你们店里缺人不缺?”

他嫌恶地上下打量我一眼,撇撇嘴,道:“衣着光鲜,还是一个女的,想找活,这没有,前面去找。”我心中一喜,忙扭头向前看。

斜对面,‘云香楼’三字映入眼帘,几个花枝招展的妖媚女人在门前拉着客,我怒气直窜向脑门,回身瞪他一眼,他双手抱肩,嘲弄地斜眼瞧着我。

我咬牙硬生生咽下,摔袖离去,背后传来方才围观众人的哄笑声。

未行几步,身子又被人撞了一个趔趄,在心中暗呼倒霉。

脑中突地一闪,这个情节电视剧中常有,我忙摸自己身上的荷包,果真已没了踪影。

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原来天大虽大,却真是没有一寸地方是自己可以立足的。轻轻笑起来,来此间,自己仅是一个一无事处的人。

脑中空空,随着人流走乱走。

日渐西斜,我蓦然回神,左右看看,心中慌起来,这是哪里。

正在愣神,忽听前面传来一声轻笑,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一看,一个年青的男子面带微笑站在对面,我左右一望,确定他是对自己说的话,我疑惑地道:“我们认识?”

那男子眉梢一扬,道:“姑娘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的声音,确实有些印象,低头默想一会儿,恍然憬悟,微笑着道:“多谢你上次带路。”见我想了起来,男子大笑道:“每次见面,姑娘都好似迷了路。”

闻言,我心中一暗,愁绪又涌上心头,见我神色微变,那男子道:“姑娘不用焦急,如果还是迷了路,我倒是乐意效劳。”

不知如何回答,遂默默向前慢行,男子见状亦慢慢地跟着。

过了一会儿,男子道:“我叫张毓之,姑娘有何为难之事,不妨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

我理顺思路,浅笑着道:“只是想出来走走,却不知哪里好,逛了一会儿,地方没找到,又迷了路。”

张毓之道:“有一个去处,姑娘定然喜欢。”

反正自己不知要去何处,再说,早已走得乏力脚痛,遂笑着道:“劳烦你带路,我叫马而泰.晓

文,公子无须一口一个姑娘。”他点点头,两人向前行去。

一个不是太显眼的胡同里,一间古色古香的房子,我抬头看着门楣上挂着的匾,我轻声道:“菊舍,好名字。”

他一笑,率先走进去,小二一见,不等吩咐,手脚麻利地带我们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子。

我们坐定后,他笑着道:“此处尚可吧?”我四下打量一下,笑道:“幽静、清雅,难得一见的好地方。”

见他有意无意瞟了自己几眼,我问道:“想说什么?”

他瞥了我一眼,疑道:“晓文姑娘真是令人费解之人”。

我心知他为何这样说,遂轻笑一声,转移话题道:“叫我晓文就可以了。”

他似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仍续道:“廉亲王府的仆人称你为小姐,你却不承认自己是王府中人。这还不算,最奇的是两次见你,你都独自一人在街头。”

不想在这事上说得过多,遂笑笑不作声,见我如此,他讪讪地道:“我不该如此的,你莫要见怪。”

我中有些过意不去,赔笑道:“我没怪你,是我不知如何回你。”听了我的话,他虽愣了下,但没有继续再问。

“小顺子,你怎会在此。”忽听楼下传来熟悉的问话声,我心中讶异,正欲起身,对面的张毓之已先我一步,向楼梯走去。

我有些不解,紧随其后。走到楼下,赫然发现,小顺子微躬着腰,向一老者低声说着什么,猛然间见到我下楼,面上一紧,转身就向外走。

原来如此,他既是交待了高无庸,高无庸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已照了面,自己又无地方可去,何不随小顺子回去,既不为难他,又不用再找人带路。

于是,我开口叫道:“小顺子。”小顺子和老者同时转身,原来是张廷玉。

我忙向前,走到他的面前福了一福,轻声道:“奴婢见过张大人。”

他眼神犀利依旧,快速打量我一眼,朗声笑道:“刚才还纳闷为何小顺子会在这儿,原来是姑娘这。”

我见他身后的小顺子眼神有些慌乱,心生不忍,对着张廷玉浅笑着道:“奴婢很少出门,因此今日特意麻烦了小顺子。”

心中知道这谎话说的实在拙劣,张廷玉怕是早已看出小顺子和我并非一路,但目前也只好这么说。

他目光越过多,面色凝重,身后的张毓之已走过来,躬身道:“毓之见过舅舅。”我暗吃一惊,他们竟是舅甥,他瞅了眼张毓之,沉声道:“你为何在此?”张毓之恭声回道:“这位姑娘寻饮茶的好去处,毓之就带她来了。”这个张毓之也是心思缜密的人,刚才的那番话想是他也听明白了。

