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拂乱了一畦墨菊青枝,似浓还淡的菊酯清香唤寻出往日的记忆,隔院的梨花树,芳华已尽,换上了一树浓荫,遮天蔽日的倾洒下一地幽凉。不过才离开半个月,景色都未曾大变,却感觉如隔却半个世纪之久,生生映出物是人非之意。心中阵阵恍惚,满眼的花木越是茂盛,越觉得清冷。
雍王府里只有守院的几个家奴小伺,偌大的府邸已不是往日的华华深宅,煌煌大院。
同样感受的还有狄天阳,那日,院中梨花正艳时,自己告诉身边的这个少年,不让他伤心,那是真心所想吧,不然怎么会脱口而出,缠绵的话语自己从来不喜,而那时却诚心诚意的期盼,期盼真的能不论做什么,都不会伤害他。可是,有的事情已经永远无法改变了,将来真的不会彼此伤害吗?
心中憋闷,望着那深绿树色,狄天阳竟烦乱得浑身轻颤。而身边的少年却悄悄握紧了他的手,冲着自己明明朗朗的笑开了,笑得耀眼而无忧,却让狄天阳更加落魄,一把抱紧了他,深深地嗅着少年淡淡的玉香,让人暂时安心的玉香,埋首在少年的颈窝,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天阳,你不要让言语限制了自己啊,就算你会伤害我,我也会原谅你的,不过,只有一次,记住,只有一次。”少年嬉闹之余,其实敏感得很。
惟有收紧双臂,埋首更深才能让自己不在稍稍平静,不会再有伤害了,以后绝不会了。
“我刚刚问了管家……”王勃的声音突然煞住,目光偏向一边。
蓝山连忙睁开狄天阳的禁锢,扬声问道:“他怎么说?”
王勃顿了下道:“雍王已领旨搬入东宫有些时日了,只等孝敬皇帝入土,便封为太子储君,不会再回来这里了。”语调有些低沉,面色暗然,许是仍旧无法平心静气地面对那二人。
小院里,气氛一时尴尬起来,王勃嗽了一声,和颜道:“蓝贤弟,怕是又要麻烦你了。”
蓝山点点头,子安真的很善良。
“想必李贤也已知道他皇兄回来了,只是要有个人给他讲讲其中的故事,这个任务交给子安你了,记得多给我着些笔墨。”蓝山笑道。
“不可!”提议却立即被狄天阳拦住,“此事切不可张扬,独孤龙的事,还是,守成秘密吧。”
看着低头沉默的天阳,蓝山了然地颔首,“的确,还是不要给小鹰等人带来麻烦的好,我也不想树敌。”
天阳……你想保护谁?
“不如这样,”蓝山继续道:“子安兄先在附中住下,今晚我和天阳……”
……
夜晚,在没有电的年代,再繁华的城市也是漆黑一片。月半掩在云中,二更已过,万籁俱寂,人们大都甜美安睡,两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大明宫麟德殿堂上。
“唉,没办法,宫里的景象我只记得这里,还好出来前我看了皇宫地形图,跟我来没问题!”蓝山悄声耳语,二人一个领路,一个保护,行动到很默契,不多时便到了太子东宫。
东宫位于大明宫里东南位置,高墙伟建,肃穆恢宏。三师三少,詹事门下,左右卫率,俨然一个简省的小朝廷,宣扬着太子尊贵的身份,难怪自古就是王子王孙的觊觎之位。
此刻,太子寝宫还掌着灯,显然李贤还没有睡下。小心避过巡夜的侍卫和值夜的太监,狄天阳抱着蓝山几个起落,纵跃至寝宫门外,一闪身进入房内。
房间里光线昏黄,远远的书桌前一盏残烛,一个孤影,看来侍奉的人都被谴了出去。蓝山暗叹,真是寡人呐,还没当皇帝,便已是寡人了。
“蓝山拜见王爷。”压低了声音,李贤还是吓了一跳,好在他不是大惊小怪之人。
走至跟前,蓝山尽量不让自己的影子落在窗上,烛火中渐渐清晰的面貌,李贤惊喜不已,“蓝公子!”说着他起身就要往地下跪,蓝山连忙扶起。
“多谢公子相助,皇兄已平安回归,小王无以为报,还望公子让小王重重叩拜以谢大恩。”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蓝山把李贤推回座上说道,说完就觉得自己谦虚过了,听起来太虚伪。
“公子果非凡人,小王失敬。”他看清了来者只有两人,“天阳兄也辛苦,不知子安可一同来了?”
