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和倾城手牵着手走下山坡时,哪里还看得见原先在此处扑蝴蝶的众人?
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花海,我眼角忍不住有些抽搐的与倾城对视了一眼,万般悲苦道:“掩护没打好,看来目标已暴露。”
“……”垂首不语。回应我的,唯有身畔呼呼而过的山风和某人瞬间嫣红的面容。
回到住所,果不其然,事实正如我所预料的那般。为了不让那帮小鬼们误闯禁地,看到一些少儿 不宜的场面,于是她们的爹爹们早早的就把这些个宝贝疙瘩尽数带回了安全地带。
“娘亲,爹爹!”乍一见到我俩进门,倾城七岁的小儿子芸儿就屁颠儿屁颠儿地冲了过来,揪着父亲的衣袖要抱抱。
弯身抱起儿子亲了亲,倾城笑得一脸温柔慈爱。
笑呵呵地搂着父亲的颈肩,芸儿两只吹弹可破的小爪子摇啊摇的抱怨道:“爹爹,您跟娘跑哪儿去啦?怎么现在才回来?害我们等这么久!”
“呃……”被儿子这么一问,倾城立马窘迫羞赧地愣在了当场,全然的不知所措。
“咳咳!”尴尬地掩嘴干咳了两声。尽管我也很窘,但无奈我这人向来敢作敢当,既然是自个儿捅出来的篓子,那我就得负责善后收场。
仗义地跨前一步站到场中央,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一咬牙,管他三七二十一,豁出去了,我瞎掰!
“其实呢芸儿,娘是带你爹爹到后山作画去了。”
“作画?”
“嗯,作画。”佯装赞许地摸了摸芸儿的脸蛋儿,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掰道:“难得有如此悠闲惬意的时光,在这样美好的季节里,若是不留下些许回忆,岂不是浪费青春浪费生命?所以……”
“所以娘就带着爹爹单独到后山‘作画’去了?”暧 昧地冲我挑眉轻笑,凝儿那鬼丫头笑得那叫一个欠扁。
一记满含警告意味的眼刀激射而去,“凝儿,你对母皇的话有何异议么?”
都说皇家的小孩特早熟,现下我算是彻底信服了。不过还好,除了那几个较为年长的臭丫头外,其余那些个尚且年幼无知的小萝卜头们终归还是勉强被我糊弄住了,好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脸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凝儿对我刻意施加的威胁视若无睹,只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没,儿臣岂敢?还请母皇您继续。”
深深地吐纳了一口,我终于硬着头皮将腰间的折扇一抽,唰的一声展示在了众人的眼前,“看,这就是你们母亲大人我的大作!”
话音刚落,我忽感周遭的气氛似乎有些诡异,这场面未免也……太过安静了些?
目光忍不住顺着众人的视线慢慢向展开的扇面移去,最后……我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
“啊,错了错了!”原来我在匆忙间竟将折扇的正面给呈现了出来。要知道扇面上那幅百鸟朝凤图可是宫中御用画师亲笔所作,哪儿是我这样的半吊子能够比拟的水准,这乌龙可是摆大了!
赶紧将折扇空白的背面翻转过来,亡羊补牢地道:“应该是这面才对。”
注视着眼前那空空如也雪白一片的扇面,顿时唏嘘声一片。
看看我又瞧瞧扇面,距离折扇最近的灵儿终于忍不住疑惑道:“娘,这就是您要给我们看的大作?可是……上面什么也没有啊?”
“灵儿,不许多话!”连忙一把捂住儿子的嘴,解语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我颔首笑了笑。
“二哥说的没错,这根本就是母皇在唬我们嘛!”
“蕊儿!”这次换涟漪手忙脚乱地责备心直口快的女儿了。
眼角忍不住一抽再抽。若我再不快些解释,只怕还有哪个不懂审时度势的小屁孩儿继续蹦出来给我添乱。
“其实大家都错了!这幅画并非一般的凡俗之作,这可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品,只此一家,绝无二者!”神啊,请原谅我的无耻吧!
清了清嗓,我继续解释道:“这幅画作名为‘牛吃草图’。你们可不要小瞧了它,这看似空空如也的画面里可是暗含着玄机的。”
“既然名为‘牛吃草图’,那儿臣敢问母皇,这牛上哪儿去了?”
“萱儿问得好!这正是母皇此画的精妙所在。”
伸手一指空白一片的扇面,我朗声说道:“这牛,在吃完草之后,走了!”
“哈啊?那……草呢?”很显然我的回答已经快让众人绝倒了。
“这草……”
“被牛吃没了。”媚态横生的轻轻撩拨了下散落在耳际的碎发,绯烟似笑非笑的半眯着一双狐狸眼,摇曳生姿地款款向我走来,红唇轻启,道:“我猜的没错吧,陛下?”
