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熟悉的垃圾味道扑鼻而来,嘶哑的乌鸦啼鸣划破空气中的沉寂,我从快跑渐渐转为小跑,兴奋的心也开始变得不安。
四年多不见,那个别扭的孩子应该已经快十九了吧?不知这些年过得如何?也不知是恨着我还是……
心事重重,脚步越拖越慢。
十三区的破旧街道映入眼帘,育儿所喧哗依旧,和离开那天一模一样,只是艾玛大娘已经在两年前的一个冬天骤然去世了,被她带大的孩子们自动集合,为她送行的队伍比区长还长,飞坦和库洛洛他们都参加了,唯独是我没有来得及回来……
路上遇到的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多半在忙自己的事,不太在乎是谁来谁去,所以也没打招呼。
走前说他帮我保管屋子,我还会回来,飞坦应得干脆。
如今拖延了大半年才回来,他八成雷霆大发。
我悄悄靠近旧时小屋,想了想,又将气变做绝状态,然后蹑手蹑脚地靠近,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往里面瞄去,准备看见一个大大的垃圾场,或者面对他愤怒的攻击。
没有,什么人都没有,屋子里的空气是冷清清的,窗户是打开的,恶心的垃圾味也掩不住屋内的血腥气息,飞坦似乎不在家,我有些遗憾地松了口气,开始往四周环视。
他是一直住在这里的。
虽然家具与我离开的时候相比变化不大,可是男孩子在家务上多少有些惰性,他又不喜欢让别人碰自己东西,所以只打扫了自己常用的区域,让房子看起来勉强过得去,而不常用的地方和角落则积着不少细灰,还把我床上的红色碎花床单换成深蓝色,枕头也换成了条纹型,旁边丢着两本有折痕的《人性的弱点研究》《古今中外刑具考究》,桌子上零零碎碎的女性用小玩意也统统给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大堆乱七八糟的游戏机杂志和几把金属器具,手工打造,形状古怪,不知干什么用的,感觉像刑具……
抽屉和衣柜这些地方我没打算打开偷窥,便卷起袖子来打扫卫生,收拾自己的行李……然后意外地在窗台边的镜子旁发现了一把小巧的刮胡刀……
难道是飞坦用的?我有点震惊,后来想起他都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了,有胡子才是正常的,没胡子不就成了太监公公吗?漫画上的帅哥们肯定每天都有刮胡子的,于是释然。
打扫完毕,我翻了翻以前藏食物的地方,发现里面都是些面包、牛奶等方便食品,便拿了些出来自己吃了,又翻了半天旧报纸,见天色还早,估计飞坦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干脆出去溜达。
门口有个不认识的七八岁小孩见到我出来,满脸惊讶:“你在找死啊?”
“嗯?”我一边吃储备的饼干一边回头问。
“这……这是飞坦的屋子。”小孩挺好心,做了解答,口气中充满怜悯,“如果给他发现你偷他东西,下场会很凄惨。”
我把口中饼干咽下去,好奇问:“有多惨?”
“上次有我偷偷看过,他把那家伙十个指甲拔光光!一寸寸剥皮!还割断声带不让叫!然后……后面的我娘把我抓回去……没让看了。”小孩对没看到现场实录,似乎有些遗憾。
“他在哪里干的?”我继续追问。
“就在这屋里。”小孩老实答道。
喵的,我终于知道屋子里那么大的血腥气是怎么来的了!他居然把卧室和刑房一统了!真该死的方便!真该死的敬业啊!
男人看家,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
冲回房子检查了一番,确认他打扫卫生还算认真,没有遗留断指甲、残皮碎屑等恶心玩意后,我便放下心来,只将门窗推至最大通风。然后出去送给那孩子一块巧克力:“等阿飞……飞坦回来发现这事,你就说他家老大来找他了,让他乖乖煮好饭等我。”
小孩半信半疑地看了我一眼,愉快地点点头,收起巧克力,转身走了。我隐约听见他在小声念叨:“嘿嘿……幸好这几天妈妈不在家,去找谁一块儿来看?”
