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个表情严肃的外校生跑过来说要和自己做朋友,而且用的语气还是已经决定了不能回绝的那种,幸村即使再好脾气也难免有些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真田是那种看上去相当理性,但做事却意外感性的人吗?
唔……不过说起来球感是种很微妙的东西,所谓天才的球手,球感都相当敏锐,也就是感情比较‘纤细’的类型。看他的样子,到底哪一根神经算得上‘纤细’了……
一路这样想着,直到看到那古风十足的和式大屋,幸村才感到一阵头疼。
——来真田家里做客,什么时候我们已经是这么要好的关系了……
只是被拜托了就没办法拒绝而已,真的成为那种能够支撑彼此的关系,又怎么会是这么简单的呢……
“幸村君,我家弦一郎有劳你关照了。”
真田爷爷穿着黑色的和服,说话风格很真田,一板一眼。
“哪里,我才是。”
入乡随俗啊,幸村也不自觉的使用了严谨的口气。
“忽然听他说要带朋友回家,我也感到万分惊奇,一直在想这孩子会交到怎样的朋友。毕竟他性格孤僻,从来没带过同学回来……”真田爷爷边说边泡着茶,幸村身边的弦一郎规规矩矩的跪坐在那里,长辈说话的时候,他就跟雕像一样。
幸村狐疑的瞥了他一眼。
性格孤僻吗?性格孤僻的人会突然跑来向外校的学生说要和他交朋友吗?
“是吗?那真是万分荣幸。”狐疑归狐疑,客气话还是要说的。幸村发现这个家里的气氛格外严肃,一般家庭的长辈在孩子带同学回来玩的时候,会这样待客吗?再怎么说这家伙和我还是小学生啊……
“在看到幸村君后,我也放心了,幸村君这样优秀的人愿意和弦一郎成为好朋友,他一定会受益良多,以后还请多来家里坐坐。弦一郎?”
“在。”
“你说幸村同学是被立海大附中提前内定可以免试入学的天才网球手,因为想要和朋友一起打球,所以决定进入同一所中学,并且将网球当作终身努力的科目吧?”
“是的爷爷。”
真田爷爷转过头来对着幸村露出赞许的笑容:“弦一郎是个做什么事都想要努力做到最好的孩子,但是一直没有特别喜欢的科目,多亏了幸村君,能够和认定的朋友一起努力,打网球应该会很快乐吧。”
——你们祖孙两不要在那里自说自话啊……
幸村微笑着冲着老人家点头,然后心里一片纠结。
自顾自的决定了所有的事情,我有说需要你与我一同念立海大,一同努力打球吗?而且真田爷爷的思维方式又是怎么回事?正常的家长会这么说话吗?
终于切身感受了什么样的家庭情况会教育出真田弦一郎这种怪物,幸村笑得眉毛抽筋。
这时真田爷爷突然站起身来,看到长辈起身的弦一郎也下意识的立即跟着站起来,幸村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便看到对面的真田爷爷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板起脸来对着弦一郎厉声道:“既然觉得打网球要比剑道、书道更快乐,既然选择了网球作为你最喜欢的,那就要带着必死的觉悟去努力!如果是半吊子的喜欢,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弃!网球与剑道一样,也是胜负的游戏,也要带着‘死也要赢’的信念!要是因为不够努力而输得难看,就切腹谢罪!”
幸村微笑的表情僵直在脸上,嘴角努力的维持着弧度不变,这时听见身边那小•学•生也是脸色严肃的回答:“是的爷爷,我必定会努力直到攀上巅峰,真田道场在胜负世界里是绝对不败的!”
“哟~西!那就这么决定了,日后要是遇到不顺心的事,可不许后悔!”真田爷爷走过来拍拍弦一郎和幸村的肩,给他们一个‘朋友之间一定要互相支持努力’的眼神,然后转身离开。
静默。
弦一郎坐在那里一脸严肃,幸村伸出食指戳戳自己已经僵硬掉的表情。
——这祖孙是怎么回事?打个网球需要说的好像世界毁灭一样吗?还要带着‘死的觉悟’?
纠结着这个家庭情况的不同寻常,幸村发现自己那天才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完全处于短路状态。
不过他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具现化的‘死的觉悟’了……
跟着弦一郎穿过长长的日式走廊,来到宽阔的后院,院墙那边堆着数十个用来练习剑道的木桩。被清空了的场地四角摆放着六台发球机,中间位置上的草皮已经被脚印磨平。
“真田,这是?”
“同校网球部的人已经没有可以做对手的了。这是为了追赶你的进度,所做的特训。”
真田弦一郎走到那个位置,将和式的上衣褪到腰间固定,露出满是青红伤痕的后背,然后拿起了球拍。
“在学校里找不到对手,所以就同时用六台发球机练习回球吗?”幸村目睹着这个残忍而骇人的地狱特训,不自觉的收起了一向温雅的笑脸。
——这家伙……真的是小学生吗???
“停下,笨蛋,我做你的对手。”
幸村紧握球拍走上前,轻松击回了所有的球后,拖着他离开场地,关掉了发球机。
“如果不是处于同一水准的胜负,作为上手的一方会很困扰。”
被幸村拖着一起将球网从院墙那里拉到场中,弦一郎站在这边,隔着网子对他说。
——自己练习的原因,是因为不想拜托我做练习的对手而造成我的困扰么?