“咳咳!”诡计被揭穿的尴尬让我恨不能拔腿就逃,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拼了,“嗯!绯烟说得一字不差,就是这样的!”
“啊?怎么这样!母皇,您跟爹爹凭空消失了大半日,就作出了这么一副画啊?”
不满地捣腾着两只小短腿,坐在父亲臂弯里的芸儿终是忍不住向我发泄内心的气愤。熟料这一拉二扯的,竟将倾城宽松的衣领给扯开了些许。
探出食指轻轻抚过父亲脖颈上的点点青紫,心智单纯的芸儿一脸天真的暗自嘀咕道:“咦?这是什么呀?”
“啊!芸儿!”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倾城惊呼一声想要掩饰,但已然来不及了。
“哎哟喂……”心头瓦凉瓦凉地抹了把脸,闭上眼不忍再看,我已经没有垂死挣扎的气力了。
本着不能教坏孩子的原则,毗邻倾城而站的翩翩此时也顾不上难不难为情了,赶紧一把将芸儿接到了自己怀里,然后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解释道:“那个,芸儿,其实你爹爹脖子上那些是……是……虫子咬的!”
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我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虫?虫子?!
“呵呵……”闻言,一直忙着看好戏的情儿也不禁展唇露出一抹令百花失色的绝美笑容,语调轻柔的道:“说得好,就是被虫咬的,而且咬人的还是一只超大号的臭虫呢!”
呃呃呃……捏紧拳头,保持微笑,我忍!
“好了好了,适可而止都别闹了。若是再这么继续闹下去,只怕有人就要恼羞成怒了。”拍了拍手,绯烟终于大发慈悲地招呼着大家放过了我和倾城。
前后相差不到一分钟,望着厅里所有人呼啦啦地一下子走了个没影儿,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苦笑连连。
相对于我的莫可奈何,倾城的脸色就显得丰富多了,一下红一下白一下又转黑的。半晌后,方才听不出喜怒的低低吐出了几个字,“他们是故意的。”
“那是当然喽!他们铁定是早有预谋打算恶整咱俩的。不过,这就是违规的代价。呵呵……”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日有余,我实在是憋得慌,于是临时决定到灜州城里去逛上一逛。
可惜这大大小小一队人马二十来人实在是太过惹眼,若我就这么大摇大摆毫无掩饰的将他们带进城,只怕我前脚还没踏进城门就已经被蜂拥而至的人潮给淹死了。
所以一来为了自个儿的人生安全,二则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与混乱,最后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将全部人分散成好几批前后弄进城去。
扬手挑开帘幕一角,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人群,我不禁有些悲从中来的慨叹道:“唉……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啊?堂堂一国女皇在自家城池里游逛还要遮遮掩掩搞得跟做贼似的,传出去真是颜面何存?天威何在啊?”
见我顾影自怜的窝在软垫里一个劲儿地吐苦水,与我同车的萱儿终于忍不住挪揄道:“娘,您若是真那么愤愤不平,早时就该当着众位爹爹的面义正言辞的拒绝啊?也好过现在于事无补的在我们这几个小鬼面前唉声叹气的发牢骚。”
“放屁!”一个激动没控制住,现世里用惯了的口头禅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溜出了嘴,“你个坏心眼儿的小兔崽子,你这不是存心设计你老娘没事儿找抽嘛!要是能那么做的话我早就做了,还用得着你来说?”
不是我不想,实在是有那心没那胆儿,有那胆儿没那命啊!若是我当真对他们说一句‘你们给我好好待着不许跟去碍事儿!我要一个人上城里潇洒快活’,只怕不用等我说完就已经吾命休矣!
“还有你们俩,是不是被上面委派来负责监视我的呀?快点儿从实招来!”话锋一转,我目光凛凛的直射另外的两个丫头。
“娘,您这可是冤枉我和大姐了。”一脸受伤的眨了眨眼,鬼灵精的璟儿无辜的道:“您也是知道的,迄今为止,所有兄弟姐妹里就属我们三人的武艺最上层。爹爹们之所以让我姐妹三人与您同驾而乘,完全是出于对您安全的考量,怎么会是监视您呢?”
不说还好,一提到这我就愈加憋屈得慌。这三个臭丫头,仗着她们那三个美人爹武艺高强,一个个近水楼台先得月,都把那一身武艺练就得贼高贼高的,弄得我那些个护卫什么的几乎全成了摆设。这要是再过些年,等这一帮子小萝卜头全都羽翼丰满会飞了,那时候还了得?呃……真是想想就觉得背脊发凉。
收回手放下车帘,我正打算吃点儿香糕品品香茗,不想一阵微风袭来,微微卷起车帘一角,一道熟悉的人影便霎时跃入了我的眼帘。
赫然惊坐而起,我朝着车外就大声喝道:“停车!”