“他在你府中,明天你回府就可以见到了。”蓝山看到李贤眼中的欣喜驱散了满室的沉重静寂,“我们这次回来,一是要看看李弘可否平安回来,二是见见君竹,他可安好?”
“蓝公子放心,小王已嘱人好生照看君公子。”
“有劳殿下了,我们还要赶去淮河治虫,时间不多,想请王爷尽快安排我们见面。”
“即如此,我们现在就走。”李贤很热情。
“现在?夜深了,怕不方便吧,可不要落人话柄。”蓝山对每个人都是操不完的心。
“无妨,”一丝忧愁爬上李贤的眉头,“公子那句‘生不如死’小王时刻谨记,如今我已入东宫,不知有多少人忌恨,倒不如装疯卖傻,花天酒地,他人只当我无能败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的日子也可好过些。”静了一会儿,他又笑道:“不说这些,我现在就着人备轿。”
两人藏在大轿中,随李贤来到了使驿,轿夫们只觉得分量倍增也无人敢问。
到了地方,李贤下轿作势叮嘱轿夫,蓝狄二人趁机出轿,溜进大厅,等李贤进来领着他们一同来到君竹的房前,房中也点着灯,狄天阳顿住,低声对雍王道:“劳烦王爷至此,不敢再耽搁王爷休息。”言下竟是请您回避之意。
雍王倒不计较,知道他们有些私底下要说的话,略略颔首,要他们代自己问好之后,便迈步离开。
待走远,蓝山不解地问:“怎么不让他进来?”
天阳微微一笑,“我猜君竹此刻定不在房内。”
“哦?”蓝山好奇,推门而入,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
“真的呀,这么说君竹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这里根本困不住他。天阳,你是不是也能如此?”那人但笑不语,“又在装深沉,不过,这么晚君竹会去哪里?该不是夜深人寂莫吧,哈哈。”
看着蓝山戏虐的笑容,狄天阳欲言又止,最终只淡淡道:“你也累了,躺下来休息会儿,我们在这里等他回来。”
“也只能如此,天阳你去躺吧,我坐着就好。”只有一张床,而自己跟君竹的交情也没有到那份儿上,人家要是不乐意怎么办,还是别招人嫌了。
“那我陪你坐着吧。”说着便走到桌边坐下。
蓝山知道,自他失踪天阳就没睡过安稳觉,好容易寻到自己的踪迹,又不得不恶战凶鱼,身负重伤,接下来又马不停蹄的奔到这里,就算自己多少出了些力,他也终是劳累不堪,可那家伙什么也不说,此番还要陪自己做到天亮,心中一软,劝道:“你去躺着吧,我睡觉认床,再说现在也不困,坐着就好了。”
天阳默默看着蓝山良久,起身走至面前,拉起他的手道:“要么你陪着我躺着,要么我陪着你坐着。”
“你,”蓝山气得好笑,“真够倔的。”
“才知道。”说着拉起蓝山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你若认床就认这里,”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这里就是你的床,以后你认人就行了。”似是玩笑又格外认真,比喻说不上恰当,却让蓝山心里着实暖起。“……”蓝山已不知说些什么好了,这种感觉既无力又甜蜜,真真让人幸福到心痛。
“好了,别顾虑了,这些天,大家都累了,快躺下吧。”狄天阳挽上蓝山的腰将他拉到身边坐下。
其实,蓝山除去心中刚才的想法,更多的是他在害羞,这就睡在一张床上了吗?还,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说。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难道累病了?”天阳连忙伸手试探体温。
“哪有。”当开天阳的手,蓝山的脸色有增无减。
狄天阳突然明白过来,也红了脸,“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蓝山窘极,负气一扭头躺倒在里面,背冲着天阳。
许久没有动静,蓝山已迷迷糊糊的要进入梦乡,恍惚中只觉得一只有力的臂膀,从身后将自己拥住,瓷瓷实实的,身后的热度温暖熨贴,全身心都放松下来,很快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