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位于淮河流域的下游,黄河冲堤,淮河流域的人们就要遭殃,每年朝廷都会拨出专项的救灾粮款,予以救济,徽州刺史元茂,便是这克扣的第一层,待发送下去,下级官员如何处置,他不怎么关心,通常他会亲自到各州府去微服察看,没有太过份的他也不会较真,所以对于他治下的地方,元大人还是颇为放心,至于他看不到的,那便是个人精力有限。
至于在大半夜里还在山林中亦步亦趋的王衙役来说,他唯一想要的就是找到一个庇护所可以让他保着小命,护着皇差。昨晚有村人发签找他们回县衙,他就知道出事了,瞅着机会偷偷溜走后,那一道蓝光吓得他后脊背一个劲的发凉,东南天空的那三道蓝光更让他胆战心惊,想起前一天晚上那个少年的奇怪之处,他不住地在心里嘀咕,莫不是真的遇到神仙了?难道仙人钦差就是那个少年不成,心里越想越发毛,还是赶紧找到刺史大人报告此事吧,自己也好有个退路。
而蓝山这一边,晚上正是热闹,从县城里到城外的农田,或举着火把或打着灯笼的村人,逶迤宛转,拖成了一条火龙缓缓前进着。田里的人越聚越多,把半边天空照了个通明,聚集的中心,蓝山正在那里进行科普讲座。
“各家各户都到得差不多了吧?”他大声喊道。
底下人挥着手里的火把应和着:“公子快讲吧,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就都知道啦。”
蓝山点点头,右手向旁边一指,立时一个堆好的柴堆便燃起了熊熊大火,他从中抽出了一支火把,向大家问道:“乡亲们,你们提着灯笼打着火把一路上走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可思议?”
“啥不可思议?”大伙纷纷议论,有人高喊:“公子莫要卖关子,我们哪里看得出什么不哦那个之处,还是公子说吧。”
蓝山笑了笑:“其实你们都看到了,就是没注意,你看,现在我们集中在这里,这儿格外亮堂,而虫子们呢,是不是觉得虫子格外烦人,不停地往人身上撞,看,”他指了指面前的一位村人的灯笼,“你的灯笼罩子都被蝗虫撞开了一个撕口。”
五河县的百姓们一听这话,全都看着自己的照明工具,“真的啊,虫子都往亮的地方飞。”
“呐,”蓝山出声唤回了大家的注意力,“飞蛾扑火大家都知道吧,其实蝗虫也有同样的兴趣爱好,只是它这一跳,满足了心愿,却也一命呜呼了。”
“哦,原来如此。”村人们似乎有些明白蓝山的想法了。
“我们每家每户都在自家的田地里点上几个火堆,引蝗虫往里面跳,这样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消灭它们。不过,大家在起火之前,先用石头和沙土把木柴围在中间,以免火势失去控制,随意蔓延。到了白天,大伙就把或灭了,晚上再点,这样一来节省木材,二者免去不必要的危险,三来可以减少大气污染和二氧化碳的排放。”说到最后,村人们已经四散开去准备自家的火堆了,看来蓝教授的课还是极少捧场的。
正在蓝山想要再白活几句的时候,远远地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带人走进了,原来是李钰,身后还有铁杆跟班李虎。
“你怎么又来了?不在家里多休息。”尽管嘴里这样说,蓝山还是很高兴见到他们。
李钰还是苍白着脸,轻轻浅浅地笑,“我感受到你的力量,就过来看看你是不是需要我。”
“所以,小虎子也跟来了?”蓝山看向他身后,一句话让叔侄二人都有些面上挂不住。
蓝山上前拉住李钰李虎道:“你们来得正好,我和天阳还有几个村人把本县的县官给关了,那几个村人轮流看守,我怕他们有什么事应付不过来,不如你去帮帮他们,也不用费力,要真有逃跑的、报信的你就给我发个短信,我立马过来。”
李钰很干脆的答应了,可以为蓝山做些什么的认知似乎让他心里觉得很踏实。
看着李家的两人渐渐走远了,蓝山这才拉着狄天阳的衣袖,略略抬头看着他。
“干嘛这样看着我?”天阳不解。
蓝山很神秘的眨了眨眼睛,道:“跟我来,我让你看个好东西。”
夜色里,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田埂上,前面的路似乎很昏暗,但却方向明确。
离人群已经有一段距离了,蓝山停下来,“就是这里。”
天阳看看四周,黑漆漆一片,微微笑道:“你让我看的好东西在哪里?”
蓝山没说话,只是甜甜笑着,将自己的左手伸进了天阳的右手掌中,双手随即紧紧握在了一起。
在两人面前,一个火星突然冒了起来,缓缓地沿着某个形状一点点蔓延,天阳不解的看了看蓝山,而那人却只是定定地望着火流动的地方,跳跃的火焰在他的眼中一点点炙热起来。
天阳转过头,也专心地看着面前的火走金龙,蓦地他睁大了眼睛,那火熊熊燃烧着,赫然映入眼帘的竟是几个通红跃动的汉字,那是自己的名字:狄天阳。
火依旧在走,慢慢地燃烧出另外的两个字:蓝山。
两个名字的中间,是一个奇怪的桃子形状的图案。
天阳不禁再次看向蓝山,那人干净的脸庞上,流露着最简单的骄傲神情,像是一个偷偷做了好事等待着表扬的孩子。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激荡起来,天阳一把抱住蓝山,□□得像是要融为一体。
天阳的眉蹙着,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单薄,他只能紧紧地拥着他,在那大大的汹涌的火字面前,炙烤着自己满足而忧伤的心,猎猎的火焰,映得怀中人浑身上下都红通通的,吻浅浅地印在那人的面颊上,深深地印在他的唇上。
此刻,他是属于他的,天阳想,而将来……
自己绝不会放手。
火字噼里啪啦的烧了有好长一阵子功夫,直到人们都各自散了回家,蓝山才稍稍动了动,天阳抱得太紧,自己身上的骨头都痛了,蓝山抬头专著的看着天阳,轻轻地抚了抚他的面庞,“已经是后半夜了,我们也会去吧。”
天阳松开他,微微点点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一夜,这几个火字,从此烙在了两人的灵魂深处。
他们牵着手慢慢地走着,似是要用脚步丈量出他们一起走过的路。
留下的却是两串平行而没有交集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