闻言,他笑着对我道:“这的茶可是比不上姑娘泡的。”

心知自己的出走计划已完全失效,既是这样,不如早回王府。心中主意已定,道:“谢张大人谬赞,奴婢已出来很久,如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回了。”

小顺子面露喜色,忙不迭地点头。

他道:“让毓之送送,你们不常在外面走。”我道了声谢,向外走去。

经过刚才一事,张毓之许是隐约地明白了,我知这时亦没有必要再隐瞒身份,遂笑道:“我是宫中之人,先前没有明说,你莫怪罪。”

他扭过头,瞅我一眼,声音有点闷:“宫里的人,少有在外行走,难怪你总是迷路。”

我笑了下,没有接话,他默了会儿,又道:“你身份很高。”刚才张廷玉对自己的态度,另外,小顺子紧随其后,在他看来,应该在宫中是有身份的人。

我有些无语,在心中苦笑一番,不再开口,一路上三人静默地走着。远远地望见怡亲王府,停下步子,对他微微一笑道:“谢谢。”

他微怔一下,蹙眉道:“这么快。”说完,似是觉得这句话不妥,又忙摆手辩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不是回宫吗?”

待两人道别后,我心中有些奇怪,一时之间不明白他为何在解释一番。

愣站一瞬,回头见小顺子面露难色,我暗叹口气,道:“高公公怎么吩咐你的?”他挠挠头,面上现出骇色,颤音道:“高公公交待如果跟丢了,让我直接提头回宫。”说完,他身子一抖。

我道:“你不必担心,我明日回宫。”

他一喜,就要往下跪,我忙托了下他的胳膊,苦笑着道:“你我都是奴才,用不着这样。”

看着小顺子千恩万谢的模样,我心中一阵唏嘘,自己的出逃计划居然如此不堪,以至差点累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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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王府内早已挂上大红灯笼,房里房外一片通明。

我牵着承欢向正厅走去,承欢过走边埋怨:“姑姑出门,为何撇下我?”我已无力再说,遂朝她笑笑,不说话。

还未进门,便听见了房中的声声恭贺,见承欢进门,纷纷住口,我用手轻摇了下承欢的手,她略为迟疑了下,才松开我的手,跪在兆佳氏跟前,道:“承欢祝额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青春永驻、心想事成。”

我在承欢身后也矮身一礼,道:“奴婢也祝福晋福寿连绵。”

她忙起身,先拉起承欢,又握着我的手,走正中她的位子旁边道:“姑娘坐吧。”我心知不妥,忙道:“奴婢不敢。”

她轻声嗔怪道:“莫非姑娘不给我这寿星面子。”话已至此,只好欠身坐下。

刚坐下,承欢已钻入怀中,她笑道:“承欢在园子里,亏是有姑娘在身边。”我正要回话,坐在下首的富察氏‘嗤’地传来一声冷笑,紧接着尖声道:“可不是有她吗,让我们这帮姨娘对承欢是有心无力。”

我心中微怒,强压下去,瞅她一眼轻笑着道:“只要有心就一定会有力,如果不是托你的福,格格哪能待在园子里。”

众人掩口轻笑,兆佳氏却是面色一怔,若有所思瞅我一眼,富蔡氏面色一紧,眼神一阵慌乱。

承欢抬头轻声道:“姑姑,我们回去吧,她们不喜欢承欢。”承欢声音虽小,但身旁的的兆佳氏应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目光柔和瞅了眼承欢,但紧接着收回目光,轻哼一声,厉声道:“这府里是越发没规矩了。”富察氏面色一凛,恨恨地看我一眼,嘴张了几张,却无一句话。

随着外面的朗朗笑声,十三和胤禛同时进门,众人忙起身行礼,然后是依次入席,我本想悄悄出去,可兆佳氏却执意拉我坐了她的旁边。我万分为难,自己的身份又怎能做在这席上,可十三却笑着道:“坐下吧。”

坐下,悄眼看了眼胤禛,他一反平日的清冷面色,眉眸都蕴着笑,我不自觉默盯着他,他目光淡淡扫了过来,一时之间不安压抑笼罩全身。

他收回目光,笑着道:“玉檠,你们不要过于拘谨。”兆佳氏忙笑着回道:“没听爷说,皇上要来,准备的寒酸了些。”