马车立刻应声而停,可还未等马车彻底停稳当,我便已迫不及待地纵身跳下了车驾。
“娘!”三个丫头诧异非常地紧随我之后先后跃下了马车。
待看清我此刻站立的位置后,三人中个性最为开朗活泼的萱儿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大笑了起来,“我说娘,您就算再如何猴急也不至于如此吧?”
伸手一指天空中灿烂的骄阳,“现在可还是大白天呢!人家楼里都尚未开门营业,您就已经等不及啦?再说了,就算您真想偷吃好歹也要事先谋划一番吧!若就这么光明正大的逛花楼,您就不怕爹爹们先拆了这楼,再扒了您的皮?”
被萱儿那惊世骇俗的言辞吓得瞬间回了魂儿,我赶忙一把捂住小丫头的嘴,生怕她老人家再继续口没遮拦的胡说八道。就怕一个不小心风言风语真的传进了那几位的耳朵里,到时我可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别说偷吃,我连人家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摸着还凭空惹了一身骚,这样的买卖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死丫头,瞎胡说什么呢?你哪只眼睛瞧见我要逛花楼了?”
苦于嘴巴还在我的手里,萱儿只能憋着笑拼命指了指我身后高大奢华的建筑物。
抬头瞥了一眼大门上暗红滚金的招牌,璟儿温温软软的嗓音随即响了起来,“‘风月楼’,还真是不错的名字呢。”
“呃!怎么会?”闻言暗自一惊。我的神吶,您老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怪不得方才萱儿会说出那样莫名其妙的话来。原来我这一跳,别的地方哪儿不好落脚,偏偏好死不死地直直跳到了人家‘风月楼’的大门前!
“娘,您猜猜看,若是被爹爹们瞧见了你现在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他们会怎么想?”
侧目对上凝儿有些古怪的眼神,我不解的问道:“凝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闭眼指了指我的身后,凝儿一脸同情的轻声叹息道:“什么意思啊?您亲自回头瞧瞧不就知道了。”
闻言急转过头,望着街对面正匀速向我驶来的三辆马车,我想我此刻的表情一定比窦娥还凄惨。老天爷,你又玩我!!!
一把将身前的萱儿推向凝儿和璟儿,我转身撒丫子就开跑,边跑还不忘回头大声吼道:“丫头们,保家卫国的机会来了,给我顶住!”
我跑,我跑,我跑跑跑!我跑得天地变色!我跑得鬼哭神嚎!憋足了吃奶的劲儿以百米冲刺的神速在大街上疾驰了不晓得多长时间,直到我累得像条狗似的伸着舌头猛喘气时,我才终于停了下来。
浑身虚脱地一屁股坐到地上。事到如今,老娘累得都快死了,什么形象什么仪容,全都见鬼去吧!
气喘如牛的瘫在地上休息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我才总算是勉强缓过了气来。
茫然地四周打量了一番,眼前是一处全然陌生的小巷子,“见鬼!我今天出门一定忘了看黄历。”
拍着屁股站起身,原地转了一个圈儿,我依旧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万不得已之下,我唯有冲着周围的空气低声叫唤道:“喂!一个个都死哪儿去了?快点儿出来,你们主子我迷路啦!”
等了少顷,没人应。我不死心的又唤了一回,还特意加大了音量,居然还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搞什么啊?平时不要她们出现的时候一个个蹦得比兔子还快,如今难得有了用武之地,却找不着人了!”扶了扶有些歪掉的发髻,我恶狠狠地咬牙道:“丫的!回头别让我见着,否则有她们好瞧的!”
话音刚落,只听闻临街一颗枝桠茂盛浓密的大榕树上忽然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似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疑惑地驻足凝视了两秒,耳边传来几声猫叫声,我方才释怀地迈开脚步朝巷口走去。边走还边忍不住自言自语的摇头笑道:“看来当今天下真是富足殷实了,就连百姓家的猫也喂养得如此壮实。这下倒好,爬个树竟把树枝给压断了,往后还怎么捉老鼠?唉……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望着那个一身邋遢灰头土脸的女人渐渐走远后,隐身于榕树上的两名便衣女子方才苦笑着相互对望了一眼。
“姐,咱们给皇家当差还真是不容易吶!且不说伴君如伴虎,不晓得什么时候脑袋就搬了家?如今还得不顾颜面的装猫叫,我可是堂堂御前带刀护卫啊!想来还真是……”
“行啦!你就不要再抱怨了,快点儿跟上吧。凤后有令,命我等只需暗中保护陛下安全,不到危急时刻不得轻易现身,可若是咱们玩忽职守不小心把陛下给跟丢了,万一真出了什么岔子,到时也用不着凤后出手,咱们姐妹俩就先行自刎谢罪吧!”
“放心放心,以陛下的脚程是绝对走不丢的。”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两名女子还是丝毫也不敢轻忽怠慢地立马追了上去。