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蓝山和子佑收拾了一些衣物便来到了王勃被关押的洪州府大牢。
牢里的狱卒因着李思训的交待,并没有苛刻蓝山二人,不过蓝山还是散了些银子,才摆脱了纠缠,安然进入狱中。
由于王勃已经供认了杀人事实,此案竟未升堂审理就定了案,杀人者偿命是古来之法,况还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说,王勃虽才华过人,奈何不过一介布衣,目前还是带罪之身,于是早早地就被打入了死牢。
蓝山二人随着引路的狱卒,七拐八绕的,来到了大牢里把守最严,专门关押死刑犯的地方——死牢。黑黢黢的大牢里,燃着几点豆大的小油灯,晃晃地发着幽光,纹丝不动。死牢在大狱最中央的地方,四面不透风,连个窗户也没有,空气粘稠带着死亡的气息,仿佛进了地狱一般。时而有几声怪笑传来,还有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而声嘶力竭大喊冤枉的。
蓝山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禁不住一阵阵头皮发麻,他不免替王勃担心,一个游历四方,志在社稷的才俊,顶了自己来到这种地方,他可能忍受,他可甘心。
边走边想,冷不丁传来震耳的吟诵声:“富贵比于浮云,光阴逾于尺璧。”狱卒说了声就是这个便退开。借着微弱的黄光,蓝山看到一个黄白色的身影倚靠在黑幕般的墙上,阖着眼,面上微微透着豁然欣慰的喜色,口中念念有词:“君子安贫,达人知命。宁移白首之心,不堕青云之志。”
这人可不正是王勃,蓝山看到子安这样样子,心里踏实了许多,这个家伙心态真好,或许也是这许多年磨砺出来的,是个达观之人,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
“子安。”蓝山开口唤道。
听见声音的王勃猛地睁开眼,一脸的惊喜,他几步来到门边,狱卒把蓝山二人放了进去,王勃拉着蓝山,虽然心底喜不自胜,但是还是免不住说了蓝山几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能来这儿,子佑也是,竟然不拦着他。”
子佑笑道:“我真有那本事能拦住他?行了,我到牢外守着,你们多说会儿。”说罢放下衣物便离开了。
蓝山看着王勃,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帮他铺展被褥,又把换洗的衣服一一放好,王勃在一旁看着,朗声笑道:“如今盛夏暑热,你铺这么厚,可是要闷死我。还有这些衣服,这里哪有沐浴的地方,带来了也一件都用不上,白让小虫吃了。与其带这些没用的,倒不如带一坛子好酒,我们牢中对酌,别有一番风味。”
蓝山停下手里的活儿,有些心酸的看着他,不知怎么,虽然只分别了不到一天的工夫,却觉得他的面容颇为憔悴了。
“好了,快坐下来,陪我好好说说话,这样的日子只怕越来越少了。”王勃拉过蓝山,让他也靠着墙坐在自己身边。
“子安,”蓝山拦住他的口,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次牢狱之灾因我而起,所以我要加倍补偿你。”
王勃听闻立即皱起了眉头:“说什么生分的话,我要是图你的补偿,我压根才不会帮你。”
“子安,你别打岔,听我说,”蓝山凑到王勃耳边,轻轻耳语,这让王勃颇不自在,“你虽身在死牢,却是有惊无险。”
王勃询问的眼神看向蓝山,见那人成竹在胸的点点头,蓝山道:“你会被判处极刑,但是到了秋天,一定会遇到大赦,到时候,你就是无罪之身,可以安安稳稳地离开这里了。”
王勃消化了会儿这个震惊的消息,看着蓝山肯定的眼神,他低低地笑了:“还以为这次能帮上你,结果却闹了个乱逞英雄的笑话。”
“你在说什么傻话!”蓝山使劲扯了扯王勃的脸,“你想死掉,想我一辈子都愧疚于你,都生活在你替我死掉的阴影中吗?”
“不是,”王勃连忙辩解,却被蓝山止住:“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思,谢谢你。”
王勃摇摇头,蓝山知道他想听的不是这样的话,气氛有些压抑,蓝山转移话题道:“我答应了季情,替他去白虎门了结感情,而且也可以帮李思训平息流言,更可以从季情那里得到不少有关玉的事情。”
意外地,王勃没有异议,“你决定的事情,你肯定都计划好了,只是自己要小心,季情那个人……对了,子佑应该也会跟去照顾你吧?”
“对,子安,你真是太可爱了。”蓝山很欣赏王勃的态度。
“蓝山,”王勃突然严肃起来,“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如今我下了死牢,不管最后如何,我只想现在问你,”他顿了一下,“你和狄天阳……如何打算?”
蓝山的心没来由的紧了一下。
王勃继续道:“大体我听李钰说了,狄天阳他或许一开始没有讲清楚,但他对你的感情是实实在在的,况且他一直心心念念地想找机会告诉你一切,他既没有背叛,你又缘何不肯原谅?”他没有问出口的是,你们如今这样,那我当初的退出又算什么。
蓝山默了一会儿:“他没有做错什么,哪里有需要原谅的事情。”
“既如此,为什么你们还是分开了?”
蓝山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不过缘分太浅。”
“缘浅那是未见之前的,”王勃急切地道:“既已相遇,缘分就定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蓝山若有所思的看着地面上不知哪一点,若是只与天阳,或许事情早已解决,可是这里面还有一个子佑,于理,自己亏欠他太多,于情,那份在心底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惜惜之情,是不可能无视的。
“因为子佑吗?”王勃了然,“你有没有想过,子佑并不需要你的同情。”
“同情?!”
“你对他真的是爱情吗,若是到最后只不过是同情,那会伤害他更深。”
王勃的话,一字一句的都重重扣在蓝山的心上。不是同情,他知道,已经远远不止是同情了。
“子安,”蓝山突然问道:“若我要你与我携手一生,你可愿意?”
王勃惊讶地反应不出蓝山的意思,这一团乱麻的感情难道还要再缠进一个?
“天阳和子佑都有自己的生活,没了我他们应该更和睦,他们本就是狄家仅存的血亲,而我不过一个误入唐朝的外来人,等我找到了两玉,我就可以回到原来的家了。”不管那里还有没有家,“子安,我一定在你大赦之前找到两玉,掌握其中的玄机,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也答应我,千万别去和水有关的地方,海边、湖边、河边都远远地绕着走,也不要去想你的父亲,从现在起,你就当与我一样,是个孤儿吧。”
蓝山的一席话,说得王勃如坠五里雾中,“可是……”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你且先答应我,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那天阳和子佑?”
“好了,”蓝山被问得有些窘迫,“不要想太多,按我说的去做就好,天晚了,我走了。”说罢他逃也似的离开大牢,留下王勃一个人满心疑问,满心惊喜,满心难以置信。
蓝山不知道自己这么突然的决定是好是坏,但是他总会离开的,他也不能眼看着王勃只剩下这几个月的生命,这样的人,死于溺海,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