他摇摇头,看向十三道:“让你大办,你就为玉檠办成这样。”他这话一说,兆佳氏已感动的眼圈微红。

十三虽在朝中重权在握,可只有薪俸,没有额外进项,而胤禛的赏赐,十三多是坚决不受,是以,兆佳氏的寿宴办成这样,已实属不错。

他许是心中明白,轻叹一声,瞅了眼十三,十三笑着道:“皇兄,你不动筷子,让大家怎么开始。”他轻笑着道:“开始,开始。”

我早已是眉眼低垂,默想着心事。

心思百转,浑然不知麻烦已近。只觉得手背一热,瞬间整个肩膀已是火辣辣的灼痛,坐在身边的富察氏乍似惊慌失措,斥责道:“你这不长眼的奴才,端汤也能烫伤人。”

胤禛、十三已先后离了座,众人见了,也纷纷站起来。

富察氏伸手欲拉扯我的袖子,我一时之间有些愣,胤禛沉声道:“不要动,高无庸,拿剪子来。”许是又觉得不妥,又道:“玉檠,去拿剪子。”

瞅了眼富察氏,她眸中闪着丝得意,而身后的婢女则是满面委屈,心里顿时明白了来龙去脉,我心中苦笑,原来是刚才口舌之争惹得麻烦。

待兆佳氏拿来剪子,剪开袖子,整条手臂已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兆佳氏担忧地看着十三,道:“爷,请大夫吧。”

十三还未及开口,胤禛却淡声道:“十三弟,不用请了,还是让她随朕回园子让御医瞧瞧。”霎时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整个厅里静寂无声,扶着我的手臂的兆佳氏,手轻颤了起来。

忍住灼人的痛,我浅笑道:“皇上,王府距园子还有些距离,不如就在府中让大夫先看,待简单处理后,才回去也不迟。”

他沉吟了一下,轻一颌首。

兆佳氏面色这才缓了过来,扶着我准备出去,她是今日的寿星,怎能让她缺席,我停下步子,道:“奴婢谢福晋,还是让她扶我吧。”

见我看着刚才洒汤的婢女,兆佳氏微怔了下,后笑着道:“姑娘真好心肠。”我淡淡笑了下,道:“那福晋定不会再责罚她吧。”

兆佳氏摇摇头,脸上带着歉意,道:“不会的,快些进去,让大夫瞧瞧。”她的心中许也明白,这汤为何会洒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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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细雨带来秋的凉意。

境由心生,心悦则觉物美,心悲则感事哀。

因心境淡泊,也越发觉得雨中景色美得出奇,我合了手中青竹雨伞,微垂着头,缓步踱着,让

这微风细雨层层地围着我。

手臂已结了疤,有些痒。我抚了抚,心中一阵难受。事发当晚,待兆佳氏寿这宴结束,我随着他回了园子,当时宣了太医重新复了诊。

自那日后,太医日日必去循诊,引得园子里众人纷纷猜度,连阁内的宫女太监们也争相议论,不明白皇上怎么就会对一个宫女这么上心。

不愿造成这样的局面,找了他几次,居然次次被高无庸挡驾。虽想硬闯,但看看高无庸面带惶色,满面为难,遂不再去找,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忽听前面有细微的脚步声,我抬起头,原来是他,高无庸举着伞在后面。又垂下头,向侧面走了些,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径直往前走。走了会儿,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还是不想理,加快步子,又走了会儿,便身后的人如影随形。我心中微怒,愤而转身,只有他一人,默默站着,高无庸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我轻咬下唇,默了会儿,掉头继续往前走。既是如此待我,又何必惺惺作态。

雨似是大了些,后面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你手臂才好,不能淋雨。”

我轻轻笑起来,冷声道:“奴婢何德何能,不劳皇上您费心惦念。”

他道:“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步子一滞,停了下来,心神一震,他话中有话。

我转过身,凝神目注着他,道:“奴婢现在就想明白,想知道。”

他脸上露出丝痛苦神色,道:“以后不要自称奴婢。”

他盯着我,我直勾勾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他,走到他面前,泪和着雨水顺脸而下,道:“现在,告诉我,我不想再等,不想再猜。”

他自我手中拿出伞,打开,放在我手中,道:“你会明白的。”

说完,不再看我,快步从我身边走过去,我回身,望着他直挺的后背,一丝绝望自心中蔓延开来。

雨越发大了,风携着雨在半空拉起一条条又长又细的白线,然后直泻而下,一会工夫,地上汇成了一条条的水流。

我全身无力,伞自手中随风刮在半空,打个旋飘走了。我神情木然,慢慢走在雨中,脑中一直想着那句话‘你以后会明白的’。

扬起头,大睁着眼,原因,这天下都是他的,还能有什么原因。

双眼已被雨砸得睁不开,觉得身子似是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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