幸村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揪住一个人的领口摇晃他的冲动,到后来终于演变成一个无奈的笑容。
“听着弦一郎,谁说要和你胜负,这是指•导。想要和我做支撑彼此的朋友,就快点提高水准从我的指导球里毕业,否则,我可是不等你的。”
被誉为神技的发球随着这句话准确无误的砸到了底线,真田弦一郎看着对面那一拿起拍子眼神就变了的漂亮孩子点了点头。
幸村精市,纤细的外形与温柔的笑容之下,这才是你的真正性格吗?
在这里和他打球的幸村,与在街边球场上打球的幸村,虽然都是笑着,但意味是不同的。
回想起来,那种不同大概就是,如果不是被幸村认可的人,而又不具备某种程度的实力,那种时候的幸村,笑起来是相当目中无人的。
“所以那时在街边球场看到幸村的笑容,就想要和他做朋友支撑彼此,是因为看出了,那孩子虽然身边围着很多人,其实却只看到了他自己,这种独自一人的状况,是和你非常接近的对吗?”
“……”
“啊,不过还有很微妙的不同。幸村那孩子是真的很温柔,所以即使身边的人没有办法和他一起努力,也不会拒绝人,眼里看不到他们,却又会听他们的请求,相比之下,弦一郎啊,和那么温柔的孩子做了朋友,你那僵硬的表情为什么就没有丝毫改变呢?”
“……爷爷!”
“你爷爷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啊?”
幸村与弦一郎并肩站在屋顶庭院的护栏边,俯视着立海大附中美丽的校园。
因为想要知道在他家人眼中的评价而随口询问,不过这家伙还真实在,居然一字不差的转达了一遍,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
一切都如同他的决定那样进行着,不管以前围绕在旁的人有多少,如今仍然能够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果然只有他一个。
新的学校,新的环境,新的朋友。
每换一次,周围的人就会变成新的面孔。不能站在同样的高度,看不到同样的风景,就很难成为朋友。
达到那样的高度,就算想要亲近落在后面的同类,就算再接近……
心与心的距离,是很难交融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有真田这样的人存在。只要决定了就能够一直努力达到任何高度,能够跟的上任何人,甚至逼近得让人必须与他保持同样的努力,否则,可能到时候被抛在身后的反而会是自己。
与幸村这种球感纤细的天才不同,决定之后就能为一个目标做出‘死的觉悟’那样努力的真田,虽然并不纤细,但无疑是另外一种类型的天才。
只是……
幸村眼尾的余光掠过身边那人帽檐之下刻板的表情,托起了下巴。
——真田爷爷啊,你到底有立场说这家伙‘表情僵硬’吗?将他培养成这样的人,不就是你么……在那种家庭环境下,如果养出一个阳光可爱型的,可能会让人更加难以置信吧……
(画外音:幸村主上乃吐槽的时候也好绮丽~~)(众人:……)
常胜——立海大!
一起努力着支撑起‘王者’这样尊贵无比的衔头,追逐着、竞争着,又是对手又是无可替代的朋友,以不败的网球铁则为纽带所联系起来的情谊,相同的梦想和目标,身边渐渐聚集了没有死角的伙伴。
幸村说,这样的成就是没有办法一个人达成的。
柳莲二站在球场边上,拿着笔记陷入短暂的回忆。
幸村说,能够认识真田,真的是太好了。
如果说被称为王者的他们还有什么执念的话,那就是‘最强’。
不仅是一个人的强大,而是一个团队的强大。
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只有大家凝聚在一起,才是‘立海大’。
因为大家有这样的觉悟,而真田副部长信任大家的实力,所以能够发誓亲手将‘最强’这个至高无上的称号献给幸村部长,如果单凭他一个人,或者说单凭任何一个人,都是没办法做到的。
人与人的相遇,一个微妙的决定,可以改变后来的很多事。
因为习惯性的收集资料而询问幸村往事的柳莲二,不由得也想起了以前的朋友,继而,与幸村部长后面的谈话又浮现在他的回忆当中,硬生生的切断了那种有些怀念的感觉。
“能够打败真田的,只有我。”
幸村部长这样笑着说,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淡淡的温柔却坚定的光。
——所以,你问手冢和他之前的那次胜负是没有意义的。
莲二领会了部长没有说出口的意味。
被那个人一旦作出决定就死也要遵守的坚持所打动,心底里承认了他的努力,所以相信他会追赶上来,在那之前,怎样输、输给谁都不要紧,因为落败的耻辱会逼迫着他,然后一直赢下去。
他做到了。
幸村的笑容里传达了很多种意思。
——有这样一个人站在身后,所以我无所畏惧。
所以立海大的三连霸没有死角。
他的背后是我,我的背后是他。
我们的周围是大家。
放心的将后背卖给彼此的关系,相信他能够守住自己所看不到的所有空隙。
“朋友?不要开玩笑了,他们哪里还只是朋友,那种绝对信任的羁绊,已经超越了‘两个要好的朋友’,而是不分彼此的一体。”
所以幸村部长才会那样肯定地说——
能够打败真田的,只有我。
耳边还在回响着这句话,场中球拍落地的声音,和有人倒下的声音打断了莲二的回忆。
“幸村!”
一刹那而已,他看到一向黑面的副部长苍白了脸色冲过去,扶起了那个已经失去知觉的身躯。
惯于披在肩上的湛黄球衣落地的瞬间,
世界,轰然倒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