我打了个寒颤,越发觉得飞坦那作孽的家伙把附近的孩子都教坏了……
到处溜达闲逛,和人打打招呼,我来到了木槿家,发现詹妮挺着大肚子在门口缝补衣服,房子内有孩子的欢笑声。她见到我回来,赶紧将破衣服丢开,站起高声相迎:“木槿!快出来!米若,好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木槿闻声而出,我却忍不住笑了。
他的脸上添了道伤疤,从眉心划至右颊,脸上被用油性笔画了几道胡子,肩膀上骑着个两岁大的小女孩,蓝头发,梳着双马尾,手里拿着画笔,一个劲地叫:“爸爸~爸爸~马马~跑跑~”
“我女儿,叫南南。”木槿不好意思地将肩上孩子放下,又用袖子擦擦脸,没想到孩子又哭了起来,非闹着要爸爸抱,那酷爱小孩的家伙立刻将她抱起,惹得詹妮在旁边喝斥,骂他宠女儿宠得不像话!
南南给妈妈骂了,只得作罢,扮了个鬼脸,摇摇晃晃走回屋内。
我恭喜他们添了孩子,木槿笑笑,惋惜答道:“你走后第二年生的,原本是双生子,可惜男孩没活下来,南南身体也不算太好,我便忍不住多惯着她点。”
流星街孩子的夭折率是极高的,大家都习以为常,詹妮骂了他几句宠孩子宠得没分寸,便转头回屋洗尿布。
我和木槿打听飞坦这些年来的情况。
他想了想,便给了我一条最劲爆的消息:“库洛洛和飞坦他们早就没有接受□□雇佣,最近好像成立了一个叫什么旅行团的组织,总是出外面世界游荡,连议会的面子都不卖,那群小子真够种!”
幻影旅团终于成立了啊……飞坦那家伙都没和我说……
木槿见我满脸恍惚,便继续给我补充这件事的起因八卦,他说上一年他们最后一次接受□□雇佣的时候出了点事,有个忘记叫什么的小女孩被个小BOSS侵犯,一块儿出去的流星街的人听说此事,愤怒了,想要说法,交出罪犯。
遗憾的是,□□认为从垃圾堆出来的人都是垃圾,都是用来打前锋的傻瓜敢死队,他们给了议会钱就是大爷,便试图颠倒黑白,说那个小姑娘是故意来勾引对方勒索的,而且流星街出来的女人很多都是□□,这件事根本是个误会,给两个钱和解就好,然后想将流星街全体人员派上最危险的前线,试图让他们送命。
库洛洛带头组织报复行动,将这个□□的资料都挖了出来,高价转手卖给他们的对头,并友情大赠送,大伙儿一块动手进行了扫除工作,成绩辉煌,干净利索,连一条漏网之鱼都没有。那个无耻的小BOSS最后发挥了高风亮节,被飞坦活活剐了三千多刀后……为他的人体解剖学研究课程提供了宝贵素材。
中间具体情形,木槿拿不太准,但经此一役后,库洛洛说已经足够了解外界社会了,不需要再接受任何雇佣工作,他给外界作出“很有趣”的评价后开始默默练武,两个月前又忽然和飞坦玛琪他们成立了自己的小集团,开始无视会议会命令,肆意闯荡。
外面的世界确实很有趣,只是不属于我们。
那就……抢过来吧。
杀掉那些阻碍的人,他们和我们不是同类。
所以没有感觉。
我忽然发现幻影旅团的成立或许没有我以前猜测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理由,库洛洛面对小杰逼问时的沉思不是伪装,他的答案也趋向真实。所有的屠杀和抢掠,只不过是两个世界的思想冲突造成的隔膜,彼此间的强烈不认同感,再加上流星街孩子们从小刻在骨子里的深切“想要”与不择手段……
木槿蹦跶着问我:“小米若你的表情看起来好严肃,见到飞坦了没?那小子的坏毛病没药救了,我没能耐管他,交还给你了。”
我叹了口气,“忧郁”道:“儿大不中留……”然后用从外界带回来的巧克力和木槿换了个苹果,抱着回家去了。
那个帮我传口信的孩子,又带了两三个孩子一起,鬼鬼祟祟地躲在十多米外,悄悄张望,见我回来,满脸期待。
他们就那么想看飞坦虐人吗……
我满脸黑线,走入屋内,却没发现飞坦身影,可是桌上我的东西被略动了几样。
他又出去了吗?
我无奈地一边削苹果一边等。
没多会,屋外刮过一阵风,飞坦黑色身影瞬间出现门口,他微眯金色的眼睛,上下将我打量,紧抿着的唇也没有说话,只听见双手指关节发出的“咯咯”响声,竟是硬生生将铁质门框捏扁扭曲了……
这是什么状况?我略微想了想,递上手中苹果道:“饿了吗?分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