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尝一尝?”蓝山从火堆里扒拉出一只烤得熟而不焦、酥脆喷香的虫子,像寒冬腊月捧着个热乎乎的烤白薯的孩子一样,满足的吹了吹灰,“可惜没有盐。”
刚要送进口中,手腕一把被王勃攥住,“别吃!”
看着他一脸厌恶的表情,蓝山好笑的说道:“没事,我以前就吃过,很好吃的。”
“这虫子里说不定有什么时疫之症,你若是病了,还得我们受累。”天阳伸手拿走了蓝山手中的美味,重又扔进火里灰飞烟灭了。
蓝山撇了撇嘴,“看你们两个眉头皱得,真有什么病毒的,高温一烤也就死掉了,没事!这可是高蛋白食品,我还要在灾区百姓中推广这道佳肴呢。”蓝山说得起劲,眼中映着跳动的火焰,像个演讲家一样阐述着自己关于食用昆虫产业的伟大规划和美好憧憬。
讲得正是自己口干舌燥别人昏昏欲睡之际,远处一声厉吼,让这悬河之口立即堵塞。
“呔!天杀的匪贼,知道爷爷这遭灾还敢来犯,别以为平头百姓好欺负,饿死也是死,打死也是死,横竖就这一条命,爷爷今天跟你拼了!”
语音一落,人已至跟前,火光晃得人脸明灭不定,看不真切,从身形衣服到可看出是一个耕田的鲁汉,手里抡着一把锄头,铆足了劲砸下来。
应付这样的攻势,对狄天阳来说简直太无趣了,所以,眨眼的功夫,就听得耳边咿呀的叫声,那人手里的锄头早掉到地上,手腕被掰弯成很诡异的角度,看得蓝山不禁暗想,幸好自己和天阳不是敌对的关系。
蓝山让天阳松开那人,抱拳道:“兄台误会,我们只是过路的,在此地歇歇脚,并非图谋不轨的歹人,兄台还请放宽心。”
那村人也知自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跳着脚道:“罢了,罢了,随你们抢去,我如今也没什么可存的了。”
见那人并未听进自己的话,蓝山上前一步喝道:“兄台口口声声歹人强匪,有我们这样点着火等你前来软玉温言的强盗吗?”
这一唬,那人也醒了大半,静下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眼前的蓝衣人,又看了看他身旁的两人,啧啧道:“莫不是我误会了,这细皮嫩肉的还真不像打家劫舍的。”说罢朗朗一笑:“是我误会大伙了,这黑灯瞎火的,各位不嫌弃还望道我家中坐坐,让我也好赔个不是。”
“好!兄台前面带路。”见那人性情十分豪爽,蓝山也侠气起来。
不远处散着幽幽昏黄灯光的小茅草屋就是这汉子的家,家中没什么物什,清苦的可以。
“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实在拿不出什么招待各位。”汉子边说边把几人让到炕上坐着,又从破碗柜深处小心翼翼地摸出几只白瓷碗,看火塘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瓦罐大碗,想这几只瓷碗定是用来招待贵客的,平时都不舍得用,好好收着。那碗上带着破口,釉也有些脱落,从炉上取了热水满满地注进碗中,“看几位斯斯文文的样子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我竟然把各位当成匪人,给几位赔礼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着深深鞠了一个大躬。
蓝山忙不迭地扶起说着不妨事一类的话,这才仔细看清那人的样貌,竟不似一般村人整日里风吹日晒的一脸沧桑,这人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相貌堂堂,黑里透红的面膛,一口雪白碎牙,极干脆利落的人。
蓝山对他好感大增:“兄弟贵姓?家中还有什么人?”
那人寻个小凳坐下,“我哪有什么贵,姓李名虎,人都叫我李大虫,嘿嘿,我还有个小叔叔,身子弱已睡下了。”
蓝山喜那人憨实,一听还有个孱弱之人已睡下,连忙告扰:“即是如此我们这样喧哗岂不吵了他,倒不如我们明日再来拜访。”
“也好,”李大虫也不谦让,“明日公子定要再来才好,敢问公子大名?”
“蓝山。”
“蓝山?”那李大虫眼中竟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蓝山没有多想,起身告辞了。
翌日再来时,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瘦弱的青衣男子伫立在茅草屋前,似是翘首企盼某人的到来,走进了,那人上前几步略一施礼道:“可是蓝公子吗?”
未等蓝山回答,听见声音的李虎从小屋中转了出来,见是昨日的客人,朗声招呼道:“公子果然是个有信义的,”说着又转过头对青衣男子道:“小叔叔,这就是我早上和你说的那几位公子。”
那人冲蓝山点点头,淡淡笑道:“在下李钰,我知公子不是挑剔之人,还请里面坐。”
蓝山笑着应了,细细打量那人,虽是那汉子的长辈,但看上去竟显得比李虎还小上几岁。身材修长,只是太瘦了些,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折了,面色也过于苍白,浅紫的嘴唇笑起来和和气气,仿佛天边的淡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出世的隐士,或者说更像个暂住在这里的仙人,与他那个壮硕的侄儿真是天壤之别。
“早上听虎儿说,昨日来了贵客,可惜我身子虚早已歇息,怠慢公子还望见谅。”声音也是柔柔的,听了很舒服。
蓝山一摆手,“哪里那么多见谅的,还有,直接叫我蓝山就行了。”又指了指身边的两位,“他叫狄天阳,他是龙门王勃王子安,初唐四杰,大诗人哦!”
“可是那个天涯若比邻的王子安?”听了蓝山的介绍,李钰很惊异的重复。
“实在惭愧,不过是些无用文章,不说也罢。”王勃不喜别人只以文采知他。
“这位狄公子真真俊逸不凡,只是眉间似有隐忧之事……”李钰看着他,眼睛里光华流转,“公子大可不必担忧,一切都有转机。”
李钰说话似有所指,萍水相逢他知道些什么,狄天阳心里暗暗生奇,只颔首,没有接过话来。
“公子不必疑虑,”那人竟似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蓝山也很是奇怪,“我家本也有些积蓄,供着我读了几年书,后来散了家,只剩下我和虎儿相依为命,我做不了重活,只苦了他还要养活个拖累。”李钰看了看李虎,眼里满是温柔,“我在村里教书代笔,承蒙村里人照顾,也识得些脸面眼色,枉自猜测,见笑见谅。”
李虎在一旁搭腔,“我小叔叔这张嘴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哈哈。”看他无城府的爽朗样子,蓝山也不禁笑了起来,他叔侄二人相互依托,日子想必也是融洽快乐。
“我初到这里,一路看来这几省几县的竟是遇了大灾?”蓝山开始找回主题。
“正是,这几年春夏连旱,夏秋又涝,今年更是连虫子都来祸害了,不知又要困死多少人家。”李钰轻叹。
“那你们往年是如何过来的?”
那人又叹:“眼前这几亩地一年也收不上什么粮食,还要缴税纳粮,到了冬天没有嚼食,就只好让虎儿去山里抓些山鸡野兔的,又累又危险。今年这样,怕是连一粒粮食也没有了,还不知到了冬天该怎么过呢。”
“官府不振粮救灾吗?”蓝山皱着眉头。
“放的那点儿粮食连一个月都不够吃的,指着官府,早饿死了。”李虎愤愤地说。
几人又聊了一阵,蓝山见坐得时间不短了,便起身告辞。
李钰想留他们午饭,蓝山笑辞,道是粮食本就不多,他们就不应再给人家添负担了,一行人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